第94章
    許光熙細長的眼睛狡黠地睨過來。
    景澤陽被他蛇一樣的目光激起了熊熊的怒火。
    這個為了一己私欲包庇違禁實驗, 使寧迦渡被實驗折磨了十數年的唯利是圖者,對寧迦渡抱有肮髒想法的卑鄙小人,在被景澤陽揭穿後, 為逃避制裁,放棄生命逃入萬維之門。
    本以為他活不過多少副本, 沒想到成為了受游戲奴役的NPC。
    但從某種角度看,也并不意外。
    這個人渣為了活命什麽都幹得出來。
    景澤陽扣動扳機的手指動了動,他起了殺意,卻發現光腦裏所有的武器都無法使用,身體也再次沉重起來,眨眼都變得緩慢。
    許光熙察覺到他的惱怒,眼中閃過愉悅。
    “別打歪主意,你動不了我。”
    “我是來送你最後一程的。”他說。語氣和善, 像個貼心的老友。
    “在外面你把我坑得不淺,現在你進了我的副本, 我怎麽也得禮尚往來。”
    這個家夥是來報仇的。景澤陽輕蔑地看着他。
    “做NPC挺适合你。不過,這不是你的副本吧?”
    許光熙做出思考的樣子。
    “本來确實不是,我所在的生化禁區是個很有意思的副本, 能實現各種各樣的死法,不過, 還是你的死法我最感興趣。所以,”他攤開手。“我專門為你來到了這個副本。”
    “遺憾的是,你的表現實在不夠精彩。”他撇向寧迦渡所在的那一小隊人影。
    此時, 他們正走到大廳的一半。寧迦渡還沒有發現異樣。
    “你被一個假人替換了,看着愛人離開, 竟然還能平靜地坐在這裏。”
    他流露出幾分憐憫。
    “也對, 沒有他你在游戲裏什麽也做不了。你是不是以為寧迦渡會發現, 然後來救你?”他問。
    沒聽到回答,他自以為是地一笑。“很遺憾。不可能的。”
    “你的身份已經被游戲完全複制。寧迦渡會把那個假人當做是你,全心全意地信賴他。等這場形式上的婚禮結束,寧迦渡會成為萬維之門的一部分,永遠留在這裏,和我一起,在數字世界永生。而你,将會像冗餘數據一樣,被游戲删除。”
    “确切的說,是由我執行删除。”
    “我這人一向寬宏大量,給你幾個死法選擇。”
    “剝皮,抽筋,還是炮烙,淩遲?”
    他輕聲細語,像吐出紅信,嘶嘶作聲的毒蛇,眼睛閃着病态的興奮,直勾勾盯着景澤陽,捕捉他洩露出的任何一絲脆弱。
    最好能看到景澤陽發瘋痛苦甚至跪地哀求,就像他被他當衆拆穿一切時那樣。
    但景澤陽讓他失望了。
    這個男人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按理說,他已經身陷絕境,卻自始至終冷靜得可怕,讓許光熙感到焦躁。
    他等了半天,只等到景澤陽一聲冷笑。
    “你管被游戲控制叫永生?”
    “你搶走寧安之夫婦的學術成果,逼得他們自殺,還将他們的意識當做實驗品封鎖。現在輪到你在他們的游戲裏當NPC,日子應該不好過吧?”
    許光熙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度,他想到了什麽,眼皮痙攣了一下。
    景澤陽不動聲色,繼續道:“生化禁區是多重時間線嵌套的副本,很适合躲藏。你其實一直假扮NPC,躲在裏面吧?不過,為了殺我偷偷溜出來,一旦被游戲發現,恐怕下場比剝皮什麽的還慘。”
    許光熙嘴角僵硬了。
    景澤陽知道自己猜對了。
    寧安之夫婦恨許光熙估計比許光熙恨他還要強烈。許光熙在萬維之門裏就是陰溝裏的老鼠,不敢招搖過市。也就是古堡副本太老舊,各種漏洞太多,才被他潛入,披上NPC的皮。
    而許光熙以為他離開了寧迦渡,在游戲世界裏就什麽也做不了。同樣大錯特錯。
    景澤陽能在解救部隊裏成為功勳隊長,并不只靠戰力。他學霸的底子在那,對數字世界的理解,對編程邏輯的了熟于心,都使他能快速準确地反應和規劃。
    生化禁區副本他碰巧也經歷過,才能從許光熙的話裏找到破綻。
    他可以利用這個破綻。
    “或許,我該通知監聽程序?”他說。
    “你果然很敏銳,景澤陽。”許光熙咬牙切齒道。“但沒有用。我們現在相當于隔絕在副本之外,沒有大動靜,監聽程序不會來這裏。就算來了,我披着城堡管事的皮膚,也是安全的。”
    “想揭發我?你先擔心你自己吧。”
    景澤陽默默調動光腦。
    “不試試,怎麽知道。”
    他說着,手中已出現一個指環。
    那是他退出程序用的光圈,手指一彈,指環劃出一道銀光飛了出去。
    刷——!
    返回光圈懸浮在眼前,但只持續了一秒,就消失了。
    “想逃?”許光熙笑起來。“你早就被游戲鎖定,逃不掉了!”
    景澤陽不說話,他微微偏頭,似乎在傾聽什麽。
    很快,令人頭皮發麻的電流聲響起,由遠及近,嗡地變大。
    無數人頭從大門飛入,它們臉孔上沒有五官,只有密密麻麻的紅色眼球,頭發一樣的導線在頭顱後狂舞。
    是追查解救者的監聽程序!
    解救者的返回光圈引起了它們的注意,如嗅到血腥的鯊魚一樣蜂擁而至。
    景澤陽已經被鎖定,第一顆人頭只嗅探了一下,所有人頭就都不再對他感興趣。
    許光熙則又變回高鼻深目的管事人。他自得地張開雙臂迎接檢查。
    但他的表情很快扭曲。
    管事的皮膚忽然開始一點點皴裂,剝落,像老舊的牆皮,露出他本來的面目。
    “為,為什麽?”
    他的僞裝完美無瑕,從沒出過問題。
    監聽人頭開始騷動。一顆人頭發現了什麽,伸出鐵齒扯下他左臉的皮膚,繼而,人頭發出刺耳的警報,紅眼劇烈閃爍。
    更多人頭沖來,眨眼之間,他就被密密麻麻的人頭包圍。
    “你做了什麽!”許光熙絕望的尖叫幾乎被電流聲淹沒。人頭開始撕下他的皮膚,疼痛讓他失去理智。
    景澤陽的光腦投射出一個黑色屏幕,其上有許多按鍵和數值圖表,看上去像某個儀器的操作界面。
    “熟悉嗎?不用我解釋了吧。”景澤陽說。
    許光熙瞪着那塊屏幕,繼而顫抖起來。
    他認出來了。
    這是審判景澤陽時,他安排的全息艙。
    他編造證據,煽動陪審團情緒,判處景澤陽死刑。具體操作就是用全息艙上傳景澤陽的意識進入萬維之門,同時綁定“引線系統”。
    “引線系統”可遠程操控,在景澤陽接觸游戲的核心程序時引爆,即解決了知道內情的解救者隊長,又破壞了游戲。完美的一箭雙雕。
    只不過,後來是他被揭穿惡行,靠這臺全息艙逃入游戲,自然他也被綁定了自曝的“引線系統”。
    現在,他就是那根引線,點火的操作界面就在景澤陽的光腦裏。
    “為什麽,為什麽你有這個東西!”他撲了過來,爪一樣的十指抓向屏幕。
    但監聽人頭咬斷了他的腿,他滾倒在地,凄厲地慘叫,鮮血從他身下蔓延。
    “這次進游戲我就沒打算放過你。你在中研院的老同事們很樂意為我提供幫助。”景澤陽冷冷地睨視他。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必須為你的罪行付出代價!”
    傷害小寧的人,他絕不會放過!
    景澤陽按下引爆按鍵。
    許光熙猛地睜大眼睛,破碎的鏡片下,他的瞳仁驟然放大,從深處爆出強光。
    與此同時,他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身體像龜紋一樣裂開,裂縫裏爆出刺目的白光。
    轟然一聲巨響,他的軀體和無數監聽頭顱一起,在熾熱的光線中碎裂成齑粉。
    “引線計劃”是他用活人意識做導線,精心為萬維之門準備的“核彈”,最終,他自己倒成了那根引線。
    景澤陽在爆炸的瞬間打開了A-shell。一排排座椅被炸成碎片,木屑子彈一樣飛濺,轟鳴震耳欲聾,連空間都像端在手上的透明果凍,扭曲地晃動起來。
    而他站在發光的防護罩下,絲毫不受影響,心裏為爆炸而振奮。
    再劇烈些!沖破這該死的屏障,他要回到副本中,回到寧迦渡的身邊!
    強光與巨響過後,景澤陽撤下A-shell。
    他所在的隔離空間依舊震蕩,爆炸的轟鳴餘音未絕,地上是碎屑與黑黑紅紅的粉末,一片狼藉。
    而另一邊,婚禮大廳裏,蠟燭的火苗甚至沒有一絲搖擺。
    他試着向前邁步,空氣像凝滞的膠泥,依然阻擋住他。
    號稱能摧毀游戲核心的“引線計劃”甚至沒能打破隔離的一個小口,就結束了。就像它那個名不副實的虛僞創造者一樣。
    景澤陽透過扭曲的空間看出去。
    他能清楚看見寧迦渡。
    此時,青年步伐平穩,已經走到了階梯下方,即将走上玫瑰與燭臺環繞的婚禮臺。
    原本走在他身後的假的“景澤陽”已經來到他身旁,他們正并肩而行,距離近到手臂時不時碰觸。
    景澤陽凝視着兩人的身影。
    忽然間,他大步向前沖去。沉重感再次襲來,身體仿佛脫離他的控制,無論他多麽拼命,用力到顫抖,也無法前進分毫。
    他挫敗又無力,喉嚨裏滾出一聲低吼。
    而就在這時,剛踩上第一級臺階的寧迦渡似有所感,回頭向他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