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崂山掌門的突然到來讓祖庭不再安全。柳期只在柳望口中得知他叫孫元一, 是孫元盛的師兄,至于其是什麽境界,有何神通, 一概不知。
    不過方才那逼人的威壓、水球炸裂的驚人之勢, 以及黃登禾急促的語氣, 足以說明,他比孫元盛還難纏。道修術法之詭異, 手段之繁多,遠非進化者可比。
    柳期幻化雷翼, 跳出窗外, 直接向帝山飛去。不遠處成群的浮艇都處于震驚和慌亂之中, 數萬雙眼睛也都聚焦在國賓館高處,無人注意到一道微光消逝在半空。
    遠遠地,柳期便看到了在祖庭上空瘋狂飛舞的浮艇。不只是她, 祖庭中的道士也都翹首凝望着, 等到距離拉近, 他們臉上的自豪和欣羨之色便一覽無遺。
    藍光圍繞着祖庭繞到後廣場, 又從後廣場飛向庭院中心。暴雨忽停,無數雨點在空中彙聚成線, 又壯大如龍, 搖頭擺尾,攔住了柳期的去路。
    柳期停在空中, 只見下方一名中年道士立在庭園小徑上, 一手指天, 一手壓腹。指天的那只手上, 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一張黃符, 正緩慢燃燒着, 發出幽藍火光。
    “你攔不住我。”柳期低眼俯視着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孫元盛是我殺的。”
    聽到前半句,中年道士神色不屑,面帶冷笑,可等後半句入耳,他的冷笑僵在臉上,情不自禁變成畏懼之色。
    眼前看似不過十歲的少女,顯而易見是個天才進化者。雖然感受不到多麽強大的氣息,但她背後丈餘長的藍白色翅膀隐隐帶着風雷之聲。那聲音低微而壓抑,好似被無形透膜緊緊包裹,如同滿腹憤怒只能吶喊在胸腔之中。
    聽起來令人惶惶不安,加上少女說的後半句話,更令人脊背發涼。
    中年道士姿勢未變,咬牙問道:“何時?”
    “三天前。”
    “監院明明是昨夜死的!”
    柳期細眉一蹙。在她的認知裏,孫元盛被陶離挖出了金丹,那時就已死了。醒來後見到李清雅凄慘的模樣,下意識中,她就不想和柳望提起那天的事。而柳望也沒說。
    若這名道士說的是真的,孫元盛必然是被柳望所救,至于為什麽突然又死了……
    柳期心中一突:難道這就是崂山掌門來的原因?柳望之所以救孫元盛,就是為了不驚動崂山掌門,因為崂山掌門根本就是被他排除在計劃外的人?
    她神色不變:“三天前,我親手挖出了他的金丹。”
    中年道士驚疑不定,監院确實昨夜才死,可若非被逼上絕境,堂堂人仙的他怎麽奪舍年邁的啞老太?
    可在他,以及其他所有幸存的崂山弟子看來,那個不知名的老人才是殺死監院的兇手……
    中年道士咬了咬牙,手一抖,滅掉符火。那半空中的水龍化成一灘水,嘩啦澆到下方花木之上。
    柳期催動異能,從他頭頂一掠而過。
    只聽中年道士忽又問道:“你是誰?”
    “柳期。”
    兩個字淹沒在炸響的轟然聲中,中年道士忙扭頭望去,只見前廣場方向的高空,那兩艘不能自已的浮艇撞在一起,白光沖天。
    而他耳中,只聽到一個模模糊糊的“柳”字。再回過頭時,那少女早已不見蹤影。
    會議室裏的氣氛從凝滞變成了微妙。
    黃懷陰沉的眼神一掠而過,開口道:“孫掌門為卯泰遴選出次品,黃懷在此謹表謝意,也希望掌門能稍容片刻,讓黃懷把誤會解釋清楚。”
    別說是兩艘浮艇十個卯泰兵,就算是二十艘浮艇一百個卯泰兵毀在眼前,他也不得不踏上孫元一遞過來的臺階。崂山派畢竟是道修門派,不管是現如今的卯泰還是即将手握昭陽空港的卯泰,都需要保住帝山祖庭這塊招牌。
    用父親的話說,崂山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将是卯泰的鎮山符。
    不等孫元一反應,黃懷便繼續說道:“三天前有人入侵帝山祖庭,那正是被卯泰列為頭號清理對象的變異種,柳期。卯泰派出上百艘浮艇,只因知道祖庭不可侵犯,只好在祖庭之外嚴陣以待。只可惜那變異種狂化後異能超乎預期,不但将祖庭太虛殿付之一炬,出來後還摧毀了數十艘浮艇、三棟高樓。”
    “我軍在損失慘重的情況下,依然派出屠龍組,以屠龍組一半成員的命作為代價,才把變異種消滅。這是全空港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實,孫掌門盡可随意盤問。至于派出空勤隊,不是為了監視祖庭,正相反,是為了偵查祖庭情況,好及時調兵支援。因為從變異種一役開始,祖庭便徹底和外界斷聯,我數次派人約見孫監院,也次次無果。”
    黃懷說完,劉進洪忙不疊點頭附和:“對對,這事兒我能作證。不只我,這幾位也都看到了,全空港都看到了。只怕現在空港各個診所裏都還是傷患呢,治都治不過來!”
    孫元一看着黃懷:“你的意思,柳期死了?死在哪裏?”
    黃懷道:“為防變異種自爆,屠龍組把她逼到了死澗,她就死在死澗裏,屍骨無存。”
    孫元一一甩袍袖,背過手,眼睛依然盯着他:“孫道真可不是你這番言辭,他說柳期是黃金的人,還曾暗殺過你。之所以大鬧祖庭,是黃金眼見争權失敗,劍走偏鋒,想給你留個爛攤子。”
    他的話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作為卯泰唯二的繼承人,黃氏兄弟會争權并不奇怪,但柳期是黃金的人?
    晉安全一激動,不顧場合拍着桌子怒視黃懷:“我想起來了!我就說當時在邊境埋伏我們的人,怎麽看着和那個變異種有點像,竟然真是她!當時大博就說必定有卯泰高層在背後指使,她才能會那麽準确地得知晉安船隊入境時間!黃懷,你怎麽解釋?!”
    他對面的葉昌神色肅穆,等着黃懷回應。而他身邊的葉淩,不知何時又靠上了椅背,一副事不關己的作态。
    至于藏在柳望腿後的劉進洪,因為與黃懷走得近,與黃金和左岚又都熟稔,知道得更多一些。只不過他也沒想到,那個變異種竟會是黃金的人。黃懷明明告訴過他,柳期和李清雅一道,都是無名。而無名吸納成員沒有底線他是知道的,不管是變異種還是普通人,抑或是進化者、修士,都能成為無名。
    道道注視的目光中,黃懷不慌不忙推了把眼鏡,說道:“恕我直言,呂蓮王這番言論純粹子虛烏有。我弟弟在那晚的酒會中身受重傷,差點在同心樓廢墟下斷氣,而摧毀同心樓的就是柳期,她若是黃金的人,黃金怎麽會受傷?”
    他的話很有道理,以至于滿臉漲紅的晉安全都收斂了表情,從憤怒轉為狐疑。
    “再者,呂蓮王此番來到祖庭,也就在酒會當晚到訪過空港,他怎麽能了解空港發生的種種事端?又能有什麽渠道了解?”
    黃懷坦然與孫元一對視,說着頓了頓,又道:“呂蓮是貴派附屬國,為何用一套謊話誤導孫掌門,恐怕孫掌門還得仔細盤問盤問。等到會談事了,我也要親自拜訪呂蓮王,若卯泰和呂蓮之間有什麽誤會矛盾,也好趁機解決,免傷未來和氣。”
    他說得有禮有節,可孫元一并不買賬。
    孫元一淡淡道:“你也知呂蓮是東青附屬國,崂山派就是孫道真的天,他哪來的膽子诓天。不如你把黃金帶過來,事實是否如你所言,當面一問便可。”
    晉安全兩只拳頭擱在桌上,聞言又緊了緊。孫元一說得也沒錯。
    然而黃懷的回答是拒絕。
    “我弟弟重傷初愈,不适宜在空港處理會談大事,會談由我接手,他自然而然暫代我處理內城事宜。現在究竟在卯泰哪裏,我也說不準……”
    “這有何難?”孫元一道,“給本座半個時辰,就算他埋在內陸黃沙地裏,本座也能把他拔出來。”
    “從這裏到祖庭,掌門瞬息便可來回,又何必浪費一個小時?”黃懷針鋒相對,“再者,祖庭才是崂山自治地,其餘整個卯泰都是聯盟附屬,按平權協定,就算掌門行經卯泰,也需要在千米之上的高空飛過。從孫掌門抵臨空港,直到現在,不僅我們卯泰,夢昌、晉安、蘭陵都在處處忍讓,聯盟特使也是如此。”
    他淡定的語氣讓劉進洪不禁咽了咽口水。
    黃懷放慢了語速:“孫掌門若還想巡視卯泰內地,未免太過得寸進尺了吧?”
    氣氛再度凝滞。
    即便其他人馬上意識到自己被黃懷硬綁上了戰車,也沒有任何一人出聲反對。場面就像黃懷說的一樣,一個修士,對峙着一群進化者,還是代表着四國的進化者。不論從何種角度來看,局面都已上升到平權協定的高度。
    聯盟不會太過在意卯泰這種進化者小國的存亡,但由各大仙陸組成的仙盟,同樣不會對崂山派這種小門派的存滅看上一眼。
    站在兩個族群的高度上,這兩方都只是胡亂飛舞的蒼蠅,覺着礙眼了,一巴掌拍死即可,擋不住平權協定上的任何一個字。
    修士是站在金字塔尖沒錯,可既然孫元一用上了世俗心眼,他修為再高,再不把面前的進化者們看在眼裏,他的地位,也超然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