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梅子熟時雨01
“林嘉遠真的好帥啊！”
“剛剛那個講話環節我本來都要睡着了, 林嘉遠一上去我瞬間清醒，一字不落地聽完了。”
“成績又那麽好，年級第一從來沒有換過人。”
從禮堂出來, 有序散場的路上，到處都是林嘉遠的名字。
毫不意外，但凡學校有什麽活動, 林嘉遠都必然會被選為上臺的優秀學生代表。
他成績好得遙遙領先。
人又溫和、懂禮貌。
在這個青春期躁動不停的年齡段, 許多男孩子還在用拽女生辮子的方式吸引注意, 三天兩頭的鬧矛盾告老師, 還有跟着街邊混混拉幫結派認作大哥，打架鬧事惹得老師頭疼。
林嘉遠的成熟禮貌反倒顯得格外特別。
他的內斂又不同于許多死讀書的呆板內向，他安靜卻從容, 學習以外的任何活動都能做得很好, 無論是演講、主持、表演都游刃有餘，用老師的話來說是鎮得住場子。
跟同學相處也禮貌溫和, 樂于助人、人緣好，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對他的評價都很好。
因此他在整個學校都很出名，哪怕不同屆的人也知道學校裏有個很厲害的優等生叫林嘉遠，往主席臺上一站, 白淨高瘦, 最好看的那一個就是。
學校的貼吧、告白牆随處都是他的名字。
聽說還有高年級的學姐特意來堵他，直接又強勢, 身後還帶了一衆哥哥和姐妹給她造勢, 大有一副當場摁着他點頭的架勢。
但聽說後來沒成, 甚至沒有什麽糟糕的後續。
有認識的人去問了那個高年級學姐怎麽沒成，結果那氣勢洶洶的學姐居然反過來替他說話, 讓別人不許去打擾他。
這樣的結果令人大跌眼鏡，但是放在林嘉遠身上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他就是溫和得讓人連對他說髒話都覺得冒犯。
他永遠溫溫和和的笑，說話客氣禮貌，脾氣好到連生氣兩個字都不會，哪怕是內向敏感不知道怎麽跟人相處的那一類同學，也會在跟他說話的時候不由多說幾句，變得自然放松許多。
就連拒絕都溫和得讓人難過不起來。
也因此跟誰都有距離感。
誰也沒法跟他有更多的親近。
唯一跟他算是關系好一點的，只有江彌。
但江彌她跟誰都玩，跟誰都能玩，男生女生無論性別，見了個人就能一張嘴叭叭個不停。
跟林嘉遠那種遙不可及的好學生不一樣，她屬于讓老師頭疼的那一撥。
上課鈴都已經響了，還在跟同學在教室門口拉扯打鬧，被過來巡視的年級主任看見，一聲怒吼攆進辦公室。
她甚至活潑開朗到了不是只跟熟悉的朋友能玩起來，哪怕是課間操結束後在小賣部排隊碰到，對方的名字班級什麽都不知道，看到對方跟自己在找一個口味的汽水，都能興高采烈跟對方聊起來。
從汽水聊到小賣部、再從小賣部聊到體育課、再從體育課聊到各班老師，一個排隊的功夫就聊得像相見恨晚似的，下回在走廊或者操場的哪兒碰到，已經像朋友一樣特熱情地跟人家打招呼了。
朋友震驚你居然跟誰誰誰認識，你們怎麽認識的。
她很理所當然地回答，啊、小賣部買水的時候認識的。
開朗大方到令人羨慕。
好像這個學校就沒有人能跟她玩不到一塊兒，如果有，那就是沒有機會碰到。
所以即使她跟林嘉遠關系好，也沒人覺得稀奇，甚至有點崇拜，連這麽冷清的人都能認識。
她的回答也理所當然極了。
甚至帶點臭屁的得意——
“那當然了，我從小學就認識林嘉遠了，認識很多年了！”
後來跟女生之間互相傳閱言情小說，她學會了更好聽的詞——
“我們可是青梅竹馬！”
她一臉孩子氣的坦然，不僅看起來不像是威脅，反倒更像個接近林嘉遠的跳板，因為沒人覺得林嘉遠會喜歡她。
各方面都不配。
成績天上地下，在尚且青澀的學生時代，相比起家世、外貌，成績反倒是一個人最重要的評判法則。
她又自來熟得跟誰都鬧成一片，男生女生都一樣玩，纏着林嘉遠也不是什麽很突兀的事。
因此不少人拜托她給林嘉遠送東西。
她也确實遲鈍懵懂，雖然從小就本能地依賴林嘉遠，但是還并不清楚林嘉遠對自己的重要性，只是本能的、遵從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一次一次跑向他。
所以當朋友把東西塞給她，讓她幫忙帶給林嘉遠，她甚至不明白她們的意圖，只當是幫忙就去了。
結果自然是遭到林嘉遠的拒絕——
“以後不要再幫別人給我帶東西了。”
“也不要再因為這樣的事來找我了。”
她懵懂地撓撓頭，但是很聽林嘉遠的話，還是乖乖哦了一聲。
那時候她已經很久沒有去他的教室找他了，除了每天雷打不動的放學。
因為初中不再像小學那樣就在隔壁班，轉頭就能往他班上跑，隔着上下兩個樓層，課間特意去打擾他一趟，她只是話多自來熟，不是真的臉皮厚到完全不顧別人的想法。
尤其是林嘉遠，她可是非常在意。
所以也不再沒事就去打擾他，他可是很忙的。
沒想到久違地來他班上找他一趟，居然是幫忙送情書和禮物。
那時候的林嘉遠看着她一臉懵懂的孩子氣，說不上來是無奈更多還是失落更多。
但還要擔心自己說得太冷漠了讓她傷心。
還拿出口袋裏的糖哄她。
結果這個遲鈍的笨小孩，還興高采烈問他，“你的糖怎麽還沒吃完啊？”
口味是她喜歡的。
她更開心了，“我也覺得這個口味是最好吃的！”
她怎麽就沒有想過。
他根本就不是喜歡吃零食喜歡吃糖的人，除了是給她買的，用來哄她開心，還能是因為什麽。
他的身邊，除了她還有誰這麽喜歡吃糖啊。
雖然她懵懂又天真，像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跟什麽人都能打打鬧鬧成一片，很多次在走廊、運動場、校門口的奶茶店看到她跟其他男生追成一片，完全還是跟小學一樣的孩子氣。
他先一步比她成熟，所以只能這樣靜靜地看着她好好長大。
但是。
只要看到他，也只有看到他，她好像什麽都不重要了，立即放下面前的事朝他跑過來。
到了他的面前，剎車立定站好，仰着腦袋一雙亮亮的眼睛彎成月牙，好像見到他是什麽天大的事，開心得不得了。
大課間正熱鬧的走廊，距離上課還有十幾分鐘，到處都鬧哄哄的。
尤其是她的成績不算好，分到的班級當然也不算成績多好，大多數人都嘻嘻哈哈着玩鬧，整層樓都哄鬧不停。
他冷清地出現在那裏，反倒顯得格格不入。
周圍好多人在看他，從他出現就在看他。
他卻在人群中捕捉着那個穿着花裙子像只穿花蝴蝶的小朋友，然後看着她轉頭發現了自己，下一秒就快快樂樂朝他跑過來。
聲音脆得很開心，“林嘉遠，你怎麽在這裏？”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仰頭明亮的面孔，跟她說話也不由帶了點笑意，“老師找我，剛從辦公室出來。”
“噢，那你現在是要回教室嗎？”
“嗯。”
她立即兩眼彎彎笑起來，感嘆自己運氣好，“看我回頭得多及時，不然都不知道你來過我們這層樓。”
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笑。
身後她的朋友看到她在跟林嘉遠說話，也跟了過來，借此近距離地偷偷看着她。
雖然是在跟她說話，但餘光都在往林嘉遠身上瞟，問她還繼續玩嗎。
她拉起林嘉遠的胳膊就往走廊外面跑，“不玩了，去買東西。”
雖然不再像小學那樣天天去他班上找他，但是每個碰到他的機會，她都絕不放過。
她也壓根沒給林嘉遠拒絕的機會，反正從小到大都是厚臉皮地纏着他。
拽着他走出了走廊才放開他。
回頭看到他笑意略顯無奈地說：“江同學都不問我同不同意嗎？”
如果說拽着他走的時候還有那麽萬分之一的顧慮，聽到他這樣像責問的話以後，反倒一分顧慮都沒有了。
“噢。”她禮貌一下意思意思，“你想去小賣部嗎？”
狡黠明亮的眼睛，篤定了他不會拒絕，偏要透着幾分無辜。
他輕笑着，“不太想去。”
她絲毫不在意，狡黠的眼睛更猖狂了，不講理道：“你出都出來了。”
“我可以回去。”
“不，你不想回去。”
“我想。”
“你不想。”
“江同學好霸道啊。”
“噢，那我等會兒買了糖請你吃，請求你原諒。”
“橙子味可以嗎？”
那是她最喜歡的糖，平時都舍不得給別人，把糖分給別人的時候，都會特意把橙子味留給自己，其他的口味分給別人。
他故意這麽說。
想看她這副吃定他的樣子吃癟。
也是他那點沒有安全感的自卑作祟，想從她那裏得到得到百分百的篤定。
但她真的一秒都沒有猶豫，彎彎的眼睛，反倒一副既然他提條件了那就不能反悔的語氣，“就這麽說定了！橙子味的全都給你。”
最喜歡的糖。
最喜歡的玩具。
零花錢買的漂亮文具。
折紙星星。
——所有，她認為是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最好的東西，全都會毫不猶豫拿給他，明明自己都舍不得用，寶貝得不行。
一見到他，她的話就會說不完，叽叽喳喳像只麻雀。
輕快的裙子，晃動在馬尾，在他的身邊快快樂樂的蹦跳着，像是恨不得從上一次見他到現在的每一分鐘都掰開講給他聽。
然後還要明知故問一句，“林嘉遠，你會不會嫌我吵啊？”
她歪着腦袋湊到他面前眨着眼，明明是在問一句怕被他煩的話，偏偏說得像是一句肯定句。
——你才不會嫌我吵。
明知故問的話，就為了聽這一句。
雖然懵懂，對自己依賴的行為還不解其意，但許多舉動都是本能的，本能地想跟他說話，本能地想黏着他，變乖、變聽話、變狡猾。
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等着他說話。
他笑着，“不會。”
果然，她嘴角毫不遮掩的快樂要翹上天。
然後話變得更多。
“我今天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你的作業本了，你的字寫得好好看啊。”
“什麽時候去的？”
“早上第一節課後。”
下一秒，察覺到林嘉遠平靜望着她的眼神，她立即蔫了下去，老實交代：“……數學作業沒寫完，被老師叫了。”
“為什麽沒寫完。”
“……我不會。”她癟着嘴，說得還很委屈，“本來想早上來抄的，但是老師居然搞突襲，那些大題步驟都好長，還要畫圖，我根本來不及抄。”
“江同學。”
他平淡的語氣，她卻立即低頭：“……我錯了。”
他繼續，“錯哪了。”
“……”
她試探着問：“錯在早上應該再早一點來抄作業？”
不等他說什麽，她自己又覺得這樣不妥，搖了搖頭，“不行。”
“怎麽不行？”等她悔悟的樣子。
她卻說，“我早上來得算早的了，我每天早上為了能跟你坐一趟車上學，是前幾個就到班上的人，但我來早了沒有用啊，借我抄作業的同學他又沒來。”
遲遲沒聽到林嘉遠說話。
她遲疑着轉頭，他表情是微笑着。
“……那，我是錯在哪？”
“為什麽不會做，上課一點都沒聽嗎。”他伸手，摁了摁她的額頭。
要是換了別人摁她腦袋，她早就跳腳了。
但她現在老實得頭都不擡。
她不說話，林嘉遠就順勢在她額頭敲了敲，“上課在做什麽？”
她不好意思說。
林嘉遠卻對她感興趣的事了如指掌，“看小說？”
“……嗯。”
“畫畫。”
“……嗯。”
“跟同學說話。”
“嗯。”
“傳小紙條。”
“嗯。”
他一個接一個的問，她蔫着的腦袋越來越低。
見他還沒打算放過她，她先一步認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林嘉遠真的沒再繼續審問了。
倒是她得寸進尺了，蔫着腦袋控訴道：“你怎麽能兇我。”
“我這樣說話也算兇嗎？難道不是江同學自己心虛嗎？”
“……”
他像哄小孩子，笑着說：“我的錯，我不該兇你。那你能不能也跟我認個錯？”
“我錯了。”
“要向我保證。”
“……到期末考試之前我會認真聽課。”
“只到期末考試嗎，下學期呢？”
她踢着腳邊的小石子，小聲道：“可是學習好沒意思。”
“那什麽才有意思？”
“除了學習都有意思……”
“和我一起上學有意思嗎？”
她立即擡頭，林嘉遠正微微笑着望着她。
路過學校裏的光榮榜，上面貼着各年級各學科的第一名，那上面理所當然有他的照片，從他入學到現在，他的照片和名字常年都在上面。
但相比起照片上那張冷清的面孔，走在她身邊的林嘉遠要柔和很多。
烏黑冷靜的瞳孔裏，永遠有着讓人眷戀的笑意。
說他兇，完全是倒打一耙。
他連讓她好好學習都是用哄的，“下個學期就是初三了，江同學如果再不認真一點，高中就不能和我一起上學了。”
她那剛剛還在玩鬧的沒心沒肺突然消失了，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蔫了下去，“怎麽辦啊。”
她看着身邊的光榮榜，他的名字和照片在上面熠熠閃光，以他的成績肯定是去最好的一中吧。
她的成績真的很差，在年級上是倒數的那一層，分數只有他的一半多一點。
但他只是問，“江同學想和我一起上高中嗎？”
“當然想！”她毫不猶豫就回答，依舊蔫頭巴腦：“可是，我和你真的差得太多了……”
“只要你想就可以。”
暮春的風是暖的，在去小賣部的路上到處都是鬧哄哄的學生，在這個萌發或者天真的年齡，各懷各的懵懂。
身邊的光榮榜在明媚的春光下熠熠發光，連同着上面那張照片上冷清的面孔都顯得溫暖。
他向她說着，“江同學其實很聰明，只要肯認真，就算是南江最好的一中也能考上。還有一年半，但是整個初中也才過去一年半不是嗎，還有一半的時間，只要江同學願意，肯定來得及。”
那時候在所有人眼裏，對她學習不怎麽放在心上的爸媽也好，鄰居家天天說她帶壞自己孩子的阿姨也好，嫌她調皮話多擾亂紀律的老師也好，沒有人會覺得她能考上一中，甚至不覺得她能考上任何一所高中。
很多次老師找她談話，對她的要求最多也不過是有個高中能上就不錯了。
因為她的成績擺在那裏，沒人覺得她是讀書的料，她看起來也不喜歡讀書，一點都不喜歡學習，所以基本上都對她沒有期望。
連能有個學校上都算是頂了天的夢想，更別說南江最好的一中，只有年級靠前的同學才有機會的學校。
而她這樣的吊車尾，如果說出去，一定會被嘲笑一通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林嘉遠相信她能做到。
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因為在林嘉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張大嘴巴一臉驚恐，以為林嘉遠是在給自己灌雞湯，只是單純地鼓勵自己。
林嘉遠看她呆住的樣子就知道她不信，他笑起來：“江同學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嗎？”
她磕磕巴巴收回下巴，試圖跟他講道理：“這能怪我嗎，這也太難以相信了，你、你還不如問我清華和北大喜歡哪一個。”
“如果江同學想和我一直一起上學的話，考上了一中也要繼續努力，因為我很想考清華和北大。”
“……”
他笑着低一下頭看她，“江同學？”
她還是垮着臉。
“江同學。”
她不說話。
林嘉遠捏捏她帶着點稚氣嬰兒肥的臉。
她有點欲哭無淚，很誠懇地轉頭望着他，“林嘉遠，你真的覺得能考上一中嗎，我怎麽想都覺得更像做夢，不是，我連做夢都不敢這麽做啊。”
“你想嗎？”
“我想和你一起上學。”
“那下次模拟考的時候看看成績？”
她遲鈍地眨了下眼睛，“你會幫我嗎？”
“我提的要求，你都會做到嗎？”
“當然！”
林嘉遠微笑着看她，“那就試試看吧。”
“不過——”他停頓下來。
她望着林嘉遠的眼睛，等待他的下一句，莫名有點緊張。
他笑着，“我會有點兇，江同學不能生氣了不理人。”
居然是說這個。她下意識就反駁：“我怎麽會！”
“你剛剛嫌我兇。”
“……”
林嘉遠這是記仇吧。
他這絕對是在記仇吧。
她憋着臉，日光下孩子氣的臉略顯透明，小巧的鼻尖皺着，嘴巴也癟着，但是圓潤的眼睛在日光下很亮，比暮春的陽光還要明亮。
望向他的時候，這雙眼睛永遠都是這樣亮。
雖然他說得很像天方夜譚。
但是林嘉遠說的話，她都會聽。
再次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這一次是成心地說，“我不會嫌你兇的。”
又向他保證，“我也會聽你的話。”
那個年齡雖然懵懂，但到底已經不是小學時沒臉沒皮的小孩子了，小學的時候受了委屈直接就抱着他哭，鼻涕眼淚蹭了他一身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所以有些話，也沒法再那麽沒臉沒皮地說出口——
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會聽。
不明白從何而來的別扭，只覺得，如果說出來的話，會很不好意思。
所以只能轉為用行動表達。
到了小賣部，她直奔賣糖的貨架，一口氣拿了兩罐糖，平時都只舍得買一罐。
但到了付錢的時候，她還在摸口袋裏的零錢，林嘉遠已經遞了過去，老板找了零。
他把兩罐糖都從收銀臺拿起來，“走吧。”
她跟上去，“不是我請你吃糖嗎，你怎麽能替我付錢。”
她把糖拿過來，擰開蓋子，從裏面倒出所有的糖，打算按說好的那樣，把所有的橙子味都給他。
但是林嘉遠只從那些花花綠綠的糖裏拿走了一顆。
“我要這一個就好了。”
跟他有關的事，她都格外倔，生怕他吃一點虧，“那怎麽行，說好了全都給你。”
看着她一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東西都塞給他的樣子，他的心髒也不由變得柔和下來。
他伸手幫她把倒出來的糖放回去，擰好蓋子，把糖罐子重新放回她的手上。
她的臉上還有點不樂意，就像小時候每一次她給他這個那個，他都說不用了拿回去吧。
雖然不情願，但是聽他的話，他說不要了，那就不再強行給他。
生怕他有一點不高興。
只好自己悶悶地收回來。
他握着那顆橙子味的糖，看着她孩子氣的模樣，笑着說道：“謝謝江同學，但是我沒有那麽喜歡吃糖，給我也是浪費，所以江同學自己留着多吃一點吧。”
她不情不願地哦一聲，把糖罐子收回來。
別人要吃她的糖，她緊緊盯着自己的橙子味，生怕別人全都拿走了，但是對他，她恨不得全都塞到他手上，他不要反而不高興。
暮春的風是暖的，她在日光下的臉孔仍然顯得孩子氣。
孩子氣地不高興着，孩子氣地想對他好。
他不由笑起來，跟她說：“我只要這一顆就可以了，因為這一顆就已經能領會到江同學的心意了。”
她哼一聲。
然後。
遲緩一下，猶疑地眨了下眼睫，看着他正垂眸對她微笑的臉孔，烏黑冷清的眼眸裏是她孩子氣的輪廓。
溫暖的春風吹過，熱到臉頰發燙。
她突然整個人手腳僵硬着去拽他，“走、走啦，回教室，不要就不要。”
他在身後笑着嗯了一聲。
從小賣部回了教學樓，在樓梯就分開了，回了各自的教室。
沒有幾分鐘就要上課了，按照平時這時候，她應該還在走廊跟同學玩，老師不催就不急着進教室的那一撥人。
她直接回了座位，咕咚灌了幾大口水。
老師進來了，她的同學也陸陸續續從外面進來，見她一直拿本子扇風，“彌彌今天是不是穿得有點厚啊，你看起來好熱，臉也好紅。”
她放下本子，恍然大悟道：“對哦，一定是因為今天太熱了，是不是快要到夏天了？”
“當然了，這幾天溫度都很高，下個月說不定就可以穿裙子了。”同學回她。
稚嫩的心很快就被這一句給吸引了過去，興高采烈讨論起來夏天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可以穿上裙子。
直到下午放學，她照常不誤跟同學說了拜拜，收拾好書包就去找林嘉遠一起放學。
每天雷打不動去找他一起放學，已經早就習以為常，等放學的高峰期差不多過了再上去，不然會被樓梯擠成餅。
等她到林嘉遠的教室門口，他班上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兩個值日生和住校生還在教室裏。
她到教室門口，往裏面探頭看。
有人正在跟林嘉遠說話，他在別人的座位上，聽了幾句，大概是在給別人講題。
以前還在門口等，現在她已經熟門熟路。
直接到他的座位坐下。
他的課桌整齊，書也多，但都整理得整整齊齊，不像她，各科卷子發下來就放成一摞，等上課要講的時候又手忙腳亂一張張地找。
他的桌子上還擺着最後一節課的課本和習題，顯然下課後還沒來得及收拾。
但是除此以外，有一張以前沒有見到過的東西，夾在筆記本裏。
她抽出來——
什麽練習冊，什麽練習題，什麽要背，什麽做幾遍。
這東西，顯然不像是林嘉遠用的，他哪裏還需要背這些基礎知識點，她才需要背這些。
但字是他的。
她正莫名，身後腳步靠近。
聞到熟悉的清淡香味。
她回頭的同時聽到林嘉遠的聲音，“看到了？”
她忽然有個不太好的預感，沒說話，只眨了下眼。
“這是你今天要完成的任務，既然你自己找到了那就放進書包裏吧，晚上要按時完成，明天我會檢查。”
她頓時瞪大眼睛。
手裏那張輕飄飄的紙忽然變得燙手。
但這是林嘉遠給她的，她又舍不得丢。
她就這麽瞪大着眼，仰頭看着站在自己身側的林嘉遠，窗外是瑰麗的夕陽，教室裏被籠罩成心跳發燒的顏色，但她在林嘉遠很和善的微笑下感覺自己要死了。
幾秒後，她才顫顫巍巍地試圖講條件：“可不可以下周才開始啊……今天都周三了！下周一再開始好不好！正好是一個新的星期！”
林嘉遠微笑：“不可以。”
“求你了。”
“不可以。”
她伸手拽住他垂在身側的手腕，眨巴着眼睛，“求求你了。”
她生了一張乖巧的臉，讨好求饒的時候看起來格外可愛，令人心軟，從小到大靠着這張讨喜的臉躲過了不知道多少老師的嚴刑拷打。
林嘉遠那麽心軟溫和的人，一定也——
“不可以，明天放學把練習冊拿給我檢查，知識點我也會抽背。如果沒有完成的話，”他微笑，“我會生氣。”
“………………”
“……”
夕陽外的走廊跑過一串腳步聲，嬉笑打鬧着在走廊外放大。
林嘉遠俯身從他的課桌裏拿出幾本練習冊，拉開她的書包拉鏈，把練習冊親手給她放了進去。
再拉好書包拉鏈。
擡眸，對着她笑：“走吧，回家。”
——林嘉遠，是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