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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梅子熟時雨03
    回到家, 那群同小區的發小一如既往來叫她出去玩。
    她抱着書包就要上樓,搞得幾個發小都很納悶:“老大你這兩天怎麽了,跟撞邪了似的, 都不跟我們出去玩了,你回家都幹嘛?”
    說出來他們能信嗎。
    她拍了拍書包:“學習。”
    果然,連一秒的遲疑都沒有, 幾個發小嘁了一聲, “老大你學什麽習啊, 我們剛搞了個新的游戲機, 你肯定喜歡。”
    她還真的喜歡。
    但抱着書包,只掙紮了一秒,“不去, 回屋學習去了。”
    留下幾個發小在原地張大嘴巴, 懵懵地看着她走進樓道的身影,很不可思議地說:“老大這兩天真撞邪了吧?”
    這算撞邪嗎, 她的确一點都不喜歡學習,沒人覺得她是讀書的料。
    倒不是因為學習有多麽痛苦,相反,她腦子聰明,什麽都玩得轉, 知識也很快就能進腦子。
    林嘉遠給她安排的任務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都能完成, 每到了期末考試臨時抱佛腳也能拉上去。
    但她坐不住,她不喜歡在冷清的房間裏一個人待着。
    當時年幼, 對這些原生家庭造成的潛移默化的影響還不了解, 她只是覺得她很讨厭孤獨的感覺, 像被丢下。
    所以哪裏熱鬧去哪裏,哪裏人多去哪裏。
    只要身邊一直都是熱熱鬧鬧的, 就不會覺得自己是沒人在意的小孩,因此一天到晚都在人堆裏鬧騰着不着家。
    即使如此,也沒有人管她。
    可她明明很聽話,也可以都做到。
    她從書包裏抽出那張寫滿了林嘉遠自己的複習安排,還有他給她買的習題冊。
    不僅不覺得學習難熬,反而開開心心地按照林嘉遠寫的安排學了下去,他的字跡工整,娟秀卻棱角有力,很像他就陪在身邊的感覺。
    所以游戲機也沒有那麽有吸引力了,電視劇也變得沒那麽重要了,小說也丢在桌上抽屜裏沒了興趣。
    那些林嘉遠标注的題目和知識點,寫在書本上,反倒更讓人有了幹勁。
    可惜太少了,只有昨天的一半,輕輕松松就搞定。
    她做完後又抱着作業去看電視劇,一邊看一邊寫。
    昨天的電視劇已經大結局,新播的電視劇才演到開頭,劇情都還沒有展開,所以她看得也老是走神。
    腦子裏還總是昨晚看的大結局。
    男女主誤會很多年還在終于在一起。
    然後——
    林嘉遠你以後談戀愛可不能這樣。
    江同學在教我談戀愛嗎?
    救命。
    她都躺下三個小時了,腦子裏還在時不時地重播着回家路上的對話。
    甚至,當時許多沒仔細看的細節都一幀一幀在大腦裏慢放,每個細節都在腦子裏更清晰了。
    比如說,林嘉遠低眼笑的時候,細密的睫毛。
    比如說他看向自己的時候,純黑的眼眸裏清清楚楚地倒映着她的輪廓。
    再比如說,他的手擋在她的眼前時。
    他的指尖像雪花的微涼。
    他好香。
    更睡不着了。
    她郁悶地嘆了口氣,又翻了個身繼續睡。
    然後腦子又開始重複播放。
    于是第二天早上見到林嘉遠的時候,很不幸,她的眼圈又是黑的,依然一副整夜沒睡的疲憊相,悶着頭抵在前座的靠椅上。
    平時聽到公交車提示即将開到他上車的站,她就已經擡起頭看着門口,他一上車就朝他打招呼讓他坐過來。
    但今天直到林嘉遠都坐在她旁邊了,她還悶着腦袋抵在前座的靠椅上一動不動。
    一眼都沒看他。
    窗戶開着條縫,吹着早晨冷清的風。
    她發尾細軟的發絲在風裏淩亂着。
    這樣靜了好一會兒後,林嘉遠伸手把她耳邊已經吹亂的頭發捋回耳後,但是才碰到她,她像被電到,整個人彈了起來。
    當然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他伸過來的手。
    他的皮膚有清涼的觸感,隐約有着淡淡的香,她于是又整個人呆在那裏。
    這樣的不同尋常讓林嘉遠都有些怔,他看着她呆呆的神情,而後輕笑道:“江同學怎麽了,昨晚又熬夜看電視劇沒睡着嗎?”
    她點頭。
    又迅速搖頭。
    然後抱着書包,往車座裏面挪了挪,跟他的距離拉開一點點。
    雖然并排坐在一起,這點距離無濟于事。
    但林嘉遠低頭看了一眼她往裏面挪的這一小點距離,再看向她,她抱着放在腿上的書包,扭頭不看他。
    他有些怔,而後笑了起來,“江同學這是怎麽了。”
    她不說話。
    “做噩夢了?”
    她依然扭着頭。
    “夢到了我?
    “……”
    她的耳尖有一點緊繃,細小的變化逃不過他的眼睛,他一眼就捕捉到了。
    他感到點詫異,同時也有些好笑。
    她扭頭看着窗外,林嘉遠則在她的身邊轉頭看着她。
    又問,“夢到我在後面追着你學習?”
    她不說話。
    靜了一會兒後,他笑着問,“江同學怎麽不理人啊。”
    “好吧。”他很好說話的口吻,“那我也不理江同學了。”
    她立即、迅速、飛快地轉過頭來,脫口而出,“不行。”
    然而回過頭來,林嘉遠正看着他。
    像是等着她似的。
    溫和的臉,漂亮的臉孔,就這麽淺淡笑着,靜靜地等着她回頭。
    他眉眼有笑,但也不笑話她,也不再問她怎麽了,就這麽淺笑看着。
    那種失眠了一晚的感覺又出現了。
    對于她這種橫沖直撞的人來說,這種折磨簡直讓人受不了。
    于是她,“你伸手。”
    林嘉遠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幾乎不會拒絕她,把手伸向了她。
    手背在上,手心向下。
    他一身清瘦,手也雪白好看,手背上的青筋脈絡清晰,像一枝清冷的梅,孤傲潔淨地昂在隆冬重雪。
    她在這一刻腦子裏居然鑽出來一個想法,是和朋友在學校旁邊買的雜志上看到的,上面有很多星座、心理小知識,她們都很喜歡看這個。
    在上面看到說,伸出手時手心向下的人更習慣付出和給予。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她低下頭,鼻尖湊近他的手。
    聞了聞,又聞了聞。
    ——明明什麽都沒有。
    如果一定說有什麽味道的話,有一點洗面奶或者洗手液的淡香,但都跟她印象裏的不同。
    她的印象裏,是讓她一整晚睡不着,腦子裏反複回想他的手掌貼近自己的幾個瞬間的那種香。
    她一臉的納悶,林嘉遠好笑地問她:“在聞什麽,我的手上有什麽嗎?”
    她又坐回去,抱着胸前的書包。
    盯着他的手看了幾秒。
    視線挪向他的臉,問他:“你昨天用的什麽洗手液或者沐浴露洗發水洗面奶跟今天不一樣嗎?”
    他平靜回答,“沒有。”
    她撓撓臉。
    又低頭湊上去聞。
    結果這次被揍了。
    林嘉遠的手擡起來敲了敲她的額頭,幾分好笑地說:“江同學,你一直對着我聞來聞去,像是确認味道的小狗。”
    不給聞就不給聞,不聞就是了。
    她抱着書包,又往裏面挪了挪,陷入了尚未情窦初開的迷茫和沉思中。為什麽,他好香,他只是坐在那裏都覺得好香。
    跟其他臭男生都不一樣。
    她一臉稚嫩的孩子氣,一天到晚都是冒出來的鬼主意,林嘉遠已經習慣了她這樣,雖然不明白她搞這一出是想做什麽,但也沒多問。
    不過這點事也很快被她抛之腦後,上課、課間跟同學追着玩鬧、放學、回家學習、看電視劇,日子周而複始,倒是跟從前沒有什麽不同,做着快樂又心大的小朋友。
    不過,有些念頭雖然不會刻意去想起來,但也是一直留在腦海中的。
    南江的旅游業全國聞名,人文歷史也悠久,所以每年的春天,南江的各大中小學校都會組織春游踏青和參觀各大展館博物館。
    春天也是感冒頻發的季節。
    她很不幸的,在抵達的當晚,頭就開始暈暈乎乎。
    學校特意包了車和酒店,去的路上她還特別興奮。
    每趟車都是按班級分配的,每個班多出來的人跟下一個班湊人數,所以她沒機會跟林嘉遠坐同一趟車。
    但是每天上學放學都是一起,在去春游的前幾天,她有很多機會興奮地叽叽喳喳說着期待的春游。
    準備穿什麽裙子——
    “要爬山,江同學還是準備一條褲子吧,山上蚊蟲多,你的腿被叮咬了很容易紅腫發癢。而且這幾天溫度變化大,再帶一個外套。”
    要帶幾罐可樂——
    “爬山背着會很重,可樂也不解渴,帶礦泉水吧。”
    還有帶幾個游戲機跟大家一起玩——
    “帶點輕的東西吧,比如紙牌之類的,太重了,包背着會累。”
    最後,到了春游那天,早上坐同一趟車來的路上。
    林嘉遠檢查着她的書包,她很聽話地穿了長褲、帶了外套、礦泉水。
    然後他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很多巧克力和小餅幹給她塞進去,還有驅蚊水、折疊小扇子等等小東西,他一邊說道:“我們的班級隔得遠,我不一定有機會給你,餓的時候你自己墊一墊。”
    她抱着書包,很幸福很崇拜地看着他,“林嘉遠。”
    書包拉鏈拉好,他擡頭:“嗯?”
    “你好像動畫片裏的那種什麽都會做的媽媽,當你的小孩一定很幸福。”
    他低眼輕笑一下,把書包還給她,“江同學現在就是小孩子啊。”
    “……”
    她哼一聲,“我不是。”
    別人說她幼稚她會生氣跳腳,但是林嘉遠說她像小孩子,讓人生氣不起來。
    因為他的語氣裏沒有嘲笑,也沒有看不起,反倒透着一點無奈的縱容,仿佛她做任何事都可以,都會被包容。
    但是,不想被他當小孩子。
    不明緣由的,不想。
    沒聽到林嘉遠再接話,她更悶氣起來,又強調一遍:“我不是。”
    她執着于此的孩子氣,反倒惹得林嘉遠笑。
    但他沒有否定她,也沒有敷衍哄她,只是耐心地說:“沒關系,你總會慢慢長大。”
    她立即道:“我一定會長大,比你還大,總有一天是我照顧你,你什麽都依靠我。”
    “好啊,我會期待那天。”
    “到時候你每天都要聽我的話。”她還講起了霸道的條件。
    林嘉遠失笑着。
    見他沒有答應,她還要更進一步蠻不講理。
    然後又被揍了。
    她揉着額頭,雖然也不痛。
    不滿地小聲嚷嚷道:“你就給我等着吧。”
    結果豪言壯志的話早上才說完,晚上就蔫了。
    坐車抵達了景點,學校包的大巴和酒店,中午吃完飯下午就開始組織爬山。
    春天的溫度到了午後升高,一路上都是陽光灼熱,她蹦蹦跳跳着出了一身的汗。
    雖然沒有跟林嘉遠一起,但她在哪個人堆裏都玩得開,跟同班同學一起也是一身用不完的活潑勁兒。
    抵達山頂集合時,書包裏林嘉遠給她裝的小餅幹巧克力全都餓得吃完了,礦泉水也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臉上挂着汗珠,扯着領口不斷透着風,林嘉遠給她帶上的小扇子在另一只手上不停地扇。
    于是很不幸,她這鬧騰了一下午的汗水,成功讓她感冒了。
    下山的傍晚就開始有點頭暈,她還以為是自己跑跳得太厲害了,晃得沒力氣,依然撐着精神跟同學們玩笑打鬧,但是腦袋越來越沉,到後來也沒什麽精神了,不再主動去跟別人咋咋呼呼,在人群後面慢慢下山。
    不過大家爬山都很累,大家都有氣無力的,也沒人覺得她消停下來有什麽不對。
    下山的時候不像上山時那麽嚴格,各班成隊,許多人都松散開跟相熟的人一起走,竄到別的班大有人在,老師們也不怎麽管,只看着周圍的學生不出事。
    所以她在昏昏沉沉的恍惚中,聽到了林嘉遠的聲音。
    他從身後過來,到了她的身邊,手裏握着一瓶礦泉水。
    她怔了一下,轉頭看到他,即使昏昏沉沉的腦袋也在一個瞬間變得開心起來,雙眼一亮就跟他說話:“林嘉遠,你怎麽在這裏。”
    她還不知道她熱得臉頰都紅彤彤,在春風缭繞裏像顆發了燒的紅蘋果,蘋果核都要冒煙了。
    林嘉遠擰開礦泉水瓶,給她,“喝水。”
    “噢。”
    很聽他的話,她正好也渴。
    嗓子越來越幹越來越癢,她的那瓶水也喝完了,正難受。
    這一瓶灌下去半瓶了,但還是沒有緩解喉嚨的幹癢,好難受。
    肚子都喝撐了。
    一停下來,腦袋也重重的。
    她只當自己是玩得太累了,很懊悔地說:“早知道上山的時候留點力氣了,現在好累。”
    “頭暈?”
    “有一點點。”
    “小心點。”他及時抓住她的胳膊,下面的臺階很高,差點沒踩穩。
    下山的路都是各自走着,不像上山那麽按班結隊,管理嚴格。
    所以這下山的一路,她都是被林嘉遠扶着胳膊走下去的。
    她的頭真的好暈,腿也酸得好累。
    如果是平時,像是這樣和他走在一起的時間,她一定是說不完的話。
    平時上課那麽無聊的事她都能一堆話要講,更何況今天是爬山,從一大早出發到現在有很多說不完的話。
    但她現在沒什麽力氣。
    別人來跟她說話,她還會撐起精神像平常那樣玩鬧,但是在林嘉遠面前,她一點都不避諱自己無賴、不講理、軟弱、幼稚。
    所以沒力氣講話了她就不講話,走路好累就老老實實被他扶着,一點都不逞強。
    到了山下集合,人都幾乎到齊了,她班上只有幾個人還沒到。
    班主任見林嘉遠把她扶着過來,看着她紅得快要冒煙的臉,關心地問:“累成這樣了?”
    絲毫沒懷疑林嘉遠扶她過來有什麽不對勁。
    這年頭已經開始抓早戀了,各班都能揪出那麽幾個來。
    但老師們都是過來人,心裏門兒清,有些人跟異性走在再近也是一顆沒長大的榆木腦袋,有些人哪怕只是借支筆都暗藏着滋長的小心思。
    顯然,她屬于前者那個榆木腦袋。
    她生了一張乖巧讨喜的臉,笑起來是喜滋滋的甜,一身快樂的感染力,誰跟她一塊兒玩都好玩,男生女生跟誰都玩,接觸的男生裏自然少不了暗自喜歡她的。
    那陣風都飄到班主任耳朵裏了,但看她一臉坦蕩不像是有什麽牽扯,怕傷害這個年齡小孩的自尊心,只好借着讓她到辦公室交作業的時候,旁敲側擊問她和那個男生的相處。
    萬一這事有戲能成,得趁早棒打鴛鴦。
    結果她瞪着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以為老師是知道了她幫那個男生偷偷帶漫畫書的事,瑟瑟發抖地把這事招了,并且立馬低頭認錯求饒。
    老師見自己旁敲側擊半天,頂破了天只捅出個幫帶漫畫書。
    表面上擺着老師的威嚴,實際上也不過是二三十歲才談婚論嫁的大小夥子,心底裏在暗笑那小子嘴上叫嚣得多麽厲害,多少天就能拿下芳心,居然一點戲都沒有。
    保險起見,老師進一步試探,問她假如那個男生喜歡她。
    結果話還沒說完,她跟吃了蒼蠅似的滿臉驚恐,立即就後退瘋狂搖頭,“不可能不可能老師這堅決不可能!他要是喜歡我就把你的鍵盤生吃下去!!”
    結果這話被對方聽到了,對方也是被老師叫來辦公室的,沒想到她還沒離開辦公室就提前到了。
    走到門口就聽到她在說他的名字,然後一連串的否認。
    平時折騰又難管教的一個男生,再怎麽不知天高地厚也才十幾歲,正是情窦初開頭一回,年輕又稚嫩,在最青澀的時候。
    那張鼻孔朝天讓老師都頭疼的臉,眼眶一下就紅了,哭着跑開了。
    她聽到動靜回頭,看着他跑遠的身影了。
    轉回頭不明情況地問老師,“他……老師,他怎麽跑了,要我幫你叫回來嗎?”
    老師看着她一臉孩子氣沒開竅的迷茫,不知道是該放心這事沒戲,還是頭疼一顆情窦初開的心還沒開始就碎個稀巴爛。
    這事到後來她都不知道怎麽回事,老師自然不可能跟她說對方喜歡她,無論是為着杜絕早戀的苗頭,還是為着照顧男生的自尊心,找了個理由就讓她回去了。
    她想破了頭也只能想得起自己幫他帶了漫畫書這一件壞事,以為他也是因為這事被叫來的。
    所以她以為他是因為她把這事捅出來了才不高興。
    大家都是一塊兒玩的朋友,她還去關心他,結果對方讓她走。
    自尊心受傷的男孩子一身的棱角,本來平時就是個混頭的性格,此時受挫更是像發瘋的野獸,吼着讓她滾。
    聲音大得整個教室的人都靜了下來。
    她站在那裏接受他全班人回頭的注視,大家都探究着發生了什麽事,她站在那裏很尴尬,頭發繃緊。
    她也生氣了,不再管他。
    後來就這麽跟他鬧掰了,誰也不理誰。
    他倆鬧掰的事好像很多人都知道,因為他們兩個都是鬧騰愛玩的那一撥學生,年級上人緣好,也正是因此才認識的,所以他倆的事迅速就有人打聽怎麽了。
    男生誇下海口說追到她遲早的事當然也不少人知道,之前只是在兄弟們之間私底下說說,現在打聽他們兩個為什麽鬧掰了的人多了,反倒傳得不少人都知道。
    這話後來自然是傳到了她這裏。
    是她一塊兒玩的女生告訴她的,每天上午固定的課間操時間,正是方便湊一起說話的時間。
    幾個好姐妹特激動特神秘地拉着她說,“你知道那個趙宏為什麽不跟你玩嗎?”
    她雖然那天被氣到了,但也納悶。
    看幾個好姐妹有情報的樣子,她問:“為什麽?”
    幾個姐妹壓低聲音,特別興奮地跟她說:“孫婷婷跟我說的,她不是跟趙宏的兄弟在一塊兒了嗎,她說趙宏是喜歡你,被你拒絕了才不跟你玩了。”
    她一聽就頭皮發麻,連連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打死她都不信。
    後來怎麽連林嘉遠都知道這回事了。
    放學回家,等公交車的站口,迎面碰到趙宏和幾個男生走出校門,她立即扭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林嘉遠在旁邊看到了她的反應。
    她還問,“那個人走過去了嗎?”
    “嗯。”
    她這才重新轉回頭來。
    林嘉遠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在林嘉遠的面前從來不避諱表露自己的任何一面,所以當即就抱怨道:“不知道他怎麽回事,明明之前還玩得好好的,突然就生氣不理人了,還在全班面前吼我讓我滾,氣死我了。”
    林嘉遠看着她氣鼓鼓的臉,問:“江同學不知道為什麽嗎?”
    “當然不知道啊,我又沒惹他,是他求我幫他帶漫畫書,害得我被老師叫辦公室了我還沒怪他呢,他生氣什麽啊。”想到那聲當着全班面吼她的滾,她又來氣了,“發神經。”
    生完氣,發現林嘉遠沒再說話,她自覺自己剛剛是不是說話有點難聽。
    她收斂了一下,嘟囔道:“算了不說他了,他讨厭我,我以後也要讨厭他,反正以後也不一起玩了。”
    林嘉遠聞言看過來,“他讨厭你嗎?”
    “不然呢,總不能——”
    話頭卡在嘴邊,咬住了舌頭。
    朋友才跟她說過的驚天大秘密就這麽頓在腦門,她更覺得離譜,“他肯定讨厭我,不然為什麽每次嚼了口香糖都要朝着我吐,粘在我衣服上惡心死了,上次吐我身上我都沒發現,還是你看見了幫我處理掉的。”
    數落到他的罪行,她根本說不完,“還藏我的課本,我急得不行,去找你借了課本,回來他才拿給我,而且還仗着自己長得高,舉着讓我搶,害得老師進來以為是我聽不到上課鈴,把我罵一頓。”
    “他還搶我的糖!!你給我買的糖!!我都舍不得吃,他趁我出去接水偷偷拿走了,全都吃了!幸好把糖罐子給我留在課桌裏,不然我得氣哭。”
    越說越委屈。
    林嘉遠給她買的糖,她都舍不得吃。
    生的氣受的委屈全都在這一刻堆積,她才不信他喜歡她,就算真的喜歡,那也不要。
    讨厭死了。
    這些臭男生都讨厭死了。
    不管怎麽跟他們好好相處,都會很讨厭,拽她的辮子,還有伸腳絆倒她,體育課上完一身的臭汗往她面前湊,讨厭死了。
    越想越委屈難過。
    才不要他們的喜歡,都很讨厭。
    頭頂忽然落下輕輕的重量,是他的手掌,很輕地揉着她的腦袋。
    她像被順毛的小狗,渾身的煩躁忽然就溫順下來,只剩下了想往熟悉的味道身上蹭的依賴。
    “沒關系,糖我還會給你買,有麻煩也可以找我。”他輕輕摸着她的腦袋,溫柔的手掌,輕聲哄着她,“他讨厭就不跟他玩了,喜歡江同學的人很多,朋友也很多,他讨厭就不跟他玩了。”
    有人哄,她幼稚的脾氣全上來了,搞小孩子那套連坐的話術,“你也要讨厭他。”
    讨厭的人要一起讨厭,哪怕不這麽做也要這樣說。
    其實林嘉遠都不認識他。
    他幾乎沒有什麽機會跟這些差生接觸。
    但林嘉遠永遠是順着她的那個,笑着答應,“好。”
    “以後見到他不準跟他說話。”
    “好。”
    “你要說他讨厭。”
    “欺負彌彌的人都很讨厭。”
    開心多了。
    他安撫着她的手掌也放下了,她在這一刻有些失落。
    悶聲地想着,只有林嘉遠這麽好,他本身就很好很好,只有他不管什麽時候都對她好。
    她睡得混混沌沌,還不知道自己發燒了,但做了很多缭亂又難受的夢。
    那些她用懵懂和遲鈍讓自己忽略着的傷痛,全都随着難受的高燒在腦海裏傾軋着。
    下着大雨孤零零等在學校門口的無助。
    被讨厭的男生騙到教室裏,朝她不斷扔的紙團。
    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拽她的辮子。
    在她穿着漂亮裙子時伸腳絆倒她。
    讨人厭的同桌故意惹她生氣,激怒她追着出來,結果她一腳絆倒在了女孩子們玩的跳皮筋上,迎面撲通摔得結結實實。
    從額頭到鼻子到下巴,胸口、大腿、膝蓋,渾身上下都是碎掉般的疼。
    昏昏沉沉中,有人到她的面前,把她扶了起來。
    清冷的、熟悉的氣味,還有耐心卻顯得有些焦急的聲音,但她意識混沌,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可即使聽不清,也知道是林嘉遠。
    因為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不一樣到了只要他在就能安心下來,所有痛苦的、孤獨的夢魇全都被驅散,只剩下了讓人溫順下來的清淡氣味。
    她下山回到學校統一安排的酒店就發燒了,她還不知道,暈暈乎乎地回了酒店,以為自己是太累了,但實在難受,所以飯都沒吃,只跟同住的室友說了一聲就先回房間睡了。
    她發了燒,臉像漲紅的蘋果。
    虛弱着,一身的難受。
    林嘉遠想把她叫醒,讓她喝點藥再睡。
    她高燒着睜開眼,意識卻還在剛醒的混沌中,整個人都呆呆傻傻的。
    才坐起來一點,就渾身都肉酸得蜷縮起來,痛苦的時候,下意識向他依賴。
    她的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緊皺的眉眼,痛苦的鼻尖,渾身難受。
    林嘉遠知道她的嬌氣,怕疼又怕藥苦,所以還給她準備了糖,他很輕聲地哄勸:“起來把藥喝了再睡,喝了藥才不會那麽難受。”
    她皺着鼻尖,仍難受地靠着他。
    他耐心地等着。
    從他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她發絲黏着汗水粘在後頸皮膚,稚嫩的身體和孩子氣的姿态。
    他伸手,把她亂糟糟的頭發捋好。
    動作很輕,指尖是幹燥的涼。
    整理好,他的手放了下來。
    與此同時,聽到了混混沌沌中的小朋友嘟囔着,“林嘉遠。”
    叫他的名字。
    聲音虛弱得模糊,但是跟小時候每次難過時抱着他哭的聲音一模一樣,聽過無數次她叫自己的名字,即使是模糊不清的音節,也輕而易舉就能辨認出來。
    “嗯。”他耐心地回應,“怎麽了?”
    她昏沉着又靜了好一會兒。
    才反應慢慢跟上似的,仍是那副依賴的、本能的語氣,說着:“你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