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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日常
    陸卿婵許久沒有出來過, 一瞧見遠處流光溢彩的景致,便瞬時亮了眼睛。
    她軟聲說道:“真的還有。”
    夜間的寒風有些微冷,将陸卿婵耳側垂落的長發吹起, 像飄揚的輝帶般飛舞着。
    柳乂不動聲色地攬住她的肩頭,柔聲說道:“這邊曾經遭過戰火,前些天才剛剛修繕好,因之比別處要格外熱鬧些。”
    陸卿婵在府邸裏養病多日, 并不甚清楚此間的內情。
    那漫長的戰役就像一場荒唐的夢,單單瞧着京兆時下的繁華, 任誰也不能立刻想起多日前的壓抑與緊張。
    道路以目的感覺, 無論是哪朝哪代都是不好受的。
    “原是如此。”陸卿婵輕聲說道, “我還以為京兆會稍稍好些。”
    柳乂吻了吻她的臉龐, 安撫地說道:“不必憂慮太多,都過去了, 阿婵。”
    “京兆歷來都不是太平地方。”他帶着笑意解釋道, “多少權貴枭雄都在此交鋒過, 單宮室都幾經焚毀,如今能這樣快的重建已是很好了。”
    他的語氣平靜, 懷抱溫暖。
    即便是講起沉重的話題,也能給陸卿婵帶來深切的安全感。
    就好像不管發生什麽事,只要有柳乂在, 便都不會是問題。
    是了,她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如今朝野上下最炙手可熱的人, 在亂時以一己之力抗衡叛軍,在國家危難時力挽狂瀾迎立新帝。
    陸卿婵幾乎能想到, 未來的史冊會以怎樣的濃墨重彩來書寫他的功績。
    “嗯。”她阖着眼睛應道。
    柳乂垂眸看向她微微翹起的唇角,只覺得胸腔深處都被熱意填滿。
    他緩緩地伸手扣住陸卿婵的纖指, 牽着她的手走下馬車。
    這樣的事在過去很是尋常,從五歲到十五歲,他們都是這樣手牽着手一道出游。
    可到了後來,如此簡單的事卻成為了不可求的難事。
    起先是陸卿婵嫁人與漫長的分離,到了後來是她深切的排斥與反感,即便是他們和好後,也因為禍亂聚少離多,鮮有能夠一起的時候。
    好不容易等到戰役結束,陸卿婵又病了這麽久。
    仔細算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好好地共同出游。
    陸卿婵似是也想到了這一點,她的眉眼彎彎,笑着說道:“若是在小時候,我才不要親自走路。”
    她這話說得很驕縱,但事實卻也如此。
    陸卿婵愛玩鬧,三天兩頭都要将腿腳磕傷,偏偏她又不肯歇着,柳乂便只得抱着她出門。
    柳乂垂下眼簾,看向她的容顏。
    他想了片刻,眺望了一下不遠處的街市,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等人少一些的時候吧。”
    “我才不要!”陸卿婵當即應道,“只是說說罷了。”
    她的臉頰登時就紅了,陸卿婵羞赧地掙開了柳乂的手,擡腳就要往前走,生怕他當真要将她抱起來。
    柳乂含笑說道:“我不會那般的。”
    他輕輕地走上前,複又扣住了陸卿婵的手腕。
    他們二人的容貌都很出挑,尤其是陸卿婵的打扮還那樣可愛,惹得來往的行人都頻頻投來目光。
    她将小魚燈遞給柳乂,一口一口地咬着糖人。
    柳乂熟稔地接過,還順手幫她将垂落的碎發捋到耳後,免得她不小心将長發吃到口中。
    做這事時,他的唇角微揚,眸裏也蘊着笑意。
    盡管他知道現今的陸卿婵已不是小孩子,也不會做出那般笨蛋的事來。
    做糖人的師傅笑呵呵地看向他們,藹然地說道:“是新婚燕爾嗎?”
    柳乂俊美的面容微怔,他難得有些不自然,見陸卿婵沒有吭聲方才點點頭:“剛成婚不久。”
    她帶着毛茸茸的帽子,也沒有特意将長發盡數挽起,不知這糖人師傅是怎樣看出來的。
    糖人師傅又說道:“感情真好。”
    “我們是青梅竹馬。”陸卿婵柔聲說道,“五歲的時候就認識啦。”
    糖人師傅眼尾的紋路都笑彎了,緩緩地說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呢。”
    等到小魚糖人做好後,那師傅又随機在側旁畫了一朵小蓮花,将兩根糖人都遞給陸卿婵。
    “全當是老人家送給你們的賀禮了。”他笑着說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陸卿婵彎起眉眼,将糖人一起接過來:“謝謝老師傅。”
    柳乂抿着唇,幫她拿過糖人。
    他素來都是游刃有餘的人,此刻卻有些無措,心房裏滿溢着的也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樣燦然明媚的陸卿婵,柳乂已經很久不曾見過。
    她在府邸裏是懶散的,更多時候是提不起勁的病人,他都快要忘記她在外間是什麽模樣。
    更讓柳乂動容的是,此刻的陸卿婵對他沒有分毫的排斥,而是真正地将他當做了戀人。
    他執着小魚燈和兩根糖人,這些物什都是輕飄飄的,柳乂卻察覺到了難以言說的沉重,那是陸卿婵的信任和愛重。
    曾經他得之輕松,棄之如履。
    後來他求而不得,百般偏執。
    現在這些珍貴到無以複加的情感,終于又沉甸甸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陸卿婵的思緒就沒有柳乂這般複雜,她抿唇笑道:“待會兒若是有人問起,我們還這樣說。”
    她邊咬着糖人,邊善良地執起小蓮花糖人送到柳乂的唇邊。
    “你也嘗嘗嘛。”陸卿婵軟聲說道,“京兆的糖人很好吃的,并不比晉陽城的差。”
    柳乂低笑一聲,應道:“這回我可沒有說京兆的糖人不好。”
    陸卿婵吃完了游龍糖人,又拿過小魚糖人繼續吃。
    “嘎嘣嘎嘣”的聲響很脆,她一邊咬一邊舔,沒多時就吃下了大半的小魚。
    她吃得專注,也無暇應他的話語。
    走到橋邊的時候,陸卿婵才又開口說道:“其實我也沒有在京兆看過幾回燈會,吃過幾回糖人,只是一直聽人講,方才覺得是好的。”
    她的長睫顫動了一下,掩住了眸底的情緒。
    也是,誰人不知定遠侯府的主母陸卿婵是個多麽優異的人物,在府邸時操持內外,在外間也極善交涉。
    連弟弟在官署與人發生龃龉,她都能妥善打點。
    新年前後,陸卿婵往往不是在府邸裏忙碌,就是陪在長公主的身邊。
    她是沒有空閑出來玩樂的。
    整日都能得空宴飲交游的是定遠侯府那一大家子人。
    柳乂按下心底翻湧而上的深黑情緒,輕聲說道:“以後哥哥陪你。”
    “什麽時候都可以,玩多久都可以。”他低頭握住陸卿婵的手,“如果你覺得跟我一起無聊的話,也可以在府裏尋人與你一道。”
    “跟你在一起怎麽無聊了?”她的注意力偏了過去,嬌氣地說道,“你是不是想找借口不跟我一起?”
    柳乂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想到那裏,急聲辯解道:“哥哥沒有。”
    兩人一句句地交談着,頗有些吵吵鬧鬧,引得行人都含笑側目。
    *
    陸卿婵十年前就是很會玩樂的孩子,被悶了這些年,喜愛玩鬧的心在今夜全然爆發了。
    柳乂抱着她看雜耍,心中又生氣又好笑。
    他算是明白,她方才為何突然又允了他抱她。
    “我們尋個別的位子不成嗎?”柳乂擡聲說道,“右邊的高處還有空位,看得也更清晰。”
    “不行,那太偏了。”陸卿婵驕縱地說道,“我就想要在這裏看。”
    她坐在他的臂彎裏,手臂很不認真地攀着他的脖頸,以至于柳乂還得撫着她的後背,免得她從他懷裏掉下去。
    柳乂個子高,即便只是托舉着陸卿婵,也能讓她看得很快活,更何況是将她直接抱在懷裏。
    他們這樣的姿态在人群中極是矚目,正踩着高跷擺弄彩球的少女也發覺了。
    陸卿婵懵懵的,還未反應過來,一只漂亮的彩球就被抛到了懷裏。
    那少女目含笑意,高聲說道:“龍年大吉!”
    而後漫天的彩條紛紛地落下,像是一場盛大的婚宴。
    “我們好幸運。”陸卿婵眉眼彎起,“看吧,我就說了站在好位子是有用處的。”
    從雜耍的地方離開許久後,她都還是高興的。
    柳乂也很高興。
    為她歡悅的笑臉,她口中的“我們”一詞。
    “還是阿婵高瞻遠矚。”柳乂輕笑着應道,“我都不知道還有這般多講究。”
    他一手擁着陸卿婵,一手拿着彩球和小魚燈,神情和柔,帶着如蘭般的纖麗。
    那俊美的面容極是耀眼,然而柳乂的眸中只盛着陸卿婵一人。
    “不過彩球可不能亂接的。”陸卿婵軟聲說道,“若是在婚宴上有了接了彩球,來年就是要成親的。”
    她的眉眼閃動,那模樣悄悄地在與舊時重疊。
    柳乂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故事,他跟陸卿婵第一次一道出門,就是去王氏的訂婚宴席。
    那時的她對成親充滿了興趣,可他是怎樣說的?
    不會娶她,也別想嫁予別人。
    所謂谶語大抵就是如此,後來他費盡心思想要娶她,可她已經嫁予了旁人。
    思及此柳乂的手微微收緊,将想要去河邊探看的陸卿婵往懷裏拽了少許,他輕聲說道:“那阿婵想好了嗎?我們的婚宴舉行時,你要把彩球抛給誰?”
    陸卿婵被他倏然拉回,索性扣住柳乂的手腕,帶着他往河邊走。
    “扔給陸霄吧。”她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卻連個傾慕的姑娘都還未有。”
    如果陸霄知悉姐姐玩樂時還在想着他,肯定十分感動。
    連王若都知道,這小祖宗一玩起來是多麽收不住。
    柳乂也神情微動,輕聲說道:“那阿婵可得提前練練,盡量扔得準些。”
    陸卿婵愠怒地說道:“哥哥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的準頭可好了。”
    柳乂只是沉靜地凝望着她,眸裏蘊着少許的戲谑。
    陸卿婵禁不住地想起他昨夜扶着她腰身時的神情,臉頰騰地便浸透了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