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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日常
    開春後的京兆當真是應了那句萬物複蘇的話語。
    河流破冰, 草木萌芽。
    還未到二月,就已經充斥春意。
    陸卿婵靠坐在躺椅裏,慢慢地翻看着書頁, 纖細如玉的手指抵在書脊,等到指骨有些發麻才輕輕地垂落下來。
    她的身子在冬日總是要更差些,眼下天轉暖,疾病也基本痊愈。
    但柳乂還是很小心, 時常要陪護在她的身邊。
    陸卿婵不過在窗邊看了片刻的書,他便走了過來。
    “要再睡片刻嗎?”柳乂狀似在詢問, 手卻已經落在了她的腕間, “你昨夜沒有睡好, 天明時還在夢呓。”
    去歲冬天陸卿婵大病了一場, 致使柳乂現今仍草木皆兵,見她稍有困乏, 就要将她抱回到床帳內。
    她也知曉自己的身子經不起太多的折騰, 很是乖順地攀上他的脖頸。
    柳乂将陸卿婵打橫抱起, 軟毯從她的膝上滑落,掉在躺椅上。
    寝衣的流蘇之下, 是纖細到近乎伶仃的腳踝。
    銀色的腳镯閃爍着幽微的暗光,似是時刻守護陸卿婵的靈環。
    “做了好久的夢。”陸卿婵的聲音低低的,帶着些氣音, “一直夢見小時候的事。”
    “你之前對我真壞。”她聲音悶悶的,卻隐約藏着笑意, “不是嫌我嬌氣,就是嫌我笨拙, 還總是想讓我做你希望的事。”
    “我不給你做劍穗,你就攥着我的手逼我做。”她的眉眼閃爍, “都不嫌麻煩的嗎?”
    柳乂神情微怔,眼簾也垂落而下。
    這些舊事他記得遠比陸卿婵要清晰得多,尤其是在嫁人後的那些年裏。
    反複品酌,來回翻看。
    并不全是美好的事,但都是彌足珍貴的記憶。
    那時候的陸卿婵滿心滿眼只有他,他就是她的全世界了。
    柳乂一度以為她早都已經忘記了,此刻突然被翻出來,他也不知要擺出怎樣的神色。
    至少是不能流露出慶幸的。
    陸卿婵晃着腿,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我也真的好天真,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你的壞處,還一直以為你是溫柔哥哥。”
    原本苦悶的事因為時光的遮掩,好似也被籠上了一層月輝,顯得朦胧美好。
    可只有他們二人心知肚明,即便是在他們關系最好的那十年裏,也藏着數不清的潛在矛盾。
    柳乂從骨子裏就是個偏執的人,在外人面前尚且能夠遮掩。
    但在陸卿婵的面前,他的惡欲從來都是藏不住的。
    渴望控制,渴望占有,容不下分奪視線的存在。
    柳乂尚未明曉何為愛意時,他便已經生出更為晦澀的念頭。
    現下被陸卿婵這樣明晰地點出來,柳乂沒有覺得不快,反倒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和感觸。
    他做過太多的錯事,陸卿婵願意原諒他,是因為她愛他。
    這不代表他就不須要道歉,不須要悔改。
    柳乂低聲說道:“從前是我一意孤行,從未考慮過阿婵的想法。”
    “我待你多有不足。”他輕輕地握住她的腕子,“辜負了你的信任,也輕視了你的愛重。”
    如果那時候他的年歲再長些,他一定是很壞的那種長輩。
    明明是出于私欲,卻還要言說是為陸卿婵好。
    她是他一手養大的花朵,也是他一手毀掉的花。
    是他的期許讓她變得溫婉賢淑,是他的願望扭曲了原本的陸卿婵。
    類似的對話在他們之間發生過很多次,每當柳乂垂眸為她低頭時,陸卿婵便覺得過去的傷處悄悄地愈合了少許。
    她是可憐的,卻也是幸運的。
    這個男人陰狠無情,眼裏從未有過律法規矩,受萬人仰望,領一方權柄,是這天下都少有的權貴。
    但他總會為她折腰。
    陸卿婵對過去現今已經沒什麽沉重的想法,可看見柳乂蹙眉的模樣,仍是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日光編織成的金線,悄悄地越過窗棂,落在了她的面頰上。
    柳乂越嬌慣她,她就越頑劣。
    都是因為禮儀的壓制,這些年她才會這麽守規矩,她生來就是個任性的小姑娘。
    被抱回到榻上後,陸卿婵壞心眼地說道:“哥哥得好好地彌補我才成。”
    “在別的孩子玩樂的時候,我每日都在背書習字。”她故作苦惱地說道,“都沒有過過一天真正放松快樂的生活。”
    柳乂對她的耐心是沒有限度的,無窮盡的。
    他眉心微皺,神情認真,仔細地想了想說道:“阿婵說得對。”
    柳乂的手落在金鈎上,卻沒有立刻将床帳放下來。
    他的目光輕輕地落在陸卿婵纖細的踝骨上。
    足腕上的銀镯緊緊地貼在皮肉上,但仍是将長襪撐起了微小的弧度,沒什麽別樣意味,就是透着驚人的蠱惑。
    再往上是不經盈盈一握的小腿,裏側藏着幾枚指痕,是昨夜為她沐浴時偶然留下的。
    并不顯眼,卻足以扼制住晦澀的欲念。
    柳乂輕聲說道:“是哥哥先前太揠苗助長了,沒有考慮過你的想法,總是在強迫你向學。”
    陸卿婵的眼眸低垂着,沒有留意到他的視線。
    她将長襪磨蹭着踢掉,躺倒在了軟榻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午後的氛圍是慵懶的,床帳裏暖如深春,厚毯和錦被也都分外柔軟。
    柳乂的話音還未落,她便阖上了眸子,吐息也逐漸變得悠長。
    看來陸卿婵昨夜是當真沒有睡好。
    他端詳了許久她的睡顏,靜默地用目光摹畫她的眉眼。
    先前陸卿婵病得厲害的時候,他能徹夜地守在她的身邊,僅僅地看着她的睡顏,便能度過數個時辰。
    柳乂落在金鈎上的手終究是放了下來,帷帳內是睡得深沉的她,帷帳外是漸趨和柔的暖陽。
    老實說,每次陸卿婵談起來過往時,他都會有些輕微的無措。
    他很清楚他做錯了什麽,也願意改正。
    但柳乂并不全然後悔。
    如果不是少時就生起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讓他緊緊地将人扣在身邊,陸卿婵或許十來歲時便在河東的才俊中挑花了眼。
    他是不允她的視線投向旁人的。
    從很早很早之前,不過這個欲念一直被遮掩得很好。
    陸卿婵總覺得他是在她婚後方才變了的,從清雅端方的君子變成偏執陰狠的男人。
    其實不然,他自始至終都是這樣的,但那時他還耐得住性子用風度去遮掩。
    太多的私欲被謙和的表象遮掩着,以至于柳乂時常要自己分辨,哪一件事是真的為陸卿婵考慮而做,哪一件事只是為了控制和占有,将她限制在身邊。
    他既希望陸卿婵能忘卻他的卑劣,有時有希望她能記得清晰。
    回憶畢竟是兩個人的。
    而且這世上能夠裁決他、審判他的也只有她。
    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地等待未知的結果,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去面對。
    事情弄得再糟糕,也總不會比前年更差了。
    更何況陸卿婵已經松口,再過幾月她就要嫁給他了,到時候全天下都會知道他們是多恩愛、多般配的一對璧人。
    想到這裏,柳乂輕舒了一口氣,他靜默地起身離開陸卿婵的居室。
    書閣裏的卷軸上寫滿了他準備的聘禮,長長的清單能從門前滾落到窗尾。
    但柳乂仍覺得不足。
    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以整個琅琊柳氏和河東藩鎮做聘。
    可轉念一想,長嫂盧氏早就将那傳家的游魚玉佩交給了她,這跟将柳氏和河東贈予她也無甚區別。
    思及這裏柳乂深覺他們這家人真是相類。
    連最純善的長嫂,都藏了這樣隐晦的心思。
    *
    陸卿婵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睡得太久,不僅嗓子幹澀得快要冒煙,連腰背都有些酸軟。
    這一整天都沒怎麽清醒過,她差些還以為待會兒嘉寧郡主他們要過來,片刻後才想起那是昨天的事。
    陸卿婵輕哼了一聲,撐着手肘坐起身,她剛剛擡起眼簾,床帳便被人從外間挑開。
    “醒了?”柳乂摸了摸她的額頭。
    陸卿婵拽着他的袖子,聲音微啞:“我想喝水。”
    柳乂将床帳挂起,為她倒了滿滿一杯的花茶,慢慢地喂她喝完。
    做這些事時他的動作宛若行雲流水,既輕柔又熟稔。
    柳乂很喜歡照顧她。
    巧的是陸卿婵也是個勤快不起來的,她靠坐在迎枕上,軟聲指使道:“哥哥把我的話本拿過來,午間那最後一章回還沒看完就睡過去了。”
    長公主的事發生後,她病了好長一段時日。
    柳乂本就将她放在心尖上疼,連日下來更是沒有不依她的事。
    陸卿婵也的确是緊繃了太多年,這廂又大病一場,方才開始松弛下來,盡心竭力地玩樂。
    時下最流行的話本快擺滿了居室和書閣,陸卿婵看得累了的時候,柳乂甚至會念給她聽,哄着她入睡。
    陸卿婵卻沒想到,她現今病愈不久,柳乂便又嚴苛起來。
    柳乂按住了她的手,聲音還算輕柔,可話裏的意思卻很明晰:“先用晚膳,好嗎?”
    “你午間本就沒吃什麽。”他凝視着她的眸子,“若是晚間再不用些,夜裏會犯胃疾的。”
    陸卿婵并不是不想吃飯,她就是不太喜歡柳乂這個樣子。
    被管束是很讓人煩悶的事,但她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就差一章回了,要不是你讓我睡午覺,午間就該看完的。”
    柳乂神情微動。
    她有點不高興。
    他應當立刻想法子彌補的,可不知為何,看到陸卿婵這樣清楚地表露情緒,心中最先湧起的情緒是悅然。
    “當然是可以的,阿婵。”柳乂摸了摸她的頭發,“無論什麽事,都是你說了算。”
    他俯身吻了吻陸卿婵的額頭,又親了親她的臉頰。
    眼下兩人還未真正成親,相處時卻像是已經成婚多年的愛侶。
    陸卿婵被親得多了,已經不會再臉紅,她柔聲說道:“哥哥給我念完吧,就差一點了。”
    她很會使喚人,被那雙點漆般的眸子看過來時,沒人能說出拒絕的話語。
    柳乂含笑颔首,他的身形高挑,腿也修長筆直。
    陸卿婵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将她的話本拿過來了。
    她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子,慵懶地又阖上了眼眸。
    短短一章回,的确念完得很快。
    柳乂帶着笑意說道:“大小姐,現在可以用晚膳了嗎?”
    “嗯。”陸卿婵坐起身,點了點頭。
    柳乂本要起身傳召人進來,陸卿婵卻倏然捧住了他的臉頰。
    她的柔膝稍稍分開,反客為主地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一個介于青澀與有技巧之間的吻,就這樣落了下來,她吻得逐漸有了章法,比先前有了長進,但是又并不算很多。
    柳乂托着陸卿婵臀根的軟肉,慢慢地引導她将這個吻加深。
    然而意識到他在引導時,她卻不肯領情。
    陸卿婵的手抵在柳乂的肩頭,輕輕地收緊手指,用肢體動作告訴他,他若是再這樣她就不親了。
    于是他沒有再繼續引導,任由陸卿婵肆意地吻着。
    親完以後,她的臉上帶着略有餍足的笑容,聲音也分外甘甜:“這是獎勵。”
    陸卿婵的臉上仍有些病氣,雪膚白皙,唯有唇瓣嫣紅,被吻得水潤微腫,看起來極是绮媚。
    她柔聲說道:“獎勵哥哥給我念書,也獎勵哥哥聽從了我的想法。”
    語畢,陸卿婵便要從柳乂的身上下去,然而一雙手卻突然按在了她的腰間。
    她生得瘦弱,唯有臀間堆着些軟肉。
    此刻被人按在腿上,那隐晦的豐腴顯得分外飽滿。
    她是病了些日子,可也被妥帖地将養了許多天,什麽事都不做,什麽煩惱也沒有,整日就是用膳睡覺和看話本。
    不僅沒有瘦太多,反倒還長了些肉。
    陸卿婵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點,臉頰登時泛起些薄紅。
    可柳乂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似的,只是靜靜地盯着她。
    他的容顏俊美,被燭光照得稍顯柔和。
    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瑰麗得宛若有蟾光在其間流淌,此刻全神貫注地凝視着她,有種奪人魂魄的美,讓陸卿婵下意識地想要別過臉去。
    柳乂一手攥着她的腰身,另一手輕掐住了她的下颌。
    “哥哥很喜歡這個獎勵。”他的聲音低啞,“以後能不能常常如此?”
    寝衣單薄如蟬翼,陸卿婵幾乎能感知到柳乂指間的薄繭。
    這雙手修長精致,卻也是極有力量感的一雙手,微微用力時青色的血管會凸顯出來。
    男人的憐惜是有限度的,并不能總是去試探他的底線。
    陸卿婵慢半拍地意識到她做的事有些危險。
    她騎虎難下,紅着臉小聲說道:“可以,但規則得是我來定。”
    “好。”柳乂低笑一聲,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而後直接将人抱起,“晚膳很豐盛,就不在居室裏吃了吧。”
    危險的感覺瞬時便消弭了,陸卿婵攀上他的脖頸,嬌氣地說道:“待會兒我要去庭院裏轉轉,睡得太久了,夜裏該睡不着了。”
    “都聽阿婵的。”柳乂輕聲說道,“你想幾時睡就幾時睡。”
    兩人間的博弈很有趣,而且柳乂大多時候會選擇退讓,這就實在不能怪陸卿婵越來越驕縱了。
    就像貓兒,它每次打碎瓷器都沒人管,那它想要打碎玉器的時候,主人就不該怪罪了。
    這套道理很歪。
    陸卿婵卻覺得很在理。
    而且柳乂比養貓的人還心軟,他至多會吓吓她,怎麽也不會舍得怎樣她的。
    *
    用完晚膳後,陸卿婵換了衣衫。
    居室和書閣內燒着地龍,處處都暖如深春,但要去庭院裏,還是須得穿得厚重些。
    她病愈得有些遲,錯過了前兩日的元宵燈會。
    不過柳乂帶回來了許多燈,大大小小,什麽樣式的都有。
    其中一款小魚燈最得她的歡心。
    柳乂笑道:“這是一位河東老匠人的作品,就知道你會喜歡。”
    游魚燈小小的,放在博古架上就像一條精致的錦鯉。
    陸卿婵換好狐裘後,便提上了小魚燈。
    狐裘的領子毛茸茸的,襯得她的下颌尖尖,容顏也愈加柔婉,帶着幾分小姑娘般的稚氣。
    柳乂攬過她的腰身,牽着她的手走出庭院。
    陸卿婵還有些愣怔:“不是說在庭院裏走走嗎?”
    柳乂溫聲說道:“可是阿婵都打扮得這樣漂亮,只在庭院裏逛逛未免也太浪費了。”
    “花言巧語。”陸卿婵唇角揚起,卻仍是皺着眉頭點了點他的肩。
    柳乂撫了撫她的臉頰,輕聲說道:“從前是哥哥不會說好聽的話,現今還在學習,還望阿婵姑娘能海涵。”
    他是真的很會做出溫柔的模樣。
    陸卿婵的眉尖蹙着,費了些心神才沒有露出笑顏。
    “再說吧。”她拿喬道,“得看哥哥學得如何。”
    陸卿婵的容顏溫婉,即便是做了驕縱的姿态,也極是引人生憐、生愛。
    柳乂克制了一下将她攬入懷中的欲念,謙和守禮地說道:“好,全由姑娘評判。”
    兩人手牽着手走向車駕,就像是小孩子時期似的。
    到了上馬車時,柳乂方才又擁住陸卿婵,将人給抱上車駕。
    她懷裏揣着湯婆子和手爐,身上也立刻披上了厚毯,柳乂仍是将車簾仔細地拉嚴,而後将人攬過來。
    陸卿婵一靠在他的懷裏,就想要閉上眼睛。
    好在她下午睡得夠久,現今才沒有又睡過去。
    柳乂倒是很喜歡她這樣,這至少能說明在他身邊的時候,陸卿婵是有安全感的。
    除了他,在任何人的身邊,她都不能睡得這樣安然。
    陸卿婵慢慢地說着話:“現今還有燈會嗎?”
    “自然是有的。”柳乂輕聲說道,“不過京兆的花燈都太俗,還比不上你手裏的小魚燈精致。”
    禍亂結束後,亟待開始的是戰後的重建任務。
    眼下晉王即位還沒有太久,嘉寧郡主的皇太女诏書也是剛剛下達。
    在這百廢待興的時候,柳乂也尋不出空閑回河東一趟,好在有兄長柳寧,如今河東一片和樂,并不需要他費心神去管顧。
    回纥可汗的少子身死以後,現今放眼四海都沒什麽需要憂慮的。
    可惜的是他今年又沒能帶陸卿婵回河東看花燈,晉陽城的燈會在這天下都是一絕,他們小時候次次不落地去看。
    現在一算,已經好幾年沒再看了。
    “俗也有俗的好。”陸卿婵倒是看得很開,“大紅大綠的才算是喜氣,怎麽就比不上晉陽的清雅?”
    柳乂順着她的話來,轉口道:“阿婵說得是。”
    “你好敷衍。”陸卿婵的下颌抵在毛領子上,擡起眼睫嬌氣地說道,“你都不說我哪裏說得對。”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
    誰人都知道陸卿婵有多賢淑端莊,世家女的風範融入了她的魂魄裏,使得她就連安眠時都會保持矜持的姿态。
    然而此刻陸卿婵竟也會說出這樣驕縱的話語。
    柳乂将她摟得更緊些,輕聲說道:“阿婵的視野開闊,審美也好,無論何種花燈都能欣賞得來,實在是難能可貴,哥哥也要向你學習才是。”
    他的聲音裏帶着笑意,但神情很是認真,眸子更是專注地凝視着她,讓陸卿婵尋不出錯處。
    她不好意思地錯開柳乂的視線,還未轉過身就被掰過了臉頰。
    “我所言說的,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柳乂似是有些鄭重地問道,“在下不太善言辭,好聽的話也說得不好。”
    他的長睫低垂,像是當真不善言辭。
    陸卿婵受不得他這般撩撥,扣着柳乂的腕骨說道:“說得很好,我很喜歡聽。”
    柳乂的手一頓,她終于是尋得空隙,将臉轉了過去。
    他輕聲說道:“能令姑娘歡心,是在下的榮幸。”
    陸卿婵的神色還能維持,耳尖卻已然悄悄地泛起紅來,臉頰也透着薄紅,令人想要一吻芳澤。
    柳乂沒再說讓她害羞的話,只是歉然地說道:“這些誇耀的話,十年前就應當說予你的。”
    “我從前待你不好,也沒有好好地體察過你的心情和思緒。”他慢聲說道,“最壞的是還常常得寸進尺,總希望你能變得更卓絕,卻鮮少給你贊許。”
    柳乂的話很誠懇,陸卿婵的神情也認真起來。
    “哥哥看得透徹,”她輕聲說道,“但我也不會說‘都過去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之類的寬宥話語。”
    柳乂攏住她的指尖,吻了吻她的指骨。
    “不必原諒我,阿婵。”他低聲說道,“你的喜樂永遠是最首要的事。”
    “即便是厭煩我了,給我說一句就好。”柳乂容色沉靜,“我會離開你的視線,不再擾亂你的清淨。”
    外間是煙火燃放的熱鬧聲響,車駕似是行到了鬧市。
    陸卿婵遠遠地就能聽到那歡暢的呼聲,她已經做好下車的準備,随意地說道:“我知道,哥哥,我都知道。”
    她撩起車簾的一角,視線已經探向了外間。
    所以陸卿婵不會發現,此刻柳乂的神色到底如何。
    他的手微微松開,眼底浸透了占有與掠奪的欲念,但那面容卻是出奇的冷靜,沒有分毫的情緒從長睫下流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