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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日常
    要不怎麽說婚期是欽天監的能人專門算好的呢?
    連日都是晴朗的好天, 白晝時更是燦陽萬丈,但等到賓客們紛紛離開後,夜雨倏然悄悄地落了下來。
    伊始是淋漓的細雨, 漸漸地風開始怒號,雨也變得磅礴起來。
    傾瀉而落的暴雨連成接天的雨幕,将天地都攏入同樣的霧色裏,再也不能有所分別。
    不滅的龍鳳燭光線盈盈, 和着與床帳相同的鼓點,一下一下地搖晃着。
    陸卿婵的面頰潮紅, 指節緊緊地扣住錦被, 身軀繃得像是一張拉滿的弓, 屈起的指骨蒼白得近乎透明, 沁着汗水,像是凝着雨露的花。
    “我要喝水……”她帶着哭腔說道。
    柳乂輕撫着她烏黑的長發, 神情淡漠從容, 有禮地說道:“不能再等片刻嗎, 阿婵?”
    他的容色如常,克制得像是即刻就能去參與朝會。
    柳乂的冷靜透着一股強烈的違和, 幾乎是到了病态的地步。
    陸卿婵不能忍受他露出這樣沉靜的神情,卻做着言行不一的事。
    “我不等……”她真的快要哭出來了,“我就是要喝水。”
    茶壺和杯盞都擺在外間的桌案上, 內間的小桌子上只有酒,他們的交杯酒喝得倉促又出格。
    而且若不是陸卿婵善飲酒, 依照她現在的脾胃情況,柳乂連這一段禮儀也想要省去。
    清酒醇香, 在兩人的唇齒間流溢,雖只是小小的一杯, 但那香氣過了許久才徹底散去。
    那時陸卿婵都不能分清,柳乂到底是在品酒,還是在品她。
    她的唇瓣嫣紅,現今還沾染着淡淡的酒氣。
    往日這一處總是被吻得紅腫,今次卻很是自然,似是有另一處替代了這樣的辛勞,又似是這唇還未被來得及吻透。
    但那柔軟的唇是那般的瑩潤,根本不似陸卿婵說的渴得快要受不了。
    柳乂用指尖點了點她的唇,慢條斯理地問道:“真的不能再忍忍嗎?”
    漫長的夜晚讓陸卿婵的理智都漸漸飄遠,更何況外間還一直在下大雨,月夜裏浪潮上湧,嘩啦嘩啦的大雨聲像是催眠似的,将她本就所剩無多的清醒思緒進一步地消磨。
    她不太有能力去思考,也不太有心緒去判斷柳乂是不是在給她挖坑。
    她現在就只想尋一個理由離開床帳。
    “不能了。”陸卿婵不住地搖着頭,“我快要渴死了……”
    她咬着下唇,擡眸委屈地看向柳乂。
    點漆般的眼睛被水光浸透,出奇的漂亮。
    不過當真是楚楚可憐,柳乂都有些憐惜了,但這剎那的憐惜還不足以讓他在此刻放過她。
    他的唇微微揚起,在陸卿婵的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她本就潮紅的面頰霎時變得更為滾燙。
    她的眉緊緊地蹙了起來,似乎是極是抗拒。
    但猶豫了片刻後,她還是含着淚說道:“真、真的嗎?”
    “你可不能騙我。”陸卿婵扣住柳乂的肩頭,指節微微屈起,“我待會兒是一定要去喝水的。”
    柳乂攥着她的腰身,輕聲應道:“嗯。”
    盡管心裏已經做好準備,被乍然抱起扶坐起來的時候,陸卿婵還是很不争氣地哭出了聲。
    她有好多好多的眼淚,仿佛永遠也掉不完。
    顆顆晶瑩向下滾落,宛若斷了線的玉鏈,真是漂亮。
    柳乂的神情沉靜,他安撫地說道:“好了,不哭了。”
    “那、那你還這樣……”陸卿婵的眼淚繼續往下掉。
    柳乂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擦去她的眼淚:“繼續,阿婵,剛才不是答應我了嗎?”
    陸卿婵總覺得有哪裏不對,方才不是他答應她要去喝水,怎麽現在倒顯得是她欠了他的?
    但她的腦中快成為一團漿糊,根本沒有氣力去思考更多。
    外間的夜雨下得很大,大抵等到明日清晨時,庭院裏的蓮花池就要被雨水灌注得滿溢,千瓣蓮嬌嫩,根本經不起風吹雨打,好在花匠早已做過打算,用涼棚搭蓋在了蓮花上。
    不然真是不敢設想。
    那麽多嬌貴的花,若是淋了暴雨,肯定是要被打落的,甚至還可以會折斷枝幹。
    陸卿婵的思緒越飄越遠,但這片刻的走神也不被應允。
    柳乂的手指修長有力,輕扣在她的腰間,指腹摩挲着那些深紅淺紅的痕印,他低聲說道:“不喝水了嗎?”
    陸卿婵被柳乂氣得不輕,但又舍不得将要到來的解脫。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啞聲說道:“當然要喝的。”
    話語雖是堅定,可實際做起來卻不容易,陸卿婵撐在柳乂胸前的手都在打着顫。
    她不斷地後悔前幾日跟着鄭遙知出去劃船,那日晚了太久,現今手臂還極是酸軟,提不起氣力。
    偶爾撐船泛舟是很快樂的事,可如果被人逼着在水面上飄搖,就不是什麽快事了。
    陸卿婵的眼淚快要掉盡,連喘息聲都分外沙啞,真的口幹舌燥得受不了,才終于喝上水。
    柳乂披着外衣,将她抱在懷裏,溫聲哄她喝水:“好了,喝吧。”
    陸卿婵的眼皮腫着,臉頰也紅得透透的。
    她很想高傲地說一聲“我不喝”,但此刻她實在是受不住了,她渴得嗓子都快要冒煙。
    往日的溫婉矜持、隐忍端莊全都被連夜的暴雨給澆滅。
    陸卿婵嬌氣得像是由花朵形塑而成,細微的風就能将她給摧折,她的眼裏含着一汪春水,柔弱又可憐,只有唇瓣一張一合,仍然有些氣力在喝水。
    花茶清香,很适合在口渴時暢飲。
    陸卿婵端着茶盞,雖然渴極了,卻還是喝得很慢,而且喝完一杯還要喝第二杯。
    但柳乂似乎也很有耐心,一杯一杯地為她沏茶。
    不知道多少次将杯盞遞給她後,他揉了揉她的小腹,若有所思地說道:“喝飽了嗎?”
    陸卿婵覺得她還能再喝上一夜,于是她換了個說辭:“喝飽了,我還要去淨房。”
    柳乂面上帶笑,不緊不慢地說道:“阿婵方才只說了喝水的事,可沒有說去淨房。”
    他的神情平靜,仍帶着兄長般的縱容和疼寵,陸卿婵的心中卻警鈴大作,她的手指緊扣着杯盞,下意識地開始找尋起從床帳內離開的可能。
    柳乂放下杯盞,好整以暇地看向她:“想要離開哥哥嗎?”
    這個詞是柳乂的逆鱗,就算是在此刻被說出來也是分外危險的。
    陸卿婵欲哭無淚,搖着頭說道:“我沒有……”
    “那就好。”柳乂面露笑容,溫聲說道。
    但那雙手卻複又攥住了她的腰身,他在她耳邊低聲呢喃道:“阿婵是好孩子,對嗎?”
    *
    被人抱在懷裏或膝上是很快樂的事,陸卿婵小時候被嬌寵得厲害,七八歲的時候腳受傷,都還要柳乂抱着她去看花燈。
    然而新婚的次日,她才明白這是多可怕的事。
    柳乂看着指節上的咬痕和牙印,慢慢地屈起手指,敲了敲陸卿婵的額頭:“小沒良心的,咬得這麽重。”
    陸卿婵披着外衣,勉強地從床帳內探出身子。
    她是怎麽也想不出,柳乂的精力為什麽會這麽好?
    他都不需要睡眠的嗎?
    陸卿婵不願給柳乂好臉色,更不喜歡他的手,她冷哼一聲便打開了他的手。
    “不生氣了,阿婵。”柳乂輕笑一聲,擡手撫上了她的額頭,“看在我先前疼寵你的份上,能不能原諒哥哥一回?哥哥畢竟也是初學,還多有不足。”
    他話語謙遜,清澈如水裏的眼睛裏盛着月輝,比之往日還要更為俊美。
    但那眉間帶着的餍足卻極是刺目,陸卿婵的臉上泛着薄粉。
    她沙啞着聲控訴道:“你又騙我。”
    “哥哥怎麽騙你了?”柳乂揉了揉她的頭發,眼底滿是憐愛與疼惜,“之前你不是很喜歡嗎?”
    陸卿婵垂着眸子,心想絕對不能再看柳乂的眼,絕對不能再被他騙過去。
    分明就是他不斷地哄騙她。
    這個男人心機重、城府深,就沒有什麽事是他騙不過去的。
    連處理軍政事務上的手段都能用到她的身上,實在是防不勝防,這讓她怎麽躲得過去?
    “阿婵怎麽能跟小孩子一樣?”柳乂挑起眉頭說道,“旁人付出的時候就心安理得,到了要給予回報的時候就百般不情願。”
    他站起身子,高挑的身形天然地會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陸卿婵仍是有些生氣,她的手虛握成拳,錘了下柳乂的肩頭:“那能一樣嗎?”
    她并不是說不過他,只是實在不好意思,即便是在私底下也覺得說不出口。
    卻不想柳乂神情微怔,倏然矮下了身子,他握着陸卿婵的手,單膝跪在地上,只是這姿态就溫柔得沒有絲毫攻擊性。
    “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阿婵。”他慢聲說道,“哥哥只想讓你高興。”
    柳乂的話語很輕,也很隐晦。
    但陸卿婵的身軀還是震顫了一下,他就像是有魔力,永遠能夠看出她心底未曾說出口的想法。
    他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她。
    柳乂輕柔地撫了撫陸卿婵的手,回旋地說道:“沒關系的,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們還照以前的來就行。”
    夏日燥熱,但比起磅礴解暑的暴雨,她似是更喜歡淋漓幽微的小雨。
    他能在很多時候猜出她的想法,可如此隐秘的事,總歸是不好去探尋的。
    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柳乂也想不出确切的答案,唯有一件事他能夠确定,就是他做這一切的目的只是為了讓陸卿婵快樂。
    他的話音愈加輕柔:“真的無妨的,阿婵。”
    陸卿婵說不出心底是什麽滋味,她雖然嫁過一次人,卻仍是不太懂此間的事,就是偶爾會從趙崇的面容上窺見他連日的笙歌與荒唐。
    他很愛寵王雪識,可在那些時候他絕對是更想着自己的。
    而柳乂的占有欲控制欲極強,即便是親吻也是帶着掠奪意味的,可在那些時候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
    他沒有說謊。他的确是希望她能高興。
    陸卿婵的嗓子還隐隐作痛,眼睛也泛着酸,她聲音沙啞,煩悶地說道:“又沒有說讨厭。”
    柳乂神情愣怔,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真的嗎?”
    “真的。”陸卿婵耳根都燒紅了,“但你、你不能太過分。”
    她扯着嗓子,總算将話語說得有氣勢了許多。
    柳乂輕握住她的手,将那纖纖玉指盡數攏在指間:“好。”
    他眉眼含笑,本就出挑的面容顯得更為俊美,叫人連話語都要說不出來。
    陸卿婵忍不住在心裏唾棄了自己一聲,當真是美色誤人。
    “是不是不早了?該去見叔父了。”她輕聲問道。
    柳乂颔首,溫聲說道:“不急,先用了早膳再說。”
    陸卿婵看向漏鐘,生氣地說道:“還不急呢?你看看這都什麽時刻了?”
    她揉着臉頰想要站起身,急匆匆地要更換衣裙,可在剛剛站穩時,腰間便傳來劇烈的痛意,像是被折斷了一般。
    “柳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