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回到家,徐知苡把伽伽安頓好,陽臺上的馮風一陣陣吹過來。
    她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襯衫黏答答的貼在後背上,勾勒出蝴蝶骨的輪廓。
    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她現在覺得渾身的骨頭都散架了,但她還是強撐着去洗手間洗了個澡,出來時不放心,又看了眼伽伽。
    卧室裏開着一盞小小的臺燈,映亮一方天地。白色的牆壁被塗染成橘黃色,一室溫暖。
    睡前,徐知苡看着手機半晌,猶豫了一下,還是發了條信息。
    【到家了嗎?】
    那邊沒回。
    兩分鐘後,手機震了一下。
    【嗯晚安】
    看起來打的有點急。
    默了默,徐知苡回了兩個字:晚安
    陳家老宅。
    陳舟明坐在沙發上,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吳媽見狀,忙上去給他順胸口,一邊拍一邊勸:“陳總,阿屹他也大了,很多事他自己懂得處理,你就少操點心吧,你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
    這幾年,陳舟明卸下陳氏集團董事長的擔子,退居幕後。
    由于早些年勞心勞肺,積下不少小毛病,一旦閑下來,那些積年陳疴便如同雨後春筍破土而出。
    再加上陳舟明這兩年躁郁症時斷時續的複發,身子已經逐漸垮下去。
    “你是不是又去找那個女孩子了?”
    陳舟明吐了口濁氣,沉沉出聲。
    “你別管我的事。”陳嘉屹單手抄兜,寒着一張臉,面無表情道:“還有,答應你的我已經做到了,別再讓我知道你去找她。”
    “欸少爺,夫人還在上面等你,這麽晚了你去哪?”
    見他要走,吳媽在後邊喊。
    陳嘉屹頓了一下,轉身上了二樓。
    許岚跟陳舟明前幾年就已經分房睡了,陳嘉屹走到左邊那間卧室,推開門進去。
    許岚正坐在懶人沙發上,臉上敷着面膜,穿着一條真絲睡衣,聽見動靜,睜開了眼。
    “喲,跟你爸吵完了,想起來看我這個老媽子了。”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陳嘉屹中指圈着車鑰匙,語氣痞裏痞氣的。
    “你倆吵死了,我想睡都不着。”
    “得,下次等你睡了再吵。”
    許岚給了他個白眼。
    想起這幾天兒子的反常,幽幽的問:“那小姑娘長什麽樣,有沒有照片給媽看一眼,看看是什麽樣的小姑娘能把你這小混蛋給降住了。”
    “放心,很快你就能見到你兒媳婦了。”陳嘉屹眉梢上挑,一副胸有成竹的拽哥模樣。
    許岚:“真的?你媽盼星星盼月亮,可別騙我。”
    “你該不會連人家小姑娘都沒追到吧,陳嘉屹你能不能別總是吹牛,這方圓幾裏都聽見了。”
    陳嘉屹:“……”
    “你兒子你都不相信。”
    陳嘉屹嘴角上揚:“你就準備好見面禮吧。”
    許岚狐疑的看了他好幾眼:“你這小子又混又野,人家姑娘還說不定看不上你呢。”
    陳嘉屹:“……”
    “媽,早點睡,你最近臉上的皺紋比以前多了。”
    許岚一聽這話,趕緊撕下面膜去看鏡子。
    鏡子裏的美人因為保養得當,除了眼角那塊兒細紋比較明顯,其他地方都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光滑。
    門口傳來啪嗒的關門聲,許岚反應過來,嗔罵了一聲“臭小子,敢耍你老媽了”。
    轉而想到“兒媳婦”這三個字,又笑起來。
    ……
    因為這件中暑突發事件,徐知苡每天去上班都會看一眼伽伽,她把小風扇給它開着,還在大廳裏放了冰塊。
    這幾天畫廊接了個展覽的活兒,各部門忙的人仰馬翻,加班已經是家常便飯。每天做完手裏的活兒還要跟同事溝通策劃的流程。
    每天都回來的很晚,這天晚上快十點多鐘,徐知苡從公交車上下來,群裏有人@她策劃案的某個細節內容,她邊走邊打字回複。
    街邊的路燈發出來的光黯淡昏黃,這個點兒這條道沒多少人,細微的腳步聲都能放大。
    皮鞋踩在地上發出的輕微摩擦聲。
    有人在刻意掂輕步子。
    徐知苡後背發涼,這幾天回家她都隐約覺得有人在後面跟着自己。
    但每次她一回頭,那人就會不見。
    今天那個聲音又來了。
    後背不自覺的冒出冷汗,徐知苡捏緊手機。
    在她快到小區時。
    手裏響起的鈴聲忽然吓了她一跳。
    是周湘倚給她打來的。
    後面的腳步聲沒了。
    徐知苡把手機貼到耳邊,那邊先出聲:苡苡,下班了嗎?”
    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襲上心頭,徐知苡緩了下呼吸嗯了一聲。
    “你這都加幾天班了,你們老板也不近人情了吧,把你們壓榨的一滴不剩,無良的資本家。”
    周湘倚一臉的不滿,吐槽完這個又吐槽那個:“工資都多少年了,一分都沒漲,還讓你們賣命,也就你這個傻大個兒不懂跳槽,傻乎乎的留在那兒幹。”
    徐知苡一邊聽她吐槽一邊上樓,沒反駁。
    “不過不能否認,你們那兒的工作忙的時候累死人,不忙的時候比誰的閑,兩個極端,就是老板太扣門了。”
    “我們辦公室氛圍也挺好的呀。”
    徐知苡忍不住小小的嘟囔了一句。
    “呦,是是是,就你們辦公室的人好。”周湘倚都快被她一根筋連軸給氣死了:“你們那個禿頭總監是不是也對你很好啊,那他怎麽總是給你下絆子?”
    徐知苡不說話了。
    她很想告訴周湘倚現在她的總監見到她都是繞着走,但跟她說的話就要牽扯很多。
    她想起這幾天時不時會給她發信息的陳嘉屹,心裏面有點複雜。
    她不是不明白陳嘉屹什麽意思。
    就是因為明白才會感到困擾不知所措。
    他們之間整整隔了四年的時間。
    在這四年裏,她努力生活,努力把他在她這裏留下來的痕跡清除。
    她不确定他在國外的生活是怎樣的,但她能夠感受得到自己築起的城牆在被他一點一點的瓦解。
    陳嘉屹這個人就是有本事。
    在你毫無知覺的情況下一點一點的侵入你的生活。
    讓人一次又一次的為他心動。
    ……
    周五那天晚跟同事聚完餐,徐知苡回到家逗了會兒伽伽,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提醒有新消息。
    【你好,徐小姐,不知道你這個周末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喝吃個飯】
    看見這天信息的時候徐知苡人懵了一下。
    她都快忘記王阿姨侄子這號人了。
    上周他加了她wx後,兩人簡單聊了幾句就沒有後話了,她以為那男的對她沒意思,又或者看不上她。
    現在猝不及防看到這條信息,她還有點不知道怎麽回。
    王阿姨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後她還是答應下來。
    就當去認識一個新朋友吧。
    ……
    赴約那天是星期天,徐知苡不好意思讓別人等她,特意提前了半個小時過去。
    但男人明顯比她更早,徐知苡剛走進音樂餐吧,就看到兩人預訂好的位置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王阿姨之前有給她發過男人的照片。
    短發,濃眉大眼,單眼皮,長的很周正,氣質儒雅。
    男人也看見了她,起身站了起來:“徐小姐你來了。”
    “不好意思談先生,我來晚了。”徐知苡微微笑着坐下。
    男人姓談,叫談澤熙,聞言,清雅的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是我早到了,徐小姐不必客氣。”
    徐知苡看着那張臉,莫名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對她很好,在她陷入泥潭裏把她拉出來的人。
    “你很像我一個朋友,他姓林。”徐知苡淺笑道:“他人也很不錯。”
    “看來他對于徐小姐來說很重要。”微妙的語氣帶着試探。
    不像了。
    徐知苡遺憾的想。
    林亦揚對她來說是一個除了戀人之外最特殊的一個朋友,但這些她并不打算跟男人說。
    徐知苡抿了口桌上的水,唇角揚起一個明豔的笑:“嗯,你說的對,他對我挺重要的。”
    談澤熙似是沒料到她會這麽說,微微愣了一下。
    有點不快的同時又覺得她坦誠的有點可愛。
    來之前,他不是沒了解過面前的女人。
    南大畢業,在一個沒什麽知名度的畫廊的工作。
    薪資一般,大學的時候談過一次戀愛,性格溫吞。
    這種條件對他來說不存在任何吸引力,那最終為什麽會答應?
    想到這,談澤熙眯起了眼。
    他想起了那張随手點開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件碎花裙,不施脂粉,半長的頭發垂在胸前,笑看着鏡頭。
    在她的後面,是明媚的春花爛漫處。
    談澤熙清心寡欲了這麽多年,在看見照片上的女人時,那顆頑石般的心被戳了一下。
    他覺得。
    她比春花好看多了。
    徐知苡不知道面前男人的想法,服務生很快把菜送上來。
    吃飯的時候,談澤熙适時挑起了話題,有分寸的同時又不會讓人覺得逾矩。
    就好像剛剛那句試探只是随口一說。
    餐吧裏放着輕音樂,悠揚的音樂聲混雜在細小的交談聲,有客人相繼從旋轉玻璃門進來。
    代弋帶着一幫狐朋狗友進來的第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靠窗的女人。
    笑罵聲戛然而止,有人錘他背叫他快點,他回神,應了一句,眼神時不時落在某個地方。
    二樓包廂是他們訂好的,代弋走在後面,旁邊的男生跟他勾肩搭背的說着話,見他盯着樓下某個方向,嬉笑道:“你小子都有女朋友還瞅着人家姑娘看啥看,小心我告訴小琪晚上叫你跪榴蓮。”
    代弋錘了他一拳:“懂不懂說話啊?”
    男生見他一副真的有事的樣子,也不鬧他了。進了包廂。
    代弋沒跟着進去,走去露臺發信息。
    【屹哥,我看見嫂……】他剛打了幾個字,又立馬删掉。
    改成了:【屹哥,我看見湘倚那個女同學了】
    陳嘉屹從浴室裏出來,腰上只圍着條浴巾,頭發上還在滴着水,從弧度好看的棘突蜿蜒到下面的人魚線。
    煙灰缸旁邊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慢悠悠的走過去,等看清上面的內容時,眉梢往上吊了吊。
    【你小子能不能說人話??】
    代弋看着這條信息陷入沉思:“……”
    他媽這是懂沒懂啊。
    手機叮的一聲顯示又有新的信息進來。
    【哪兒?】
    代弋嘿嘿一笑,趁機獅子大開口:我最近想買個表,八萬八。”
    那邊轉了賬過來,整數九萬。
    代弋一樂,爽快的發了定位。
    發完了他才想起對面好像還坐着個男人。
    猜到了什麽。
    代弋突然覺得這到手的九萬又要飛了。
    ……
    一整晚,對面的男人都很照顧徐知苡,聊的話題都會有意無意的引到她身上來。
    不過并不會讓她覺得冒犯。
    這是一個不錯的男人。
    晚飯進行到最後,徐知苡對談澤熙有了一個整體的印象。
    “徐小姐,你喜歡看電影嗎?下周有個電影發布會,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這頓飯的最後,談澤熙發起了下次約會的邀請。
    徐知苡頓了一下。
    她不知道是什麽讓談澤熙突然對她有了意思。
    一開始她就是為了不拂王阿姨的面子才答應的這頓飯。
    而且在吃飯的時候她幾乎不會主動去挑話題,只會在男人問她時禮貌回應幾句。
    談澤熙應該感受到她對他沒什麽意思了吧。
    那為什麽還要這樣問。
    她猶豫着要不要直接挑明,還是先答應下來處處看……
    “她沒興趣,不用再問了。”
    倏地,一道低沉磁性的聲線插了進來。
    徐知苡猛地擡起頭。
    陳嘉屹穿着一件高領沖鋒衣外套,黑色,左肩印着個半弧形的logo,下面是一條休閑工裝褲。
    他單手抄在兜裏,頭頸筆直,眉骨挺拔,下颔線利落硬挺,線條緊繃。
    幾天沒見,他剪了發。
    短短的發茬,露出青色的頭皮。
    顯得人更混了,一點都不像一個上市公司的總裁。
    他目光微沉朝他們那桌走過來,一手撈過旁邊的椅子散漫的坐下來。
    “她只有一個興趣。”
    陳嘉屹直直的看向面前的男人,語氣狂的不行:“那就是老子。”
    他怎麽來了?
    徐知苡腦子亂亂的,像是有一團線纏在一起。
    在意識到陳嘉屹在說什麽後,她臉“轟”的一聲燒了起來。
    談澤熙看了看突然出現的男人,又看了看旁邊紅着臉說不出話來的女人。
    頓時明白自己一點勝算都沒了。
    他站起來,整理了下袖口,走前,他說:“知苡她很好,希望你配得上他。”
    “放心,老子配不上也輪不到你。”
    陳嘉屹淡淡的回了一句。
    談澤熙的涵養不允許他在公衆場合跟人大吵,他深吸了口氣,大步走出餐吧。
    大堂裏的歌換了一首,纏綿悱恻的女音伴着婉轉的調子蕩漾在餐吧的每一個角落。
    客人用完餐陸陸續續離開,只剩下一桌沒有動靜。
    徐知苡臉上的熱度漸漸退去,一種無力的挫敗感懾住了她。
    讓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狀況。
    于是。
    她選擇了逃避。
    “我去趟洗手間,你先回去吧”。
    她匆匆說了一句,拉開凳子往洗手間去。
    後面響起凳子嘩啦的摩擦聲。
    徐知苡進去後,背後的腳步聲沒了。
    鏡子前面有個女人在補口紅,她挑了個空的隔間進去。
    出來後,女人已經不見了,徐知苡洗了個手,在裏面呆了五分鐘才出去。
    一轉身,她就被人扣住了手腕,後背撞上猛地撞上牆壁,疼的她嘶了一聲。
    她今天穿了條短款v領白杏色的開衫,下面配的是一條高腰牛仔褲,兩條腿又細又直。
    這也方便了陳嘉屹,他輕而易舉的就把她的腿用膝蓋頂開,強勢的擠進去,以一種暧昧不堪的姿勢将她禁锢在懷裏。
    徐知苡惱羞成怒,下意識的擡起手。
    “啪——”
    巨大的巴掌聲響起,回音不絕。
    陳嘉屹不躲不閃的挨了她這一巴掌,臉被打偏了,有血絲從牙關裏滲出來。
    他吐了口血,舌尖頂了頂腮幫子,嘗到鐵鏽的味道。
    他不在乎,只擡頭盯着面前的女人。
    嗓音沙啞:“你跟他相親?”
    他嘴角的血絲讓徐知苡心抽了一下,她剛剛出手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沒料到會傷到他。
    “是,那你剛剛又在幹嘛?”她垂下眼,反問道。
    “他配不上你。”陳嘉屹認真的看着她。
    “可我覺得他配得上。”
    她偏跟他對着來。
    聞言,陳嘉屹虎口倏地卡住她的下巴,微微擡了擡,充了血的目光膠着在她的臉上。
    “那老子算什麽?”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關裏蹦出來:“你他媽是不是又在玩我?”
    他怒吼了一聲。
    下一秒突然把臉埋進徐知苡的頸窩,咬着牙妥協般道:“那他媽能不能只玩老子?”
    徐知苡呼吸停了好幾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卻只能看見男人頭頂的兩個發旋。
    姥姥說,兩個發旋的男人很固執。
    一生只愛一個人。
    陳嘉屹把臉深深的埋進她的散發着幽香的頸窩,忽然叫了一聲:“徐知苡。”
    他說:“我想你了。”
    心髒劇烈的跳動,如同躁動的鼓點。
    震耳欲聾。
    這一刻,徐知苡忽然意識到,這一輩子也許她都逃不開陳嘉屹這三個字了。
    “陳嘉屹。”
    心突然就靜了下來,她輕聲的叫他名字:“你是在追我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頸窩裏才傳來一聲悶悶的“嗯”。
    “那你還會不會喜歡上別人?”
    回答她的是一記滾燙兇猛的吻。
    陳嘉屹一手扣住她的腰,猛地吻住了她,帶着毀滅、侵略、破壞、蹂躏……
    他強勢的撬開她的貝齒,舌頭靈活的伸進去,在她唇腔裏的每一處都留下自己的痕跡,剝奪她所剩不多的空氣。
    徐知苡被他吻的透不過氣來,臉色潮紅,被迫揚起脖頸迎合他。
    那一截細長瑩潤的頸子弧度優美,仿佛一折就斷。
    掌心的細腰盈盈一握,陳嘉屹用指尖輕輕撚了撚,懷裏的人果然顫了一下,眼角泛紅,清澈的瞳仁裏面蒙上一股水意。
    溫度在上升,滾燙的身體嚴絲縫合的貼在一起,就連體溫都是交融的。
    懷裏的人快要被他吻斷氣了。
    小姑娘接吻的技術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輕笑了聲,薄唇從她濕熱的舌腔裏退出來,轉而一路向上,落在那泛紅的眼尾上。
    嗓音還帶着未褪的情欲,喑啞缱绻:
    “不會。”
    永遠都不會。
    陳嘉屹只會愛上徐知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