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看着面無表情吃起關東煮，不再搭理自己的陸雲何，當事人言不渝：別問，問就是後悔，特別後悔。
剛才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的那句話，肯定是傷到萬人迷高傲的自尊了。
那可是兩點好感度，兩周的生命值啊！言不渝欲哭無淚。
不過後悔也沒有用了，還是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再把那兩點好感度找補回來吧。
就在言不渝絞盡腦汁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吃完最後一顆丸子的陸雲何這次仔細擦了擦嘴，忽然開口道：“如果沒什麽事的話，等會直接送你回家。”
那不就沒有機會刷好感度了嗎！
言不渝急了，心一橫，準備拿出從李和南那兒偷學來的必殺技。
試探着牽住陸雲何一絲褶皺都沒有的衣袖，還輕輕晃了晃，言不渝觑着他的神色說：“陸雲何，我家附近有一條美食街，好吃的可多了，要不我帶你去逛一逛？”
小吃街算是人間煙火氣最濃郁的地方，對陸小仙男的吸引力一定很大。
而且言不渝全身上下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牽着陸雲何衣袖的手一定不能太用力，也不能一掙就松開，要讓他感受到自己小心翼翼中略帶堅定的心，惹人垂憐。
垂憐這個詞才在腦袋裏蹦出來，言不渝自己手背上的雞皮疙瘩先起來了。
除此之外，眼睛一定要從下往上看，這樣可以帶上讓人招架不住的無辜神色。甚至故意動了動左手，傷口被拉扯的疼痛使得他潋滟眸中浮上一層水光，讓人看了更是不忍拒絕。
可陸雲何不是一般人，他是萬人迷。
于是，萬人迷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冷酷道：“改天吧。”
厚着臉皮擺出做作姿态的言不渝：……淦！
“那……要不今天我送你回家吧，你不是第一次坐公交嗎，我擔心你一個人坐車回家，中途倒車會很麻煩。”言不渝再次做出努力，右手輕輕搭上陸雲何的胳膊，整個人仿若無骨地靠過去，一半的重量都壓在陸雲何身上，說話時呼出的熱氣直往陸雲何耳朵裏鑽。
因為怕哪句話說錯又惹惱了他，言不渝整句話說得慢吞吞的，反倒顯得愈加軟糯，每個字仿佛都帶了小勾子，勾得陸雲何半邊身子都麻了。
“不用了，我家附近沒有公交站。”陸雲何依舊如柳下惠般不動如山，只是語氣終于緩和下來，“待會我和你一起下車，再打車回家就好。”
“那好吧。”言不渝像被針紮破的氣球一樣洩了氣，坐直身子，終于認清現實。
自己就不是撒嬌那塊料。
唉~
挫敗。
陸雲何說到做到，一直把言不渝送到了小區門口，目送他往裏面走。
而他自己就站在暗沉的暮色裏，周身氣質像山頂終年不化的雪，将他和周圍來來往往的路人甲分隔開來。
看着言不渝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小區，陸雲何一直緊繃着的背才稍稍松懈，忽然承受不住般擡手捂住自己的臉，卻捂不住紅得通透的耳朵。
這是在幹嘛。
言不渝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系統拎出來當堂對質。
“系，統，先，生。”他自诩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沒怎麽動過怒，此時卻也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你當初可沒說，好感度還能被扣掉的啊！”
【宿主請先冷靜。】系統原本毫無起伏的機械音像是突然信號不穩，夾雜了磕磕絆絆的顫音，聽起來莫名有點小委屈：【主要是……所有穿書系統都從未遇到過這種事，自然不能提前預警。能讓主角的怨念大到影響了好感度，宿主這還是頭一份。】
仿佛被內涵到的言不渝差點噴出一口老血，揪了揪頭發道：“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
他一個仰倒癱在床上，嘆了一口長長的氣，面上全是生無可戀的表情，一想到被扣掉的好感度就覺得心痛。
“對了。”正emo着，言不渝忽然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語氣嚴肅到差點把系統吓得像被打到的地鼠一樣縮回去，“你之前說開局贈送三個月的生命，三個月之後就要用好感度兌換生命值，是不是？”
系統：【……是的，宿主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大了啊！”言不渝抓狂，“如果一點好感度兌換一周的生命，那我兌換之後好感度豈不是會自動減少一點？照這樣下去，我永遠都不可能把好感度刷滿啊！”
這驚天大BUG自己竟然現在才發現，言不渝真想抓住剛穿過來的自己，揪着他的衣領瘋狂搖晃，同時在他耳邊大吼：你當初到底在幹嘛！！！
【宿主想多了。】系統仿佛松了口氣，【好感度兌換生命值之後并不會被扣掉，只是不能重複使用了而已。】
“是嗎？”言不渝覺得自己對系統的信任在逐漸崩塌。
系統耐心解釋：【只要不是被萬人迷自己親自扣掉的好感度，一旦取得便不會再改變，系統是無權越過宿主進行處理的。】
這還差不多。
可一直到睡覺之前，想起那兩點好感度，言不渝還是忍不住懊惱到咬着被角捶胸頓足。
叫你嘴欠，叫你嘴欠！當時為什麽那麽欠！
-
言不渝沒想到，那天一句簡單的“好感度-2”，仿佛一把可笑的鑰匙，冥冥之中打開了命運的潘多拉魔盒。
最後的審判随之而降，猝然又無情。
自那以後，陸雲何便如徹底厭棄了自己一般，不管自己如何百般讨好，連個眼神都欠奉。
是因為性格驟然變化嗎？可他對周圍的人仍是一副疏離卻翩翩有禮的紳士姿态。就連最厭煩的陸雲俦，好歹還能說上幾句話。
不待見的，只有自己罷了。
從最開始的惶然不解，怨恨不甘，到後來的麻木死心，最後全都歸于沉寂，言不渝荒蕪的心如同被熊熊烈火灼為灰燼，一片慘烈過後，只剩下三個字。
認命了。
其他人在得知自己的生命進入倒計時的那一刻是什麽心情，言不渝不知道，他只是照常起床洗漱，穿衣吃飯，坐着公交去學校。
因為除了渾渾噩噩，毫無意義地重複之前的生活，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還能做什麽。
明日複明日。
直到最後一天，言不渝終于在小操場的更衣室裏，那個陸雲何第一次記住自己名字的地方，最後一次攔住了陸雲何。
更衣室裏只有兩個人，窗外景色由春寒料峭變成了秋意漸濃。
兜兜轉轉，機關算盡，又回到了原點。
言不渝還記得，當時的自己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傻乎乎的，可陸雲何并沒有厭煩，只是有點哭笑不得的無奈。
不像現在，面前的人靡麗眉眼間具是冷意，與當初判若兩人。
“有事嗎？”陸雲何狠狠地蹙着眉，語氣中的不耐煩滿到要溢出來。
言不渝覺得自己像個糾纏不休的無賴，即便尊嚴被踩在腳下，卻仍是強顏歡笑道：“陸雲何，你愛上我了嗎？”
聲音很輕，不知道是說給陸雲何聽，還是單純自言自語。
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陸雲何嗤笑一聲，順勢譏諷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他戲谑的目光如果能變成利劍，言不渝估計早就被紮個遍體鱗傷了。
“陸雲何，你還是沒有愛上我嗎？”他哽咽着追問，幾乎維持不住笑意。
仔細看的話，他泛紅的眼角已經濡濕，好看的杏仁眼裏也沒有了光，卻還是不甘心地，執着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只可惜，陸雲何的目光不願在他身上多做停留，連帶着眼角那一點憐人的水光，都進不了他的眼。
他仿佛躲避什麽令人惡心的事物一樣，繞開言不渝，頭也不回地出了更衣室。
擦肩而過時帶起的風，都在嘲笑着言不渝的癡心妄想。
獨自一人坐在更衣室裏，言不渝呆呆看向窗外。
日落月升，時間如同被割開的血管中滲出的血珠，一點一滴地流逝着。
系統的聲音忽然響起，在空曠的更衣室中顯得格外冰冷：【攻略萬人迷任務失敗，新宿主準備就緒，即将對原宿主進行抹殺。】
【倒計時，3，2，1……】
随着系統聲音的消失，言不渝感覺到從指尖開始，一陣從身體深處散發的無力感逐漸蔓延，到最後整個人像是被按進冰冷的海水中，甚至用盡全力呼吸，都得不到一點氧氣。
眼皮像蓋上一層被水浸濕的棉布，無力對抗，只能緩緩閉合。
五感封閉，可意識卻很清醒，像靈魂被困在了一具陶泥燒成的殼子裏。
他想尖叫，卻發不出聲。他想逃跑，卻動彈不得。曾經歷過的瀕死感如地獄中伸出的無數雙手，再次扼住他的喉嚨，将他一點一點，拖入死亡的深淵……
——噠咩！！！
一陣失重感帶來的心悸過後，言不渝一個激靈醒過來，垂死病中驚坐起，打開床頭燈，捂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小心髒，大口喘着氣。
因為呼吸過于急促，隐隐有缺氧的征兆，視野周邊開始亂飛小星星，言不渝狠狠拍了拍胸口順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一摸額頭，手心裏全是冷汗。後背也濕透了，暴露在空氣中，逐漸爬上一絲徹骨的冷意。
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言不渝裹着自己的小被子，自己抱住自己。
太可怕了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