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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樓。
    莊密小心翼翼道:“公子,要不還是把面罩取下,飲些茶水吧。”
    莊密實在是覺得這面罩太子戴不戴都沒意義,該認出的還是認得出殿下來。
    淩奪擡眼看向莊密。
    莊密察覺到目光,不敢與之對視,只覺得渾身發毛,坐立難安,只得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公子…看着小的是為何故……嗯,并非是揣摩殿……揣摩公子的意思。”
    淩奪應是有了淺淡的笑意:“擇月近日有些太放肆了。”
    “很喜歡俊俏公子?”淩奪慢條斯理地摘下面罩,随意扔在桌上,陽光映射下,墨色面罩若隐若現的現出暗線鶴紋。
    鶴鳴九臯,聲聞于天。莊密腹诽,明明戴上面罩是為了低調出行,上面卻要整個一品鶴,雖是暗線,那不也成心像是寫着“別來惹爺”。這是什麽矛盾又詭異的做派?
    莊密因着自己在腹诽,又被腹诽的對象打量着,心虛更甚,擡手擦了擦額間,壓低了聲線:“回殿下話,近日錦昭公主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如果養美男子不算出格的話。
    錦昭公主淩擇月是姝妃所出,姝妃十分得寵,但家世淵源算不得清白,擇月被她帶大,沾染了不少不好習氣,後來由皇後教養,皇後膝下有兩個皇子一個公主,加上諸多事務每日已是焦頭爛額,對擇月有些有心無力,且擇月有不少小心思,多少事逃過了皇後的眼睛;沒逃過的,挨了打也就算了,似乎不好的習性已經定性。
    她常把宮裏搞的烏煙瘴氣,皇帝煩了,讓她搬出去住公主府,她便開始搜羅一些美男子門客。
    “前些日子皇後娘娘盛怒,還傷到了公主的臉。倒是皇上是慣着公主的。”莊密想着這段時間太子殿下在東宮養病,可能沒人敢打擾,也就不知道此事,于是便提了一嘴。
    “那便随孤去趟公主府。”
    “殿下去做什麽?”實在不是莊密多嘴要問,他身份尴尬,着實不能到處晃悠。
    “捉奸。”
    淩奪起身,莊密與付一對視一眼,趕緊老老實實跟在後頭,并特意與淩奪拉開了一些距離。
    莊密低聲道:“老付,太子今日是怎麽了?一直冷着臉,且往日也從不過問公主的事兒。”
    付一抱着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莊密睜大了眼希冀着付一能說出什麽驚天大秘密,便聽付一“啧”了一聲,道:“不知。今日這兒的糖蜜雲餃不錯。”
    莊密無語地看向前路,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事兒,“老付,今日殿下怎麽會約我到此見面?而且,什麽重要的事也沒說,反倒是像在看什麽人一般。莫不是,這個地方好看他要找的人?”
    付一抿着唇,點點頭:“嗯!我也不知!要是爪間香再辣一點兒就好了。”
    莊密怒了:“你啥都不知道!就知道往嘴裏塞飯的廢物!”
    .
    公主府,錦昭正在院子裏靠在園子裏的美人榻上,悠哉的往嘴裏塞着飯菜,忽然掩着帕子打了個噴嚏。
    “她非得同你成親?”錦昭用帕子抵了抵嘴,聲音嬌滴滴的。
    她慢悠悠看向正在給她按腿的許牧。
    “是,公主若不信,自可派人去徐州調查,以前她常約我見面。”
    錦昭聽了,笑了笑,“你知道本宮不會做這麽無趣的事兒,她是哪家的姑娘?”
    “公主!公主!太子殿下來了!太子——哎喲!”有丫鬟匆匆來報,神色慌亂,急得摔了一跤。
    錦昭在笑的臉色瞬間一沉,踹了許牧一腳,讓他趕緊退下去。
    可那丫鬟顯然因為什麽事來報的晚了,許牧尚未來得及走,淩奪便已經到了她們面前。
    “止步。”
    許牧與一衆宮人當即跪下行禮,屬許牧最為慌張。
    方才是無意間一瞥貴人真容,卻教他認了出來——他見過這雙眼睛,就是今日,就在霜樓上,許牧看見他一直望着淮璎看,只是,這竟是太子殿下!
    “你是許牧?”淩奪負手看着許牧,模樣與嗓音平靜尋常。許牧覺得許是天氣緣故,凍的起了一陣兒雞皮。
    “回殿下話,臣是。”
    “臣?你憑何稱臣?”淩奪提步,大喇喇的便往凳子上一坐。
    錦昭仍在愣着,伫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觀察着淩奪的神情。
    “……賤民許牧,願聽殿下差遣。”許牧說完這話便又重重磕了個頭,他怎會察覺不到太子有些不喜歡他?
    聯想到今日太子殿下一直望着淮璎,莫不是跟淮璎有關系?
    “與女子有了婚約,又在此處為公主鞍前馬後。這麽會當奴才,不如來宮裏伺候貴人夜香。”淩奪也沒有看他,只是閑散的品了口茶,看了錦昭一眼。
    錦昭印象裏的太子哥哥慣是溫柔的,宮裏也就只有太子哥哥不教訓她,眼見如此形勢,她撒着嬌開口:“太子哥哥,何以尋一個門客的麻煩?——許牧,你做了什麽招惹到哥哥了?”
    賠個禮道個歉也就罷了。
    希望不是什麽大事。
    卻意料之外的,見淩奪料峭眉眼生出淡薄嫌惡,看向她:“跪下。”
    錦昭撞入這目光,心驚肉跳間,腿不自主一軟,便跪了下去。
    她見着太子本就是要行跪拜禮的,只不過平日裏見太子溫柔,一貫是一聲“哥哥”,好的時候福福身罷了,心裏還享受太子不會因為她的不知禮而責怪她的感覺。
    “殿下,怎的這麽大的怒氣?有話且好好說。”錦昭雖然平日慣是對旁人呼來喝去,但就以她對男子的了解、以及對父皇求饒的經驗,撒嬌這檔子事不過信手拈來。
    在這麽些門客面前,她自然不希望太子讓她太丢臉。所以這嬌軟的語氣便充滿了真誠。
    淩奪似乎覺得髒眼,看向別處:“把許牧放出府,日後不許糾纏,還有些許破事,最好別入孤的耳朵。你跪上兩個時辰,好好反省。”
    說着,便起身要走。
    許牧趕緊連連磕了幾個頭,“太子殿下,婚約一事賤民可以取消,賤民對公主真心實意。”
    許牧料想太子定是對淮璎有興趣——否則今日殿下在霜樓之上時,為何一直盯着路過的淮璎看?
    雖然他不知道太子為何看的上淮璎,但既然有意,定是派人調查了,知道了他和淮璎的婚約,又從何處發現了他在當公主門客一事,才有了如此行為。
    不然公主這麽多門客,殿下何以只逮着他教訓?
    好像只有這般才解釋的通。
    于是他幹脆就提出取消婚約一事,既能讨好太子,又能留在公主身邊。
    “取消婚約?”淩奪停住步子。
    周遭鴉雀無聲,等着殿下的決斷。
    許牧伏着身子,微微擡眼,便見這紋着魚尾灰江山繡樣的墨色錦衣在他身前駐足,腳上那雙每日有人養護的靴子布紋之間只怕比他的頭發絲兒還幹淨。這養尊處優的貴人似乎微微俯着身子,嗤笑了一聲,低低的嗓音像帶着莫名的恨惱一般,一字一字在他心口上剜,
    “犬奴配言退婚?”
    許牧自然不知道淩奪的恨惱從何而來,只淩奪自己曉得。
    他淩奪的妻,縱然上一世再怎麽将他作弄,他也未言休棄,到了最後住進了冷宮裏,仆人們伺候按的也是皇後的例,若非他訓斥責怪,才讓她吃着殘羹冷飯,不然她的日子過得也算舒坦。
    而此人,許牧,一個給公主捧腳,賣弄美色的犬奴,輕言取消婚約?
    淩奪站直了身子,看着跪了一地驚懼不已的衆人,特別是戰戰兢兢的許牧,忽覺無趣,提步便走。
    錦昭趕緊拽住了淩奪的褲腿,水粉色紗裙撲洩一地,鬓釵搖晃,松散下幾縷碎發。
    “我不想送走許牧。”她委屈卻又理所當然道,“我是公主,尋些俊美男子伺候有何不對?”
    一番話,頗具“莫非王臣”的意味。
    淩奪擡腿抽回錦昭緊攥衣料,錦昭狼狽的癱坐在地,聽得淩奪冷聲道,
    “跪好。”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若是不同意,我……”
    錦昭話未說盡,淩奪已經快步走遠。
    錦昭看着因為自己動作而掉落的袖鏡,反倒是噤了聲。
    現在看來太子殿下是鐵了心,再揚聲哀求,豈非讓身旁的幾位門客看了笑話,不若留些自尊。
    她哪裏是為了許牧計較,而是覺得若是此次作出讓步,那宮裏動不動就要管教她的人豈非又多了一個?這次是許牧,下次是不是所有門客都要趕走?
    許牧上前扶住錦昭,壓低了聲線,“公主,方才我說取消婚約,殿下似乎有些動搖,或許可以從此處入手……”
    “這是為何?”
    “公主有所不知,今日我與未過門的妻并行,被太子殿下撞見了,我見殿下一直看着她,許是有意……”
    “你竟敢——!”揣測儲君心意,還敢拿到公主面前來說,如此不知敬畏,她甩開許牧的手,“你真當本宮會偏着你?”
    “賤民知錯。”許牧趕緊伏身跪着,語氣卻不如同淩奪講話時恭敬害怕,反倒有些自如。
    因着今日淩奪只帶着付一來公主府,也就沒人留下來盯着錦昭受罰,許牧想到了這一點,又柔聲道:“公主要不先起來,左右殿下不知曉的。賤民只是心裏頭疼惜公主,才會如此。”
    “啧,那你那位未過門的妻呢?”
    “她算什麽東西,我平日裏都不願意她近身的。”
    平日裏和淮璎同行時,他确實拉開一段距離。
    他說着實話,擡頭去看錦昭,眼神滿是篤定的溫柔,似乎在他這般動情的目光裏,能冰化水般教人柔了心腸。
    許牧本就生的好看,錦昭也偏偏好這一口,說起來許牧确實是為她着想,為她出謀劃策,她也不忍再将氣撒在許牧身上,重重的嘆了口氣,擡高了嗓音:“你們都退下吧,本宮還要跪足了時辰。”
    “公主……”身旁那些門客下人聽了,哪裏敢走,又紛紛跪了下來,一副同公主“同生共死”的架勢。
    許牧卻在此時站起身來,為錦昭拿來了一張軟墊,讓她能多護着些膝蓋。
    卻換來錦昭的厲聲相喝:“滾!殿下教訓,由得你來出招偷懶耍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