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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吾有什麽怕的。”琨景也側轉過身來,看着阖上眼的淮璎,看她微張着唇,風撩過幾縷碎發貼在純淨得面頰上,頗為靜雅,倒與侃侃而談時截然不同,“其實吾也與你有些相同之處。”
    “出身低微,所以難以嫁與心中傾慕之人,他尊貴顯赫,家族之中難以接受我們的存在。雖嘆世事難料,人心多曲折,眼下的結果,又未嘗不是最好的。”
    琨景擡手,替淮璎摘去臉上的瓣屑,聽得淮璎喃喃相詢:“如太妃這樣神女一般的可人兒,也有求而不得的男子嗎?”
    “渾說什麽。”琨景用指尖戳了戳淮璎的額頭,也懶懶得打了個哈欠。
    疏雨輕纏秋風,三人竟就在這細雨裏睡了過去。
    ……
    明懿回到宮中時,恰巧見淩昱從太平宮中出來,見只有他一人,明懿便下攆行禮。
    淩昱疑惑道:“不是與太妃去崇聖寺祈福麽?就你一人回來了?”
    “太妃有人陪着,臣妾身體不适,先行回宮罷了。”
    “有人陪?”淩昱乜了明懿一眼,“誰?”
    “啊,對了,臣妾恰好想同皇上商讨一番立太子妃的事。”明懿微微笑道,“不知皇上眼下可有空閑?若得閑不妨去臣妾宮中坐坐。”
    “太子妃一事,是需提上議程。只是朕今日不得閑,明日上朝先看看那群老頑固的提議,再來同你商議。你方才說的,誰陪着太妃?”
    明懿斂了笑意,垂下眸子,“是太妃身邊一貫偏愛的婢子,臣妾倒搶不過那婢子風頭去。臣妾想着既已出宮透了氣,便早些回來料理事物,替皇上分憂。”
    淩昱甩手離去,“做什麽這麽虛假。”
    淩昱走後,明懿在後頭白了一眼,“榻上也沒瞧你說本宮假的。”
    .
    輾轉間一個月過去,明懿沒得到皇帝的消息,崇聖寺裏琨景也到了将要回宮的時候。
    這麽長的時間,恐怕只有淮璎得了好消息。
    阮執言與阮淮銘無罪釋放,因着長時間的牢獄之災,聖上還做了補償,償了些金銀寶器,以作慰藉。
    崇聖寺裏鐘音悠揚,伴着院中一曲簫聲,京城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回燕指尖轉着玉簫,看着淮璎,“若不是你我彼此看不對眼,某些時候還是有些相配的。”
    回燕擅簫,淮璎擅舞,各取其長,竟配合得天衣無縫。
    迦陰不屑道:“你們是沒見過京城第一美人的風姿,當初多少王侯将相為我母妃所傾倒。”
    淮璎福身道:“料想定是如此,初見太妃便覺人間難尋,只可惜無緣見太妃一展風采了。”
    迦陰傲嬌得擡起頭:“若是你們肯撒嬌讨歡,本宮為你們哄母妃舞上一曲又有何不可。”
    淮璎搖搖頭:“迦陰長公主有所不知,獻舞在皇親世家中多少有下作之态,只因舞女低微,貴女都不願與她們一般靠這種手段博人喝彩的,所以漸漸在達官貴人前,舞藝成了低賤讨好的姿态。以太妃這種身份,恐怕只有太上皇能一睹風華了。”
    琨景知道她是在幫自己圓場。淮璎所說倒也沒錯,只是對于真正愛舞的女子來說,跳舞與曲藝并沒什麽不同,在懂得人面前舞一曲,也算酣暢淋漓,“只是今日阮姑娘既已讓大家飽了眼福,吾便不湊這個熱鬧了。下回得出宮機會,定趁興為大家舞一曲。”
    “聽說你們父兄已經釋放,還作了補償。你們怎還在此處,不快些回去看看?”琨景捏着帕子相擋,抿了口茶,微笑道。
    淮璎坐回琨景身旁,“原是這麽想的,只是太妃明日便要回宮,想來甚是不舍。心中雖然對父兄挂念,但日後自有常常相見的日子,今日便多陪陪太妃。”
    琨景抵着唇笑了,“未成想你竟是個溜須拍馬的,想來吾這些時日定是被你的花言巧語哄騙了不少去。”
    回燕在一旁點頭附議:“太妃心明眼亮,早該發現淮璎便是個油嘴滑舌的下作坯子,還是民女這般正直坦率的适合閑來侃談,免得被她迷了心竅。”
    淮璎擡手揍她。
    琨景看着她們,拭了拭眼角。
    迦陰伏在琨景腿間,一雙杏眼裏滿是關切,喚了一聲,“母妃。”
    淮璎聞聲反頭看去,琨景對上她的目光,笑着搖了搖頭,“無妨,想起了一位故人。”
    淮璎朝回燕挑了挑眉,回燕語塞地別開眼去。她們之間做了個荒唐得約定,原是淮璎瞧着琨景太妃許多話憋着不說,有時又莫名其妙說一半,想來還是想說的,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吐露。
    于是她們打算借着今日最後一夜,将琨景灌醉,讓她好好發洩一番,可別把自己憋壞了。
    晚膳由回燕去做,她幼時便跟着周氏做了不少事,雖上不得廳堂,但下得了廚房。趁着回燕做菜的功夫,淮璎臨摹了一番琨景的字。
    “吾原來寫字也同你一般,總顯出幾分柔婉,雖也算看得過去,但心底總喜歡那些大氣潇灑些得行書,後來經人指點,書法造詣在短時間內倒真精進了許多。”琨景覆住淮璎握筆的手,引導着她鈎鋒撇折,“想要力透紙背,入木三分,還需時日多加練習。若得機會吾也會在宮中傳令喚你來見,看你近來造詣。”
    “琨景太妃很像殿下。”淮璎臉上浮動着動人得紅暈,話也說得柔聲起來,“莫名地對民女很好。”
    “殿下對你很好?”琨景看向淮璎,倏爾笑了,“也是,你同吾說過你與殿下的事,聽起來确實是極好的。只是……”
    “只是什麽?”淮璎擡起頭,對向琨景猶豫得目光。
    “殿下聽來是對你特殊些,但這也不能代表什麽。他本就是個懷德心善之人,你……”
    淮璎低眸,“民女明白太妃的意思,民女從未敢肖想殿下。”
    “若是如此,自然是最好。皇後前些日子還說了,要同聖上商議立太子妃一事,吾腆顏說一句——吾還算了解殿下,他不會推拒的。聖上皇後為他定了誰,那就是誰。”
    淮璎放下了狼毫筆,站起身來,朝琨景福了福身,“民女去取些茶水來。”
    說着,便退出了房間。
    琨景看着桌案上的茶,若有所思。
    待到用過了晚膳,回燕果然勸起酒來,推杯換盞間,三人又玩起了飛花令,淮璎與回燕玩不過琨景,只因這飛花令考的是才學,淮璎與琨景倒能一較,只是輸的盡是回燕了。
    如此一來,豈非不等先灌醉琨景,回燕便先醉了?
    “再玩一輪。”琨景正在興頭上,見回燕興致恹恹,轉而搖了搖淮璎手臂,“上輪吾贏了,這輪吾接着出題——‘朔風蕭蕭寒日暮,星河寥落胡天曉’。”
    淮璎接道:“‘曉’,——‘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淮璎知道回燕接不上,站起了身來,腳步虛浮地走出閣樓,走到高崖旁,手撐在搖晃得護欄上,吹風醒酒。
    琨景跟在身後,拿着披風,為她披上,話語間也有難掩的醉态,“原是想灌醉我,沒想到被我灌醉了。”
    淮璎扶住身側披風,攏了攏,垂頭癡癡笑了,“被……看、看出來了。”
    “我原來心慕一位少年将軍,兩心互許,原以為天爺眷顧,我與他會終成眷屬,成京城的一段佳話。未想當今聖上——當時尚是太子,向他父皇求娶我。那時的聖上不願太子與那位将軍離心,原是想将我暗殺,可将軍與太子都将我保護的很好,聖上尋不到機會。”
    “為穩固太子政權,聖上知道太子絕不可失去将軍的助力,一朝荒唐,将我擡入了宮中。”
    “後來,太子知道事情沒有回轉的餘地,賜予将軍右符,以穩将軍之心。将軍本就不知道其中有太子的摻和,只以為是聖上棒打鴛鴦,倒也真還衷心于太子。我也自知與将軍再無可能,無意再激惱聖上,于是甘心被囚于深宮之中,成就這段荒唐之事。”
    “後來,我身子愈發不好,若不是腹中有了迦陰,我恐怕早已沒了活下去的信念。”
    “這麽多年了,那位将軍,我再也未見過一眼。”
    雪下得深了,淮璎靠在護欄邊,沉沉睡去,白裙勝雪,融進夜色裏,身上纏着的酒香風散不去。
    琨景亦是一身素裙,披風迎風紛飛,身旁倒着幾盞酒,在她身邊,對着高崖外得天際跪坐下去,雙手合十,閉眼祈禱,
    “望北伐大勝,望将軍平安。”
    淮璎許久沒有睡得這麽安穩過,雖是靠在山崖邊,身上蓋着一件披風一塊織皮,半夜裏還是被凍醒。
    她揉揉眼,瞧着自己竟睡在外頭,驚了一跳,環顧四處,空無一人。雪仍在下着,鋪散在地上,已然顯出了厚重之感,就連她身上也鋪着一層雪,她攥着披風與織皮,站起身來,将自己攏住。
    回燕與琨景歇息的閣樓就在不遠處,琨景愛觀景,所以住的高,住在六層。眼下正是夜最深的時候,周遭一片暗壓壓得,所以六層的燭光便顯得尤其突兀。
    經過這一月的了解,淮璎知道琨景歇息時最怕響動與光亮,難不成,這麽晚了,琨景還未歇息?
    不應該呀。
    平日裏只要到了她一貫入眠的時辰,就算是作什麽游戲作到興致正高時,不管再不盡興,琨景也會回到她的樓閣中合燈睡去。
    如此想着,淮璎已然将織皮放在閣樓大堂的桌案上,自己則拾級而上,去往六層想去瞧瞧琨景。
    到五層時,她便聽見了奇怪的聲音。
    這聲音帶着盛怒,繼而是撞到什麽東西的聲響,淮璎聽見一名男子低吼着:“那你……你……他……”
    斷斷續續,聽不真切,她加快了步子,順便拿上了樓梯角落處的掃帚。
    她兩手握住掃帚把手處,靠近六樓房門前。
    燭影晃動,果然照出兩個人的影子,可見那男子正嵌住琨景的脖頸,将她抵在桌旁,重要的是,這兩人的影子……
    像是,皆未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