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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淮璎看看淩祁淵,又看看淩奪,有些“拔劍四顧心茫然”。
    莫說搞不清淩奪在搞什麽鬼,她看着這眉清目秀的小九王,也頗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管他們做什麽。
    淮璎福了福身子,向淩奪行禮道:“兄弟之間,沒得什麽嫌隙。今日既遇着了殿下,那麽民女也好将話說明白。不管是不是小九王口中的那個緣由,殿下行此莫名其妙之事,民女不願意——不願意入…”
    “太子府”三字尚未說出來,淩奪開口道,“好。”
    ——“好,你們去吧。”
    縱然淩奪打斷了她的話,她既已開口,也不願把話白白再咽下去,“殿下,民女說,民女不願意入…”
    “淮璎。”淩奪轉過身來,看着她,眼中蒙着一層霜,“孤不想聽你不願意什麽,眼下既然你覺得自己的行為沒什麽不妥,那孤也沒什麽可說的。去吧,去和齊王,好好玩。”
    話罷,提步率先離去,付一今日神情亦是冷漠,撐着傘跟上淩奪的步子。
    淩祁淵走向淮璎,“你方才想說什麽?不願意什麽?”
    淮璎看着淩奪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沒什麽。”
    “今日有些晚了,聽書的事…”淮璎用眼神詢問着淩祁淵的意見,她也不想言出卻不行,只是眼下被淩奪一攪擾,實在是沒了聽書的興致。
    不過倘若是淩祁淵非要去,她也只能奉陪。
    淩祁淵看着她的神色,倒也沒有強求她,“無妨,既然阮姑娘說下回,那本王應該開心才是。畢竟這代表着,阮姑娘下回還願意見本王。”
    對于淩祁淵态度的轉變,阮淮璎尚且還不适應,聞言颔首微笑,算是回應。
    淩祁淵帶着她坐上馬車,送她回阮宅。待到阮宅宅門處時,淩祁淵才喚住了正起身要下馬車的淮璎,
    “淮璎,今晚我還是會在阮宅小門處等你的答案的。時間緊迫,旨意下的急,所以,需要抓緊時間。”
    阮淮璎仍有猶豫,也暫且先對他笑了一下,“多謝小九王好意了,今晚我會書信一封從小門外丢過牆去的,倘若那時能掩過下人,我會走出小門來親給小九王回複,算是尊重。”
    淩祁淵滿意地回笑,“好。”
    *
    是夜。
    阮淮璎坐在閨房之中,各院的燭燈漸漸熄了,她透過窗瞧得夜色正濃,觀芸也已經回到她的屋子裏入睡,淮璎這才慢慢走出了房門,來到阮宅小門處。
    小門處抱着棍子的護院靠着牆張着嘴睡得正香,淮璎透過這層牆,似乎已經聽見牆外有人靴子摩擦雪地發出的聲響。
    她推醒了護院,護院迷糊又茫然地看着她,“姑娘,你這是…”
    阮淮璎輕聲道:“屋中有耗子,還不止一只,你且幫我去抓一抓,攪得我一晚上不得安寧。”
    護院撓撓頭,迷糊道,“好。”
    護院走出幾步,呆呆地回頭看淮璎,“姑娘不走嗎?”
    阮淮璎笑得恬靜:“我在此處吹吹吹風。”
    想來是阮淮璎沒幹過翻牆的事,所以護院雖有遲疑也不至于很敏感,所以拿着棍子便去往淮璎的小院裏去了。
    待到護院走後,淮璎悄悄推開小門。
    “吱呀”一聲,入目是安靜的巷道,空無一人,她輕輕地走出了宅子,看到了東邊不遠處的一個身影。
    撐着傘站在樹下,面容隐在黑暗裏,長身玉立,恍然間與多月前的一幕相重合。
    亦是昏暗的環境,封閉的木屋,找門闩的公子,窗邊清絕的身影。
    淮璎腳步滞了滞,甩掉腦海中的那個人,手中揣着已經準備好的信,向他走去。
    天且寒着,她又沒有穿披風,如今被風刮了刮骨頭,瑟縮了幾下,垂頭看路。
    綠桂凋零,白茫之中墜着零星綠瓣,她一步一個腳印,踩在薄雪裏,走到了那人身邊,擡頭看去。
    月影低迷,染着霜氣,那人低眼,沖她勾起一個淺淡的笑。
    然後,朝她伸出了手。
    “…”淮璎神情一僵,将手中的信攥得更緊了些,“殿下,你怎會在此?”
    “因為,孤很閑。”淩奪手指勾了勾,伸着得手示意她把信交出來。
    其中的脅迫之意倒不需用話語來表達。
    淮璎抿了抿唇,故作不知,“殿下,這是…?”
    “孤也沒想到,妾還未過門,竟需得時時捉奸。”淩奪淡笑未褪,伸着的手也沒放下,指尖如同跳躍着一只叫嚣的小鬼,處處透着脅迫之意。
    淮璎将信放在他的手裏。
    淩奪撚住信,慢慢展開來。
    風聲仿佛在此時靜止,環繞在他們身側,墜下一層霜意。
    這霜似乎是纏住了淩奪的手指,讓他凍得不自主的磨蹭起來。
    淮璎眼睛一直盯着這封信,目光從信紙滑至他泛紅的指節。
    一眼未眨。
    在快要展開信的時候,這信卻在他的手中被揉作一團,丢棄在腳邊。
    他不看。
    這是一個永遠也不會知道的答案。
    “回去吧,還待着做什麽。”淩奪看着淮璎,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便要轉身離開。
    淮璎卻忽然跪了下來。
    “殿下,請殿下放過民女。”
    “放過?”淩奪轉回身,低頭看她。
    “既對我無心,且字句厭惡,為何又要把我囚在身邊?不願意聽我的意願,不願意看我的答案,蒙住雙眼,遮住耳朵,也要将我囚入簫園。”
    淮璎擡起頭來,對上淩奪的目光,一字一句堅定道,“越是如此,我越不願。”
    淩奪低嗤了一聲,似乎扯起嘴角艱難,使得他神色微微一猙。
    他慢慢蹲下身來,方才在他指尖叫嚣的小鬼,此刻跑到了他蒙着霧的眼睛裏。
    霧散眸清,徒留濕意,“那你說說,你的意願。”
    淮璎此刻卻是有些說不出話來,淩奪靜靜地凝着她。
    她看見了淩奪眼底輕淡的紅。
    似乎是因為被她這麽盯着,淩奪微微斂眸,掩過自己的情緒,“不是你說的嗎,喜歡權勢,除了孤的父皇,誰的權勢能越過孤去?而且…”
    “你既然與孤有過了肌膚之親,就如此作罷?當做沒發生過嗎?”
    淩奪擡眼,與淮璎視線交疊,字句清晰帶着淡淡澀意,“翻臉不認人,是嗎。”
    “…”淮璎噎了噎,“殿下,翻臉不認人的好像是你,”
    淮璎又提醒了一遍,“說不必再見的是你。”
    淩奪站起身來,看了看天,聽得淮璎忽然提高了聲音,“殿下,小九王人呢?殿下莫不是…”
    這才想起來,小九王可還安好?!
    殿下既知曉了位置,又知曉了信,眼下還不見淩祁淵他人…
    淩奪手背青筋暴起,也不知他是否是笑了一聲,淮璎只看見他肩膀微微一顫,未置一語,轉身便走。
    ……
    第二日,迦陰與顧翡聲一同來了府中。
    阮執言認得顧翡聲,而阮家旁的人皆不知她二人是誰,經阮執言介紹過了顧翡聲,雖迦陰刻意隐瞞身份,但也該曉得是個出身尊貴的貴女。
    于是阮家熱情招待了迦陰與顧翡聲一番,便由着迦陰與顧翡聲随淮璎去了靜閣小院說說體己話。
    迦陰與顧翡聲自是都得知了淮璎被冊立為太子昭訓的消息,剛一坐下來,兩人就開始給淮璎道喜。
    迦陰撲在淮璎腿上,擡頭用一雙澄澈的杏眼看着淮璎,“阮姑娘,你能嫁給太子,我很替你高興。”
    顧翡聲早年參加宮宴時,見過迦陰,知道她是長公主,卻不知何時淮璎與長公主竟也有如此親密。
    但此時她倒不急着關心這些,先說了道喜的話,“原來還曾勸你讨些九王的好臉色,如今入了太子府,倒顯得是我當年見識短淺了。”
    淮璎回之一笑,“哪裏,其實,我并不想入太子府。”
    顧翡聲訝然,“為何?殿下光風霁月,我記得,他還曾救過我一命。”
    淮璎有了與顧翡聲一般的驚訝,“倒不曾知曉此事,怎麽回事?”
    顧翡聲便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阮淮璎。
    “好在你有驚無險,只是可惜了阿婷。待尋了時日,我随你去祭奠阿婷一番。”淮璎說着,神色暗了一些。
    ——“孤,不止幫你。方才,你送上來的,不要,白不要…”
    想來,沒有一個字是假話。
    不止幫她,确實如此。
    送上門來,也是事實。
    迦陰随着她們替阿婷遺憾了一陣兒,這才對阮淮璎道,“日後我可常去簫園尋你一同游戲了是嗎?”
    淮璎撫撫她的頭,“何時何地都行的。”
    三人又閑侃了一陣,待到要走時,顧翡聲卻忽然停下了步子。
    待到迦陰已經走遠,顧翡聲才面向淮璎,道,“其實…”
    此話好像有些難以啓齒,但是她笑得釋然了些,對上淮璎疑惑的目光,
    “其實,我曾心悅于殿下,也因此偷偷藏過殿下的玉佩。後來被爹爹發現,我明知他當時若有所思的目光其中蘊含着什麽,卻任由他拿走了玉佩。”
    淮璎看着她,她拿帕子抵了抵嘴,“當我知道殿下納你為昭訓時,便知道,殿下已經回絕了我父親會暗示皇上的事。
    殿下心中有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我扯上關系的了。
    但是,淮璎,我現在很替你開心。倘若你不能和殿下好好的,倒是讓我白傷心了一遭。”
    淮璎尚算了解顧翡聲的性子,所以淮璎并沒有一瞬的沉默,因為越沉默就仿佛越會和她有嫌隙一般。
    淮璎只是驚訝地聽她說完了這段話,沖她點了點頭,很快接道,
    “翡聲,你要好好的…願你以後覓得一個好郎君。”
    兩人如初見時一般,相視一笑。
    ……
    入府日本就定得很急,又過一日後,一頂轎子便停在了阮宅門前。
    錦轎內斂,沒有想象中的奢華,将阮淮璎擡到簫園角門外。
    淮璎着的是玄緋禮服,當朝并不忌諱玄與白二色,相反,玄色在大婚中算是常見,當朝崇尚返璞歸真、簡約無極的境界,而白色與玄色,更是尊貴之人才可常着的服飾。
    當然,其中免不得會有前朝的舊俗,譬如黃色龍袍,緋色官服,也代表着地位。
    所以淮璎的婚服,雖是玄緋相織,卻已然算是越級了。
    轎子在角門外停下,淮璎淨過了手,才跨過火盆去,從小門由下人領着往一處宮殿而去。
    此刻已是太陽西沉,寒風凜冽,淮璎也不覺得冷,她走過這段從未踏上過的花苑小路,穿過冗長的回廊,踏入一個沒有牌匾的宮殿。
    宮殿外墜着兩個大紅燈籠,路上撒上了些新梅的花瓣,終于是有了些喜慶的意味。
    彩禮早就送到了阮宅之中,而她的嫁妝也在她入門之前便送入了簫園。
    所以,進了簫園之後,只有觀芸跟着她,一路來到這宮殿裏,并沒有更多繁複的舉措。
    “縱然是七品昭訓,這排場是不是也有些太見不得人了?”觀芸立在一旁,環顧着簡樸的宮殿,疑惑道。
    “或許本就見不得人。”淮璎語氣輕松地回應。
    今日淮璎的妝也是由觀芸所化,顧盼間可見着胭脂與斜紅相襯映,不同于平日裏的素雅純淨,而是紅唇青黛,韶光绮麗。
    “咱們就在這兒等着殿下來麽?”觀芸癡看了淮璎一陣,替淮璎沏了盞茶,“連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奴婢什麽也不懂呀。”
    外頭有婢子開門而入,端着遲來的合卺酒,屈着腿行了一禮,“誰說沒人伺候,且忙着呢。今日是喜事,殿下等會就回來了,阮昭訓耐心等着些。”
    淮璎微笑點頭。
    這一等,就等了兩個時辰。觀芸從早起開始忙,到此刻都沒吃什麽東西,眼下肚子已經“咕咕”叫了起來,放在桌上的糕點已經被她吃了不少。
    淮璎倒不覺得餓,只是幹坐的太久,腰疼腿麻,她站起來活動了一陣兒,每當覺得自己心裏的緊張勁兒已經過去的時候,看看漸暗的天色,又會重新忐忑起來。
    似乎夜色是什麽催命鈴。
    “奴婢去外頭守着,姑娘在屋子裏活動活動,待殿下回來了,奴婢也好趕緊提醒姑娘。”觀芸喂飽了肚子,舔了舔手指道。
    淮璎扯出一個笑來,“嗯,去吧。”
    觀芸自然是看清了淮璎牽強的神情,嘀咕着:“姑娘這會兒笑都笑不出來了,真不知殿下怎的這麽慢。”
    一邊嘀咕,一邊出了屋子帶上了門。
    觀芸剛一出去,馬上轉身就要回屋子,一頭撞在門上,“唉喲”一聲,驚慌失措地面向回廊裏慢慢走來的那人,行禮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