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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待寫過了毒方,大夫信心滿滿開了藥,便将藥方交給了淩祁淵,淩祁淵掃了一眼,
    “你确定你這方子,不比我的毒更毒?”
    大夫給了他一個寬心的眼神,“放心吧,小公子。”
    沒有你的心毒。
    “有勞大夫了。”淮璎替大夫開了門,轉頭向淩祁淵伸出手。
    淩祁淵疑惑看她,“做什麽?”
    淮璎笑,“給錢呀,不僅是看病的錢,現下宵禁了,大夫回不了家,在客棧入住,自然也是你給錢。”
    淩祁淵嘴角抽了抽,從錢袋子裏掏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你…”
    淮璎拿過了銀子,塞入大夫手中,大夫出了門,淮璎這才靠在門上,笑着看淩祁淵,“九王出手闊綽,從前殿下花銀子都是用來包客棧的,九王卻只是用來打發大夫,果然大方呀。”
    淩祁淵扯出一個笑,方才的心疼銀子被這句恭維說的消散了些,“那是自然,殿下除了身份比我尊貴些,旁的可都比不過本王。只不過…很快就連身份也比不過本王了。”
    淮璎聽了這話,忙把門掩住,“此話何意?”
    淩祁淵挑了挑眉,起身負手走向她,“你關心殿下?”
    ——“難不成,本王所聽到的昭訓與殿下不睦,并無此事?”
    淮璎被逼問着後退,身子抵在了房門上,“我……”
    “你們還沒有圓房,是真的吧。這麽久了,幾個月的時間,你們一點進展也沒有。難不成,是在等本王?”
    淩祁淵俯身,仔細地瞧淮璎的神情,淮璎擡手想要将他推開些,卻被淩祁淵握住手腕,壓在房門上。
    “一時未綁着,還敢動粗。”淩祁淵站直了身子,感覺到手裏這手腕裹着一層薄肉,“吃的不錯嘛。”
    淮璎抽出手來,将他推開,“既然你已無事,我便回房去睡了。你不用綁我,我不會跑的。”
    身上沒有盤纏,跑了就算不是遇着歹人,那也得餓死在路上,連個睡覺的地兒都沒有。
    遑論一個女子在外游蕩,倘若是遇着了歹人,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嫂嫂真是無情…每一回的相處,嫂嫂真的對我沒有一點心思嗎?”
    淩祁淵低眼看她,帶着笑意,“否則,為何留在一個綁架你的歹人身邊,這麽晚了還替本王去尋大夫?”
    淮璎擡起頭來,對上他的目光,“沒有。我從沒有過對小九王的心思。至于為何救你,我已回答過了。”
    淩祁淵笑意僵在臉上一息,而後慢慢斂回。
    淮璎繞過他便去打開房門,淩祁淵退後幾步,沒有再攔她。
    .
    第二日淮璎起了個早,淩祁淵也已醒來,淮璎與他用了個早膳,便朝他伸出了手。
    “又要錢?做什麽?”淩祁淵從錢袋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她手裏。
    “去替你拿藥,而且我也該換身衣裳了。”
    淮璎說罷,蜷起了手,将銀子握在掌心,便要離去。
    “嫂嫂,我還是好心勸你不要跑,畢竟家人還在京中。倘若是我沒見着你,一定叫你妹妹與娘親先下去等你。”淩祁淵唇色蒼白,話說起來卻是中氣十足,喝了口茶,負手上樓去。
    淮璎步子頓了頓,“真是白眼狼。”
    ……
    待淮璎拿了藥,換了衣裳回到客棧時,卻滿客棧尋不到淩祁淵的身影。
    淮璎忙拽住一名小二,“可曾見到與我一同的那位客人?”
    她們樣貌顯眼,小二與掌櫃的都認得,小二想了想,“不知道啊,不過方才聽見你們所住的二層有打鬥聲,上去看卻是沒有人了。”
    淮璎将藥放在小二手中,“且先收着。”
    她忙奔下樓去,在客棧附近尋找起淩祁淵的身影來。
    她離開的時間不算久,淩祁淵若是真同人打鬥,他體力不支,一定跑不了很遠。
    果不其然,在客棧後的偏僻巷弄裏,淮璎發現了淩祁淵的身影。
    他被五人堵在死角處,手中還拿着劍,有鮮血順着手腕滴落在地,看見淮璎,他只當作沒看見。
    畢竟五人面對着他,倘若他要使什麽眼色,一下便會被發現。
    淮璎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讓她快跑。
    為首之人舉起劍便朝淩祁淵砍去,卻突然身形一頓,頭部受到重創,瓷壇碎裂的聲音乍響,其餘幾人皆反頭看去,便見一個清純柔婉的女子抱着另一個瓷壇,又要砸向他們。
    趁着這群刺客分神,淩祁淵抓準時機除掉了兩個,其餘人反應過來,一人要去殺淮璎,一人留下同淩祁淵打鬥。
    一對一淩祁淵占了上風,很快便能上前來救淮璎。
    可誰知刺客忽然發難,舉劍反身向淩祁淵刺去!
    淩祁淵擡劍要擋,卻深知已經來不及,閉上了眼睛。
    長劍刺穿血肉,一片溫□□灑在淩祁淵的身上與脖頸間。
    他并沒感覺到痛意。
    他睜開眼,便見淮璎擋在他身前,劍刺穿了她的身體,淩祁淵慌忙趁此機會,砍殺了最後一名刺客。
    “淮璎…淮璎!”淩祁淵抱住淮璎癱軟的身子,“別怕,我帶你去尋大夫。”
    他渾身是血,抱着同樣觸目驚心的女子,走上了大街,“大夫呢!大夫!”
    聲嘶目獰。
    周圍的百姓雖有驚慌害怕的,退作一團,卻也有不少熱心腸的,趕緊為他們尋來了醫者。
    淩祁淵抱着淮璎回了客棧,一張臉上唯有害怕與慌亂,用帕子按住溢血的部位,眼眶泛紅,淚蓄在眼睛裏将落不落,他顧不得,只不停催促着門外的小二,“大夫怎麽還沒上來!”
    “來了來了!”
    在小二的禀報聲中,一名老大夫提着藥箱匆匆踏入房裏,
    “還請貴人讓個位置啊!”
    淩祁淵将位置讓給大夫,知道女子療傷多有不便,轉身出了屋子,将門合上。
    外頭圍觀的百姓因為被官兵攔着,看不了什麽熱鬧,漸漸散去,淩祁淵的随從這才穿過人群趕來,
    “齊王,方才那群刺客是…”
    淩祁淵蹙眉,滿眼的紅血絲尚未褪去,那份慌亂仍未讓他緩過神來,聞言并未搭話。
    這随從本就與他不親近,他沒有心腹,因為自小到大每每有用得上的人時,錦昭都會尋“你無能,留在你身邊也無用”的理由将人調走。
    時間長了,淩祁淵似乎接受了自己無能的事實。
    所以,他并沒有親近的人,眼前這個随從,也并不可信,他沒有答話的理由。
    這個随從似乎也知道淩祁淵并不信他,颔首道:“這件事動靜鬧的有些大了,太子本就在到處尋王爺,王爺還是趕快離開這個地方的好。”
    “你覺得本王現在能将她留下?”
    随從聞言遲疑了一瞬,“這好像本來就是殿下的妾…”
    淩祁淵看向他,他知趣的噤了聲。
    淩祁淵撐着護欄,有些疲憊的合了合眼。
    随從站在他身後,“所以,這刺客,是殿下派的?”
    淩祁淵仍是未答話。
    “王爺,您是不是也受傷了?屬下去給你尋大夫。”
    淩祁淵這才擺擺手,生怕此人還要在一旁聒噪一般,“去吧。”
    屋子裏換了兩盆血水,臨時買來的婢子被淩祁淵拽住,“她如何了?”
    婢子搖搖頭,“不知。”
    話罷,便繼續回到屋中去給大夫打下手。
    淩祁淵吐出一口氣,靠着護欄蹲坐下去,“可千萬不要有事…不然…”
    ……
    兩日後,登州。
    付一進了淩奪的屋子,此時他已經大好,淩奪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回程。
    “殿下,追蹤齊王的眼線從青城傳來消息,齊王遇刺了。”付一行禮禀報道。
    淩奪轉回身來看他,他知趣的減了些廢話,撿重要的說,
    “齊王沒事,是一名女子攔在他身前,救了他的命。”
    “一名,女子?”
    “……想來應該是阮昭訓,吧。畢竟每次有他們的消息,都只見他們二人,沒有旁的女子。”
    淩奪坐回了榻上,手握着矮幾上的茶盞,“你的意思是,他擄走了淮璎,而淮璎還要救他的命?”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這樣。對了,還有兩封八百裏加急信。”付一這才從懷中掏出信來,遞給淩奪。
    淩奪擡手,手中茶盞便被摔飛出去,碎裂在地。他神色尋常,接過信來看。
    “齊王謀反,皇上召我回京。”
    淩奪将信遞給付一,付一揣入懷中,“看來殿下離開的這幾個月,京都大亂了。殿下,即刻啓程吧。”
    “青城…确實離京都很近了。只是,小九的兵,從哪兒來呢?”
    淩奪說着,穿上了一旁挂着的戰甲,走出了屋子。
    外頭人馬集結已畢,只等淩奪準備好便能動身。
    淩奪翻身上馬,“京都不遠的鄰城軍府裏,還有孤太子府所掌的兩萬五千軍,傳信命他們集結聽令,羅秉副将率五千兵随孤入京,再傳信柳城郡王一萬軍士等待接應孤。”
    付一為難道,“殿下,咱們現在沒有左符,調不了兵。若是北疆,還有可能無符聽令,可這是南邊兒…”
    “你且傳信便是,願不願意是他們的事。”
    付一只覺得太子似乎有些亂了主心骨,付一心中不安,
    “殿下,倘若…”
    倘若齊王沒有謀反,那謀反的,就是帶兵入京的淩奪了。
    可是付一轉念想想,聖上親筆傳召,還能有假?
    于是他又将話囫囵個兒的吞回肚子裏。
    “還有,傳信宋觀,說清楚這裏的情況。”
    付一說:“殿下是想賭宋将軍會不會幫殿下?可是就算宋将軍想幫,北軍恐怕不會聽宋将軍的話,回京支援…而且宋将軍收到信回援需要特別長的時間,若是真有什麽事,只怕來不及…”
    淩奪用“你還年輕”的目光掃了一眼付一,耐心解釋道,“北軍不想幫,但北邊兒哪個将軍不想争一個定國之功?所以哪怕宋将軍不想回來,其他将軍也未必按耐得住。更何況,孤相信宋觀。至于時間長,我們回程路慢一些,到了京城之後,也不會那麽快有動亂,宋将軍完全趕得及。”
    付一點點頭,“聽殿下的。”
    五千軍回拔,果真如淩奪所料,京都如風平浪靜的深潭,一直耐心等候着,只等着淩奪到了京都,再一把将他卷入漩渦。
    畢竟握兵權的淩奪一日不回京,京中狼子野心之徒一日不安。
    只等能掌控淩奪了,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京都得到太子帶兵回京的消息時,淩奪已經在離京都不遠的柳城。
    淩祁淵已經回到京中,阮淮璎被秘密安置在外宅。
    收到加急信的淩昱,站在太平宮外往遠處眺,負在身後的手上握着寒芒流轉的歸鶴劍。
    劍柄上的印記懾人依舊。
    淩昱幽幽地問身後的人,“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學生?”
    陸荇跪了下去,“皇上,太子不可能…”
    “不可能?”淩昱撫着胸口咳嗽兩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曹德欽慌忙遞上帕子,“皇上…該做做威懾了。”
    陸荇閉上了眼睛。
    淩昱用帕子擦過了嘴,回身看向那個垂垂老矣的顧命大臣。
    陸荇太老了,滿臉的褶子,說話也盡是嘶啞聲,瞳孔有些泛青,看向人時,總蘊着水光,如含淚一般,已經沒有當年那般風骨。
    淩昱記得,陸荇牽着他的手,走過很多段路,直到他登基,陸荇才永遠停留在了第二段玉階的位置,仰頭看他時,目光從欣慰,漸漸變成了失望。
    “你不止是太子的老師,也是朕的老師。”淩昱嘆了口氣,将歸鶴劍放在陸荇手裏。
    淩昱與曹德欽走下高階,向着漸漸承着天際魚肚白大道上走去。
    陸荇在身後,磕了個頭。
    長劍染血,掉在地上,發出凄聲铮響。
    這聲铮響傳回太子軍中,變做了一片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