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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淩奪已經許久沒有做過夢了。
    今日的夢做的格外地沉,他夢見了與阮淮璎的上一世。
    初次見她,她使了低劣伎倆行誘/惑之事,被付一攔下。
    在他面前走不穩路的女子有很多,她無疑是最拙劣的那個。
    淩奪對她的第一印象就只有姿色上乘,後來漸漸發現…她的天賦好像都增添在了姿色上面,腦子不太好使。
    有意無意的偶遇,後來直接膽大的示愛,淩奪都沒認為她只是為了想入太子府。
    因為在太子府做個最低位分的妾,可能一生得不到寵愛最後困在寂寞的深宮裏,她圖什麽?
    在這之後,阮家遭難,他有意救下了淮璎,留在身邊,做個婢女。
    不然以她的腦子,不知在外要受多少磋磨。既然有緣相交,讓她在家中獲罪後過得好一點,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時日漸去,淩奪發現淮璎比任何人都要懂他。
    後來的徐州反叛、琨景太妃逝世,再到後來,陪他出征,宋觀遭自己人設計,身陷囹吾,是淮璎獻計,救出了宋觀。
    無依無靠的淮璎也因此得了皇上獎賞,脫奴籍,被宋國公認作義孫女。
    原來,她不是腦子愚笨,只是勾-引人的手段比較拙劣罷了。
    直到,老師陸荇仙去,淮璎知他心傷,不懂音律卻也日日聽他撫琴。
    既共度過生死,又做得知音,她生的漂亮,懂事又聰慧,淩奪想,與其讓她耗在太子府,将她擡作妾也不是不可。
    如果她願意的話。
    她應該願意的吧?
    他問她,“想當太子妃嗎?”
    明明想說的是妾,脫口而出,卻成了太子妃。
    算了,太子妃之位給她又有何不可?
    她從來都配得上,是她自己掙來的。
    風光大嫁,淮璎說她未準備好,所以淩奪從未碰過她。
    淩奪一直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因為她這般真誠的愛他,一顆心全撲在他身上,一天裏所有的喜怒哀樂恐怕都是因為他。
    可他事忙,陪她的時間太少。
    又覺得心疼,她真正可以依賴的,只有他了。
    淮璎問他要左符,他便給。
    “太子妃命即孤命,所需之處,便如聽命孤一般,無需質疑。”
    那一日,他不在京中。
    再回來時,付一給他的,是一封皇上的罪己诏。
    “毒害發妻,污蔑忠良,屠殺百姓,淩辱太妃,殘害顧命。”
    字字誅心,句句血淚。
    淩奪不明白,他生母的死與毒害有什麽關系?污蔑的是哪個忠良?屠殺的是哪裏的百姓?父皇又何曾淩辱太妃?顧命大臣陸荇之死,又怎會是父皇所害?
    他也不明白,朝堂上那麽多大臣,為何能眼見着一個女子,帶領紫林軍,包圍大殿,舉着所謂的證據,讓父皇寫下這荒唐的罪己诏。
    父皇寫下罪己诏退位,錦昭被奪公主封號,雙雙逼死在宮殿裏。
    他在糊塗中登基,每日裏等着斷宮中的淮璎告訴他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與他相近的所有人,似乎都有所知悉,唯他蒙在鼓裏。
    莊密,曹德欽,陸荇…又或者說,不那麽與他相近的,錦昭,姝妃,顧平忠…
    所以,蒙蔽着他的,是哪一個?
    他等來等去,等到了阮淮璎自缢的消息。
    急火攻心,他在當晚便吐了血,一夜之間,生了許多白發。
    *
    淩奪又夢見了陸荇。
    夢見幼時聽陸荇在樹蔭處為他講課的場景。
    “天下分錯,上無明主,公侯無道德,則小人讒賊…君臣相惑,土崩瓦解而相伐射;父子離散,乖亂反目…”【1】
    “何為?”淩奪相問。
    “取而代之。”淩祁淵從他身後走出來,朝着陸荇笑着行禮。
    淩奪斂眉,“你怎可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話。”
    淩祁淵聳聳肩,“我說的是‘上無明主’時,則取而代之;殿下說臣弟大逆不道,便是代指如今‘上無明主’?”
    陸荇敲了敲淩祁淵的頭。
    *
    淩奪是被喪號聲吵醒的,天光大亮,他該繼續趕路了。
    付一為他在戰甲之外穿上缟素,遞給他一塊餅,
    “齊王應該真是反了,京都外有駐紮的軍隊,全是…私兵。奇怪的是,只是駐紮,尚未進城,像是在等着殿下一般。還有…聖上病重,怕是不好了。”
    淩奪咬了一口幹餅,拿着劍向帳篷外走去,
    “所謂的溫潤有禮,只怕從來都是愚不可及。”
    付一聽見了這句話。
    溫潤有禮,一直是旁人對殿下的評價,可自從殿下那一日大病,在簫園之中險些失憶,哪裏還有溫潤的影子。
    付一跟上了淩奪的步子,“所以…殿下打算如何?”
    “軍士入京守城,孤自去父皇面前盡孝。”
    “殿下…孤身入皇城,只怕危險重重…”
    “難不成,孤帶兵進皇城?”
    付一語塞,他原想的是,殿下此時可以不必去盡這個孝,可倘若皇上真是情況不好了,傳位于九王,淩奪已經兵行于京都城外,屆時造反罪名加身,只怕是必死無疑。
    淩奪翻身上馬,“啓程吧。”
    喪號長鳴,五千軍與剩下的太子府六率兩萬五千軍彙合,統共三萬,在距京都約十裏的地方駐紮。
    淩奪孤身來到城門前,近日因為京都變亂,本就沒什麽人出入城,今日太子回城,更是淨了街。
    所以城門前一片黃土上,只有淩奪一個人坐在馬上,遠遠眺着城牆上的人。
    城牆上的人也是身着戰甲,回眺着他,“太子哥哥,為何帶兵回京?”
    淩奪看着淩祁淵,又掃了一眼他的身側,“孤聽說九王謀逆,你何以安然進城?”
    “那自然因為,謀逆的不是我。”淩祁淵朝身後将士低語了一聲,轉身下了城牆。
    角門打開,淩祁淵策馬到淩奪身前。
    “太子哥哥,是在看誰?”
    眼下淩奪的目光一直落在淩祁淵的身上,淩祁淵這麽問,顯然是調侃。
    方才淩祁淵在城牆上,哪裏看得清楚淩奪的目光在他周圍掃視。
    “父皇病重,召孤回京,身前盡孝。”淩奪身下的馬動了動,前後踏了兩步。
    淩祁淵笑了一聲,“太子哥哥的馬有靈性,自小相訓,傳言慣會感知敵意,如今安然站在原地,卻有些躁動。”
    “閑話少說,開城門。”
    “哥哥的兵只要退回軍府,想必父皇還是會當成哥哥沒有行過這般違逆之事的。”
    淩奪眉尾微挑,眸中卻是不屑,“私兵都能駐紮城外,孤六率府的兵何故要退?”
    “私兵?”淩祁淵茫然眨眼,“太子哥哥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淩奪顯出不耐,與他說這些廢話,實在是加倍消磨耐心。
    淩祁淵又道,“既然哥哥孤身一人,自然是可以進城來的。想必父皇也正想着哥哥呢。”
    淩奪不語,打馬繞過他,便從敞開的角門進了城,街道上空無一人,所以淩奪能一路暢通無阻地行至宮門前。
    淩奪走下馬來,行至右門前,守宮的紫林軍行了一禮,嚷了一聲:“開門。”
    眼下還未到下鑰的時間,宮門緊閉,無處不透着今日的不尋常。
    淩奪踏入宮門中,便見莊密遠遠地正等着他。
    “殿下。”莊密迎上前來。
    “嗯。到底都是怎麽回事。”淩奪看見他時,周身氣勢總算是柔和了些。
    皇宮之中的兵士大多歸屬紫林軍,紫林軍統領與他親近,無疑在這般混亂的情勢中給予了一些安全感。
    “皇上身上的病經太醫診治過,是一種慢性毒,這種毒初時并不會被察覺,慢慢滲入肺腑之中,如今…此事尚且隐秘,近日皇上沒有上朝,對外宣稱染了風寒,一沓劄子堆積了許多天,也不敢叫丞相過目,只等太子殿下回來決策。”
    一邊走着,莊密一邊低頭向淩奪彙報着近日情況。
    “誰下的毒。”雖然知道莊密沒提,那就是還沒結果,淩奪還是問了一句,無非是想聽聽莊密的猜測。
    莊密思襯着,“若說首個懷疑的,定是九王。只是九王近日才回京,皇上身邊也沒有九王的人,實在無法往他身上查。平日裏跟皇上親近的就只有曹公公,曹公公臣記得是殿下的人。”
    “許牧這幾月并沒有得皇上召見,更莫說就是得了召見,他也沒法下這慢性的毒。禦膳房倒是徹查了一番,每日菜湯都是有專人試毒的,那試毒的下人沒事。後來查了熏香,還是沒有結果。”
    淩奪了然,“那可真是怪事。”
    莊密猶豫着,還是道,“還有一件更怪的事,月前八百裏加急送回南域的特産,說是太子殿下您特意孝敬皇上的,可有此事?”
    “八百裏加急都經過審查,孤未曾送過什麽特産。”
    “問題就怪在此處了!皇上用過了那特産糕點之後,身子骨愈發不好,病症也初有顯性。只是如此想起來,能從南域以太子名義送回特産來的,只怕…只有九王了。”
    “既然病症初有顯性,那就代表慢性毒已經在體內存在了一段時間,只不過恰好遇上吃了特産,能證明什麽?”
    莊密點頭,“是不能證明什麽,可是能讓皇上對殿下有所懷疑。”
    “對孤懷疑?這麽明顯的陷害,懷疑從何而來?”
    “要知道,殿下要行之事,本就不需要隐晦。所以就算是明目張膽的迫害,那也不是完全無可能的,畢竟殿下兵權、威望都在此處擺着。旁人沒得切實的證據,也不敢說殿下的一句不是。所以就算這八百裏加急的特産指向明顯,皇上還是會心存芥蒂。”
    “皇上為何不從鄰城召兵回援?”
    “皇上如今日日咳血,哪裏有那份心氣調兵遣将,皇上不發話,又有哪個敢私自調兵。只怕若真是那私兵此刻攻進城來,也只能靠太子府的府兵與紫林軍抵抗一番了。”
    “就任由那私兵在不遠處虎視眈眈?這未免也太過荒唐,沒有去查清私兵一路赴京的來路?途徑哪些地方,或許可查到私兵源頭,借此可以查清這些私兵由哪些人暫時管轄。”
    莊密嘆了口氣,“現在誰有那個權利敢在群臣之上指手畫腳,更遑論只有少數人知道皇上病重,其餘人見皇上不發話,自然也沒有在皇帝之前就說三道四的心思。只怕是多數朝臣都不知道是何人的兵駐紮城外,此時殿下帶兵回京,理所當然就認為那些私兵也是殿下的了。”
    兩人說着,一路行至太平宮前,宮門緊閉,曹德欽站在門外,向淩奪行了一禮。
    淩奪回身看了莊密一眼,眸光半明半昧,“可是,不是你讓孤領兵回援的麽。”
    莊密垂下眼,神色倒是不顯慌亂,只是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太子殿下終于回來了。”曹德欽插上了話,彎眼笑着,“随老奴進來吧,皇上等了許久了。”
    淩奪收回目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