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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這裏有一條小道,可以穿到第一坊,屆時可去我宅中暫住。”許牧打開地窖門,低聲急切道。
    “豈非是從狼口入虎穴?”回燕看着淮璎。
    淮璎眯眼瞧了瞧許牧,看見這厮倒讓她神臺清明了起來。
    淮璎拉住回燕,走出了屋子。
    許牧上前一步,“阮淮璎!”
    淮璎沒有理她,而是拉着回燕往街道走去,直面那些搜人的官兵。
    官兵們見這兩個女子泰然自若地走向他們,狐疑地舉起棍子,“你們什麽人!膽敢在宵禁時在坊間亂竄!”
    阮淮璎微微擡了擡下颌,“大膽,我乃太子昭訓,今日來此處拜訪好友故而誤了宵禁時辰,還不速速送我回簫園?”
    若說官兵恐怕會懷疑她是不是昭訓,但是聽到她說“回簫園”,便由不得他們信不信了。
    倘若眼前這女子是個冒充的,豈敢往簫園去?
    官兵對視一眼,慌忙低下頭,行了一禮,“這就派馬車來接昭訓。”
    回燕躲在淮璎身後,低聲道:“還有這般好處。”
    其實淮璎也不确定有沒有這層好處,不然她早就去冒這個險。
    她胸口處藏着的休書似乎随着她的話一陣起伏,沾染了她浸濕衣襟的汗。
    許牧從屋子中走出來,由于宵禁只是不許過坊,譬如從清安坊到泸水坊去。但是若只是在清安坊中走街過巷還是可以的,所以守着淮璎的官兵看見許牧也沒什麽反應。
    許牧走到淮璎身後,“阮昭訓,在下還是好心勸你一句,莫要去給殿下拖後腿。”
    末了,許牧又補充道,“是認為上一回自己做的蠢事還不夠傷殿下腦筋嗎?”
    許牧的話左耳入,右耳出,淮璎強迫自己理清思緒。
    目前她從旁人話裏的得知的兩個信息:其一便是殿下所說,讓她好好待在淩祁淵院中;其二,便是許牧所說,莫去給殿下拖後腿。
    依照淩奪方才的态度,他恐怕是認為她心裏有淩祁淵;
    而倘若許牧和淩祁淵囚禁她所合謀的是同一件事,許牧不應該是把她送走,而是應該送回淩祁淵囚禁她的院落。
    那麽,造成京中險情的,很有可能是因為淩祁淵與淩奪的對峙。
    因此,淩祁淵囚禁她,…是為了牽制住淩奪?
    若是如此,淩奪方才為何不帶她走?
    淮璎抵着下颌,不停思索着。
    淩奪方才所說的話——
    “孤當時強行将你擡入簫園,是真的…很想将你留在身邊。不問你的心意,不管你的推拒,甚至可笑到,怨你。”
    “抱歉,淮璎。”
    “淮璎,孤聽說了你舍命去救小九的事。待在他身邊,你開心嗎?”
    ……
    所以,即使是淩祁淵為了牽制淩奪而囚禁了淮璎,淩奪卻是因為誤以為她對淩祁淵有意,不願再強行将她留在身邊,所以方才才沒有帶她走?
    那麽,許牧此舉又是為什麽呢?
    淮璎轉過身來,面向許牧,“我要回簫園,我要在殿下身邊。”
    許牧被她的話說的怔愣在原地,從她的目光中讀懂了她的意思。
    許牧回想起,當初他與淮璎定親時,淮璎字句都透着理智——譬如對未來的規劃,又或者無所謂他做什麽的寬容。
    他想,今日如果她的夫君換成是他,淮璎也會這麽選擇——留在夫君的身邊。
    可他與淩奪,明明有種…于她而言,性質不一樣之處了。
    所以,許牧不解。為什麽淩奪能得到她的眷顧?他從前以為,淮璎只有理智的打算,只有接受現實的順從。
    可方才她說出要留在淩奪身邊時,仿若是眼睛給出的答案。
    她有理智的比較過後果嗎?若是有的話,就不會做出這個選擇——畢竟現在一切的優勢,都是在淩祁淵這一方。
    還是說,她方才在思考的時候,整顆心,都是偏向淩奪的呢?
    “為什麽。”許牧低低問了一句,“…為什麽,為什麽選擇在他身邊?”
    淮璎牽着回燕往馬車處走去,
    “大約是因為,他是我的夫君。”
    許牧苦笑着搖了搖頭。
    撒謊。
    ……
    馬車上,淮璎看着回燕,“你是從何處得知我在這個院子裏的?又是怎麽想到的辦法救我出去?”
    回燕思索着,“我原是在家中呆着,忽然有人說要見我,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子,她告訴我的。只是她知道的似乎也不是很多。”
    淮璎點點頭,知道的不是很多那是自然的,這個院子恐怕只有淩祁淵最了解。
    回燕又接着道,“所以我自作主張,搭了張梯子,偷偷往院子裏瞧,正巧看見你在院中坐着,身後還有兩個婢女守着。我猜想,這兩個婢女應該是監視你的,不然你沒有道理不回簫園,也沒有道理要靠人來傳信說你在何處,所以我丢了個石子進去,好讓你意識到有人來救你了。”
    “這個院子外沒有多餘的人手,只有偶爾路過的好像是來監視這個院子的,但是他們只是會繞着轉一圈便離去。”
    淮璎了然,想來是因為若是守在院外,無疑是告訴旁人這個院子在囚禁人的,那也太高調了。
    再者輪守淮璎的已是高手,所以沒有必要再在院外派人守一圈。
    “所以我對姨娘說我發現了你的蹤跡,她本來就希望我跟着你,自然對我去尋你沒有什麽異議。我這才能在子時之時在院外接應你。”
    話罷,回燕又問淮璎,“你又是怎麽回事?怎麽會被關在這個院子裏?殿下待你不好?”
    淮璎搖搖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等會我會帶你進簫園,你安分些。”
    回燕乖順地點了點頭。
    .
    禦寝中,明懿與殊妃跪在床榻旁的紗簾後。
    高臺之下,數位朝廷重臣默然伫立。
    其中便有丞相、各部尚書、既命府卿、陰司門主管、紫林軍統領、禦史大夫等。
    沒辦法,朝事不能一直拖着,也該讓他們知道皇帝病重之态。
    淩祁淵跪在龍榻旁,握住淩昱的手。
    “淩奪還沒有來嗎?”淩昱嗓音沙啞至極,仿佛說一句話都要從五髒六腑中借助不少靈氣。
    淩祁淵紅着一雙眼睛,“父皇,太子哥哥下午時來過,那時父皇還在歇着,太子哥哥便問臣要了阮昭訓的位置,然後去尋昭訓了。”
    “…”淩昱張大雙目看向床帳頂,“一個女子,倒比病重的父親重要。皆說朕治理的大晉,孝道為先,真是贻笑大方啊…”
    帳外的幾位重臣聽見此話,皆搖頭嘆氣。
    太子不孝,仿佛已經不必贅述,從這一聲聲嘆息中就可以聽得。
    丞相好奇道,“太子昭訓,為何要問王爺要位置啊?”
    淩祁淵仍背對着丞相,跪向淩昱,只不過口中在回複着丞相的話,“丞相有所不知,我自去了南域,太子一路追殺,我迫不得已,才劫走昭訓以作庇護。”
    “父皇…”淩祁淵傷心地喚了一聲,然後扶住自己肩膀,原本跪着的身子跌坐下去,“兒臣魯莽,還請父皇降罪。”
    殊妃趕緊上前來,扶住淩祁淵,向淩昱道,“皇上,小九才從虎口脫險,險些将命交代在南域,此時渾身皆是如刀山上滾過般的傷痕,身子有些遭不住…”
    “母妃,別再說了,父皇榻前,豈容兒臣尋借口耍滑?便是跪殺在此處,也是兒臣對父皇的該盡的孝道。”
    淩昱似乎是笑了一聲,一道鮮血便從張着的嘴角溢出,淩祁淵慌忙用手帕替淩昱擦去。
    此時不能哭,否則便有詛咒之意,淩祁淵只能強忍住眼裏的淚,“父皇,您好生歇息,會好起來的。”
    淩昱微微側眼,正要開口,便聽見曹德欽通傳道:“太子殿下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殿外那道身影吸引而去,淩昱擡起手來,對淩祁淵道,
    “來,扶朕起來。”
    淩祁淵用袖背擦了擦眼睛,“是,父皇。”
    淩昱坐不穩,索性拍了拍他身邊的床榻,對扶着他的淩祁淵道,“來,坐上來。”
    這樣淩祁淵能更好支撐住他的身體。
    淩祁淵雖知道他的意思,還是猶豫道,“父皇,這不合規矩。”
    哪有和皇帝坐一個座的道理。
    “朕讓你坐你便坐。”
    “是。”
    兩人話語間,淩奪已經繞過向他行禮的重臣與姝妃,來到淩昱身前,掀袍跪地,“兒臣向父皇、母後請安。”
    “說說吧,淩奪。去南域都做了些什麽?”淩昱似乎是精氣神過于不足,此刻雖坐着,也閉目養神起來。
    “兒臣…只查了些關于私兵鑄甲的事。”
    淩昱眉頭蹙了蹙,“朕現在身子不好,沒得和你說廢話的時間。小九身上的傷,如何解釋?”
    “而且,當時小九尚未離京,同朕共食,用過了你耗費國之精力八百裏加急送回的特産。這是小九唯一與朕共用過的餐食,此後朕之病症初有跡象,不久後小九便也毒發,好在阮昭訓為他尋來了大夫救治,此事,阮昭訓或可做人證。”
    淩奪垂着頭,“兒臣一概不知。”
    “好一個…”淩昱說着,由于情緒起伏又猛烈咳嗽起來,淩祁淵慌忙替他順着氣,淩昱擺擺手。
    丞相在此時站了出來,“太子近年行事确實愈發荒唐,推拒冊立太子妃一事,先納昭訓,且還帶昭訓行軍南域;皇上生病不在榻前伺候,也不管落下的國事,跑去尋昭訓不知做些何事。”
    既命府卿冷哼一聲,“齊王遇刺一事,刺客共有五人,太子帶回的軍士過兖關時,經徹查,除去陪太子殿下辦事時不幸罹難的一名軍士,确實剛好少了五人。只是特産一事,首發之地的軍士已經開不了口,無法證實是否是太子殿下主命送回這毒物。”
    明懿在紗簾後開口,“你二人說的不對吧?皇上所中之毒是慢性毒,莫說不能證明這特産有毒與否、是否是太子殿下所命人八百裏加急運回;只用過一次那所謂的特産,就能讓毒滲入五髒六腑之中?”
    明懿也學着既命府卿的語氣冷哼了一聲,“所謂昭訓禍水一事,冊立太子妃無非是為了鞏固權勢,開枝散葉;太子選擇先納昭訓,綿延子嗣,不願為了鞏固權勢而去選擇一個有家世背景的女子有何不對?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帶昭訓行軍,不恰巧也是不誤國事的同時也盡了孝心?
    皇上尚且在歇息時,太子選擇去看被小九劫走的昭訓是否安然無恙,不也是證明太子有情有義?所謂不管國事,太子現在不是回來了?”
    “皇後娘娘倒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顧平忠冷笑連連。
    明懿擡着下颌,一眼也不觑那些老漢,“構陷太子,可曾想過後果!”
    “什麽後果!”淩昱暴喝一聲,“你這悍婦,朕還沒死,你倒做起朕的主來了!”
    這聲暴喝,所威厲程度恐怕不及往日身體尚好時的一半,可是說出這樣的話來,衆人只覺得腳下的地都在震動,惹出一陣驚心的暈眩。
    淩祁淵只是微愣了一瞬,慌忙撫着淩昱的背,“父皇。”
    淩昱鼻孔張了張,深吐出一口氣,“退下,朕需要歇息了。”
    順了順氣,淩昱又道,“傳翰林院編修——不,傳許牧。”
    翰林院編修有拟旨之責,淩昱忽然改口,恐怕是想起這編修阮淮銘乃是阮昭訓嫡親的兄長。
    淩祁淵看向淩奪,低眼笑了笑。
    淩昱只是想要一個廢太子的臺階,而不關乎這臺階立不立得穩,是不是真材實料。
    淩昱,不在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