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也是一个无能的人。并不比这个傻瓜恋爱脑的三少爷强多少。
    甚至他都学不会怎么去爱人。
    阮季玉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似乎咬破了舌尖,但感觉不到多余的疼痛。因为浑身都很疼。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么蠢。
    为了救一个小女孩,放弃了炸掉整条列车的计划,用自己的命换了主战派的首脑的命,他太傲了,他总是自持专业过硬,他是一把好刀,但绝不是一个好人。
    他死了,主战派不会因为一个首脑的死就不再主战,他的死只会让和平组织失去一把利刃,而且世界上多了一个亲眼看到自己爷爷死在面前的小女孩。她的仇恨又会给世界带来什么,阮季玉看不到。
    他第一次觉得后悔。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人的一生有一件事是不能沾的,那就是后悔。
    一旦有后悔的事,每当独处,就会出来折磨你。
    就像现在。
    阮季玉无比后悔当初去招惹雷霆,去抢娱乐圈的名声,去抢李枫的一切,他想要逼退李枫,想要夺回原本属于“阮三少爷”的一切,可他没想过后果。
    他做过的任务,对手的结局只有死亡。他没做过活人的任务。
    实际上他完全不懂为什么雷霆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也不懂文正佟喜欢自己什么,更不懂李枫对名利的疯狂,还不懂李莉的笨拙与坚持,不懂别人的人生为什么都活得那样“有来有往”。
    这种不懂并不是词汇意义上的,而是真正从精神上的“同理心”,他没有。这种东西他早就没有了。
    他没有来处,唯一的“去处”现在也没了。
    他就不应该入局,他就应该早早逃离这里,在那个李敬先被污蔑的晚上,他就应该带着他们离开。
    那个晚上……阮季玉又想起跑车里的金色长发,那个身影出现在老旧的楼道里,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场景中的违和感,可偏偏又那么真实。
    从那天晚上,他就被缠在了这个三少爷的命运里,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解决一切,但他忘记了自己现在是有软肋的。有了弱点的英雄便不再是英雄。
    他逐渐是个“人”了。但很遗憾,他成为了一个很失败的人。
    阮季玉浑身不知是冷还是热,大汗淋漓,小楼卧室里烧着壁炉,但直到夜里凌晨,阮伯安从局里办完手上的事情匆匆赶回来,带着一众神色悲怆的佣人乱糟糟闯进卧室里,阮季玉还保持着那个姿势蜷缩在床角。
    “发烧了……老二!你就是这么照顾的?!”阮伯安抓住身后的阮仲明的脖领,阮仲明的眼镜被他撞歪了,神色也有些慌:“我留了人照顾他,但是葬礼的事都忙乱了,根本顾不上——”
    “你放屁!”阮伯安气得高声,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床脚传来一声动静,阮季玉抬起那双沉黑的幽静的眼睛看向他这两个哥哥。
    “葬礼……他死了吗。”
    “葬礼”这两个字出现在阮家,只有可能是阮父阮峰,终于是被李枫那慢性毒药消磨死了。
    阮季玉原本来得及救的,但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一切公开,李枫就杀了他的亲生父亲。
    现在好了,生父,养父,都死在了李枫的手上。
    阮季玉只觉得可笑,这对他来说,相当于是死在了他自己手上。
    阮伯安和阮仲明都没说话,气氛不算太好,屋外等着的佣人有低低抽泣的声音逐渐响起,壁炉烧得卧室内暖得并不均匀,三个少爷在破旧的小楼里听着屋外的悲声沉默,被暖火烘烤得脸色喑喑。
    阮季玉掀开被子,缓缓坐直身子。
    “有我的衣服吗。我去看看他。”
    阮仲明抬手,屋外的佣人端着三少爷以前的衣服送了进来。
    屋里光线不好,但两个哥哥都没出去,阮季玉也没有说话,就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下换好了衣服,下床穿上家居软底鞋。
    阮伯安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什么。
    阮家仅剩的三个儿子,阮季玉走在最前面,阮伯安和阮仲明默默跟在他身后,冰棺就停在庄园正厅里,遗像已经摆在了桌上,上面铺着白色桌布,香炉压着黄纸,各色贡品摆在银盘放了一桌。
    阮父离世也在昨天夜里,和李敬先前后相差不到半个小时,令人沉默的巧合。
    旁边有正在忙着往家里各处挂白灵的佣人,旁边管家自然而然地递给最前面的阮季玉三炷香。
    阮季玉站在最前,三兄弟就着夜色沉默地对着父亲的灵堂上了三炷香。
    没有人质疑阮季玉为什么站在最前面,似乎有一些东西正在改变,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也并没有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