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少处先是喀嚓脆响,大小不一的碎骨,在臼齿间研磨。
    肉多处是湿润的吮音,唾液在舌齿间啧啧作响。
    利齿撕裂老化的韧带,咀嚼多肉部分,咂叭咂叭咂叭……
    当腹部被撕开,翻倒的虎妪在剧痛中颤抖,呼吸浅而急促,不知是姊姊还是弟弟,一下又一下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嚼着她的肺、咬碎她的肝,符文倒映在翻白的眼中,才显出真意。
    ※  姑娘※
    一块块木牌上,全是倒写的「姑娘」。
    虎妪在利齿的分食下没了气息,原想饱餐一顿的她,成了姊弟的餐食。
    第28章
    四更天左右大门被推开,父母这时才回来。
    一进屋看见飘飞的虎毛、被咬得洞穿的残碎虎皮,还有断骨残肉跟处处沾染的血迹,母亲率先出声:
    「你们还没睡?」
    语气里只有微微责怪,没有半点惊恐之色:
    「小丽,夜半三更的,妳怎么把老虎放进来了?」
    「她带了生肉来,好香好香。」
    恢复人形的女孩露出笑容,抹了抹嘴边的血,靠到母亲身上撒娇。
    一旁的弟弟还维持兽形,懒洋洋的翻滚,怀里抱着老虎头颅前后摇晃,当球一般戏耍,时不时贪婪舔咬,色粉而薄的舌头灵巧钻进空空的眼窝回味,始终舍不得放下来。
    「尼南,快别吃了。」
    母亲忙说,用力把残缺的头颅拿开。
    「也不知是哪来的虎,要是吃坏肚子怎么办?再说,虎肉味酸,又是这么老的虎,口感肯定偏柴发苦。」
    她嫌弃的丢开虎头,懒得多看一眼。
    初尝血肉的异兽哀叫抗议,嘴里发出模糊人声:
    「肉,好吃。」
    「不怪他们,送上门的生肉,难怪他们忍不住。」
    父亲拍了拍儿子的头,宠溺的笑着,看着遍地狼藉,欣赏儿子初次猎食的成果。
    「世上有别的肉,比老虎好吃多了。」
    虽然茹素已久,但是他们本来就是杂食,血肉的鲜味至今难以忘怀。
    「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吃肉?」
    小丽问道。
    「要好吃的肉。」
    「等到公子说,可以吃肉了,我们就可以再放心吃了。」
    父亲很有耐心的回答,唇上白毛冒出几根黑须,贪涎让利齿闪闪发光。
    「那还要多久?」
    回味方才的鲜肉,小丽已经迫不及待。
    「快了。」
    父亲安抚着,从怀中拿出木牌,走到阴暗的内室,将木牌贴到摊挂皮毛的那面墙上。
    「等到木牌贴满这面墙时,我们就又能吃肉了。」
    正写是称谓,逆写是咒。
    纵然不知道姑娘的名,但他们在夜间聚集,用掺了姑娘发沙的黑腻稠液,一遍遍逆写姑娘之称,再带回家藏在不见日光的房中,又或是写别的字句,分发给不知情的人们,一点一滴的集聚恶念。
    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的伙伴愈来愈多,隐藏的恶念力量也愈来愈强,等契机一到,就能覆灭姑娘的统治,甚至抹杀她的存在。
    这次,他们很有把握。
    因为他们有了强大的伙伴。
    只要再耐心等待一小段时日,一切都将水到渠成,才能一击必杀。
    在砚城的暗处,已满是对姑娘的恶咒。
    那一天,即将到来。
    拾 空心
    砚城内外喜气洋洋,人与非人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
    今日是木府主人的大喜之日。
    木府的主人,就是砚城的主人。
    历任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轻,也都没有名字,男的称为公子,女的称为姑娘,不论是人或非人的事情,只要来求木府的主人,没有不能解决的。
    人与非人们不论有没有受过恩惠,都对木府主人很是尊重,连提及时也带着深深敬意,曾入过木府的,更觉得无限光荣。
    难得遇到这喜庆的日子,众人都争着抢着,倾全力相助,但凡能帮上一丁点儿忙,就觉得脸上有光,连十八代祖宗也跟着增光添彩,做鬼比做人时更得意,抖擞得骨架喀喀作响。
    凡是花轿会经过的地方,都搭了彩棚,红绸红缎红纱扎得绚丽多姿。
    彩棚外则站满人与非人们,不论是做生意的、开小摊的;卖力气的、动脑筋的;户外营生的、家中操办的;有喘气的、没呼吸的;长长毛的、长短毛的,或是没长毛的,全都来凑热闹,挤得彩棚外水泄不通,期待能看一眼花轿,沾沾婚礼的喜气。
    盼啊盼,就听得远远的,传来一声响亮的锣声。
    锣鼓队开始吹奏,十面云锣敲得清脆响亮、芦管嘹亮高亢、曲颈琵琶嘈嘈切切,搭配火不思、横笛、二簧、三弦、镲、铙、大钹、板鼓等等乐器,节奏明快,熟练又有默契,吹奏的是「百鸟朝凤」的乐曲,喜庆乐音传遍砚城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