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最后一次拼命张开了背上那曾经包裹物资的炮火不侵的防雨布,为他们挡下了激射而来的子弹,之后便再也不能动弹了,最后发出一声“能量耗尽,自动关机”的声音,眼中的红光散去,便倒地不起了。
    丁班长咬着牙将铁狗背在身后继续冲锋——铁狗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重得很,以往它还“活”着的时候,三五个人都抬不起来,但渐渐的,它越来越轻,没了能量以后,丁班长一个人便能将它背起来了。
    他们的通讯员说,大概是没电、没油了,就跟他们的电报机和解放大卡车似的,狗团长肚子里的汽油或是电用光了,便动弹不得了,所以最后那几天才会一直滴滴作响,嚷着请立即返程。
    就跟电报机敲下摩斯代码便能传递信息一般,狗团长脑子里一定也有许许多多提前敲好放进去的摩斯代码,那些摩斯代码会教他该怎么送物资、遇见了危险怎么反击、能量耗尽了该及时返程……
    丁班长背着冰凉凉不会动的铁狗,下了战场时还想不明白,是啊,既然都已经设定好了……狗团长,怎么不知道回去呢?
    想着想着,风吹来,他脸上早已湿漉漉,眼泪糊了一脸。
    现在可怎么办啊?它回不去了,而他们又不知道怎么给他加油、接电。
    后来,大部队里最厉害的工程师都来瞧过了,找不到一点缝,连撬都撬不开,更别说俢了!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或许可以借狗团长来开展科学研究,这话一提出来就遭到了丁班长等人的怒目而视。
    在坑道里、在战火中,他们不仅仅是得到了狗团长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心灵得到了慰藉,轰炸与战事暂时停歇时,每个人都要围绕着狗团长跟它说话,有人问它:“团长,你从哪里来啊?你是哪儿的狗啊?”
    它会歪着小脑袋,用机械的声音说“我汪?我从最亮的星星上来的汪。”
    有人问:“团长,你知道我爹娘可还好吗?”
    狗团长会认真地回答:“好得很汪,你放心吧。”
    还有人问:“团长,你会不会唱歌?”
    狗团长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回答:“唱歌?虽然我不擅长,但既然你要求了,那我就唱了!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众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最黑暗、充斥着硝烟与鲜血的痛苦记忆里,是狗团长陪着他们和他们依偎着睡在逼仄的坑道里,陪他们望着夜空繁星点点,唱汪汪歌给他们听。他们虽然都想当钢铁般的战士,但认是血肉化成了,再坚毅的人,也总有痛苦得睡不着、夜夜噩梦的时候,但那些战火而逐渐淡漠麻木的生死与情感,都因狗团长而保留住了。
    夜深了,有人睡不着,忽然问道:“团长,我们会胜利吗?”
    狗团长趴在地上,重重地点头:“当然汪,胜利必将属于我们汪!”
    于是所有人都嘶吼着欢呼起来:“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狗团长不怕普通的火炮、手榴弹,甚至不怕飞机扔下的炸弹,想要用狗团长做研究,那它得吃多少苦啊?丁班长头一个不同意,差点跟那文弱的研究员打起来,说什么屁话呢,它可是咱们的团长!
    但也有人说,研究了狗团长,以后咱们一定能赶超老大哥甚至是老美,大家就都能更快更早过上好日子了……可是他们谁都不舍得破坏狗团长,最后指导员发话了,狗团长是英雄,不许打着研究、维修的旗号去破坏它。
    “总有一天,我们能靠自己发展起来的科学,让狗团长活过来。在此之前,不应当为了走捷径而走捷径,没了良心是本末倒置。”
    之后狗团长被送回了首都,它被放在了首都的军事博物馆里,它安置到那里之前,总理夫人还亲自为它赶制了一件小狗穿的绿军装,那顶它戴过的红星帽子也洗净缝补好了,让它能够威风凛凛地坐在玻璃罩子里,背后还有一整面的墙都记述着它的英雄事迹,每个来逛博物馆的人,一眼就能瞧见它。
    丁班长后来每年都要去看它,不仅带自己去,还带子女、孙女去,每回去,都要跟他们讲狗团长怎么砍飞机的,他挥舞着手臂,就像当年还在坑道里一般:“就这样‘刷刷’两下!”
    而且因着狗团长的关系,丁班长转业以后也申请到军犬培育基地工作,每天都跟狗狗待在一块儿,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铲屎官”,退休后,他又资助了个流浪猫狗的救助站,每周都会抽出一天去当义工。
    但随着时间走过千禧年,原本以为很遥远的年份似乎渐渐要来到了,丁班长还有一个萦绕在心里的念头一直忘不了:那来自2024的橙子,那为他们寄来橙子的女孩儿,他好想亲自去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