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连家里的毛驴也有了一张棉布垫子。
    今年潘阿瑶入学之前学馆里便派人来给潘阿瑶按身量量了量给了衣样子让每家自己用买棉布棉花缝制“校服”。潘阿瑶这一身便是她在阿娘的指导下自个为自个缝的针针脚脚全是满心喜悦。
    校服一共做了四套夏两套冬两套。
    潘阿瑶个矮学馆开学的时候圣人最喜爱的公主——太平公主来学馆勉励她们勤奋读书公主说了等她们学成“毕业”日后也是要去考科举当官她们不仅仅是为自个读书还是为了实现大周的伟大复兴而读书。
    就为了这句话潘阿瑶风雨无阻从没有缺过一堂课。
    公主还问她们:“你们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呢?除了相夫教子、在内宅过一辈子你们可有想过旁的?”
    潘阿瑶想了很久在进了学馆之前她曾经想过嫁给隔壁成衣铺的胡商的儿子这样她就不用离开阿耶阿娘了垮一道门槛便能回家。
    后来学馆成立了能进学馆读书便成了她梦寐以求的事。
    学馆全名叫“洛阳女子学馆”但大伙儿都管它叫“学馆”或是“女子监”如今已经开了近十年最初不论贫贱没有家里愿意让女子去读书的是圣人降阶亲自拜会说服了五姓七望捐钱修建学舍、教舍又送来自家的女儿们学馆才算真正开了起来。
    三年后学馆里出了头一个进士科榜首那可是女状元!还是最古板老套、看不起女子的陈太傅的女儿那一年真是街头巷尾没有人不谈论这件事的大伙儿都津津乐道这天底下、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官诞生了!
    虽然陈太傅气得险些提前下去见祖宗陈娘子还是得到了圣人亲命外放地方带着护院与师爷走马上任了。骑马出城之前她还在洛阳城墙上留下一句词: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潘阿瑶也知道这句诗是仙迹里说过的往后有个宋朝词人苏轼的诗,后人都称他为天下第一词人!潘阿瑶读了这句词也忘不了,时常在心里念叨:谁怕?谁怕?我也不怕!
    陈娘子就像是一盏明灯,顶着天下流言蜚语与骂名为天下女子闯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据说陈太傅都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将她的名字剔除族谱了——但潘阿瑶却不屑地想,什么剔除族谱,本来族谱里便没有女子的名字呀?陈娘子这样惊才艳艳,在族谱里也只是在陈太傅的名字下头,添了个“育有一女”罢了。
    但总要有人做那头一个,自打有了陈娘子后,这天下的规矩与锁链便松动了起来,许多寒门世家、平民百姓都将学馆视为通天之道,纷纷将女儿送去读书,不再计较什么名声有碍——学馆里授课的是女先生、同窗也是女子,路上家人接送,又有什么有碍呢?
    潘阿瑶家虽不算很富裕,但阿耶在坊市里经营着一间粮米铺子,因此除了每年秋季阿耶和阿娘要下乡收粮,需要她回家帮忙照看铺子之外,她平日里只需要做些洒扫、烹煮饭食、砍柴烧煤的活计,于是求了阿耶大半月,阿耶便松口许她去读书了。
    她也争气,回回学舍考评都能拿前三呢!
    阿耶嘴上不说,却时常跟街坊四邻吹嘘:“我家阿瑶那论起来,也是榜眼呢!比多少名门贵女读得都好!出息得很呢!”
    因她读得好,阿耶连秋日要下乡都没叫她旷课回家帮衬,而是写信给乡下老家的老姑,请她过来帮忙看顾几日,老姑是带着表妹来的,表妹夜里跟她同塌而眠,望着她挂在墙上、每日都要用茶壶底子熨烫得齐齐整整的校服,羡慕得好似那车轱辘,反反复复地说:“真好啊阿姊,这衣裳真好看,读书好不好玩?真不知朝廷什么时候能在乡野里也开些学馆,我也想读书,我也想上学……”
    潘阿瑶便宽慰她道:“别急,总有一日,女子学馆能遍地都是,那时候大家都能读书了。”听闻陈娘子去了外头,已经在治下州县办了一所小小的女子私塾了,随着越来越多的“陈娘子”出现,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是啊,若是能读书,谁愿意一及笄便嫁人?就像潘阿瑶心里也是这般想的,进了学馆以后,她便不再想随随便便嫁人了,只想着日后要入仕为官,也像陈娘子一般做个能够匡扶社稷的好女子!
    雪下如尘实在太冷将她的思绪也冻住了幸好她穿着棉衣棉袄咬着牙便忍下了。她骑着毛驴给驴擎着大伞艰难地在学馆闭门的钟鼓声响起之前进了校门可算是松了口气。
    在学馆门口家道殷实的会留下仆从看管但潘阿瑶这样的身世家里连短工都只有过年过节才请一两回只得防范于未然。
    紧赶慢赶进了学舍掀开棉布门帘子只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将她浑身的寒气都驱散了她急忙拍了拍身上沾的雪沫子不然等会被暖气一烘衣裳便要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