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内西斯看起来优雅矜贵,说话也喜欢用一种慢悠悠的、贵族式的腔调,连哼都要哼得和别人不一样。但和极具欺骗性的外貌不同,他实际上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他的出厂设置没有保险栓,情绪也没有刹车系统,安吉尔自然而然地成了杰内西斯外带的保险系统,专门负责在杰内西斯闯祸时将他拦下来。
    杰内西斯说话太过分时,安吉尔负责灭火。杰内西斯要动手打人时,安吉尔负责拉架。
    杰内西斯要拿书敲她时,她躲到安吉尔背后。三人在苹果树下不断绕圈圈。如果说杰内西斯是狡猾可恶的老鹰,那安吉尔就一定是最机敏可靠的老母鸡。
    在她的印象中,安吉尔的父亲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他认为清贫的生活是品行廉洁的体现,从小就对安吉尔在这方面的教导极为严格。安吉尔将来可以不出人头地,不事业有成,但无论何时都不应该舍弃自己的骨气和尊严,唯有脊梁绝对不可以弯。
    安吉尔在这么严格的父亲的管教下长大,按理说性格应该很拧巴才对。
    她觉得爱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如果是出于爱,严厉的责骂会失去锋利的棱角,就算当时觉得难过,事后伤口也会愈合,而不会成为永久的疮疤。
    安吉尔的父亲很爱他,这件事就和安吉尔的父亲对他管教很严厉一样众所周知。
    安吉尔决定参军时,他的父亲借了一大笔钱,专门给他打造了一把剑,据说是为了时刻提醒安吉尔不要忘记自己的尊严和信念。
    那个年代,神罗将特种兵当成一种宣传手段,强调特种兵能有效降低战争的伤亡。萨菲罗斯那样的英雄,能拯救无数普通士兵。不论多么危险困难的任务,由特种兵出面就能化险为夷。
    身为强者就应该保护弱者——说是天真也好,愚蠢也罢,安吉尔当初选择参军时,确实心怀这种愿望。
    安吉尔离开后,为了还清债务,他的父亲拼命工作,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的人很快病倒了。
    杰内西斯的父母多次想要出钱资助,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论及自尊心,安吉尔一家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怕在葬礼上都绝不轻易掉泪让他人同情。
    葬礼结束后,她和吉利安一起站在新立的墓碑前。微风拂过,墓碑前的花窸窣摇曳。
    墓土的味道还很新,安吉尔还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哀伤无处可去,于是像面团一样发酵起来,填满了寂静的空气。
    她问吉利安,人死后会去哪里?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不同的看法,那是她第一次了解到星命学的理论:世间万物都诞生自同样一种精神能源,就像水回到大海,人死后灵魂也会回归本源。
    这些生生不息的精神能源在星球内部循环,如同河流一般,所以被称为「生命之流」。
    因为大家都会回到相同的地方,人死后听起来并不孤单,她当时决定相信这个说法。
    她想象安吉尔的父亲也变成了这河流的一部分,在安吉尔不知道的时候,悄悄从他身边经过,或是化成天空中落下的第一滴雨点,假装不经意地敲敲他的肩膀。
    啪嗒。
    好像他只是出门的时候忘带东西了一样。
    ……
    战场上的雨和巴诺拉村的雨一样吗?
    特种兵淋雨了也会生病吗?
    她在村子里问了一圈,但没有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安吉尔的父亲很爱他。
    安吉尔的父亲其实是他的养父,就像杰内西斯的父母其实是他的养父母一样。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吉利安拒绝了神罗的资助,而杰内西斯的父母收下了神罗给予的巨款。
    今天是晴天,很遗憾,天空里找不到一丝乌云。但安吉尔也不适合当雨滴就是了。
    她对扎克斯说:“那把剑由你拿着很合适。”提前堵死了他想要和她谢罪的念头。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安吉尔的生父是荷兰德。G计划当年由他主导,他和注射过杰诺瓦细胞的吉利安结合,生下的孩子就是安吉尔。
    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后,安吉尔心中当时有什么绝对不可动摇的信念崩塌了。他逼着扎克斯拿起剑,借扎克斯的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然后临死前,又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的剑传给了扎克斯。
    那把剑现在就在扎克斯身后背着,剑刃镀着一层亮亮的光,一看就知道被保养得非常好。
    安吉尔,麻烦起来的时候是不输杰内西斯的麻烦。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一撒手,什么都不管了。
    ……倒也不能说是什么都不管了。
    扎克斯说:“你这里原来也有一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