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擎沙哑的嗓音响起:“二公子,我早就说过,您还会再回到这里的。”
    顾洵想要反驳,他根本没想要来河神庙。
    只是心情烦闷,打算到街市上透透气。
    常渊县内不设宵禁,街上的行人并不少,他举着伞走到河边。
    不对,顾洵眼眸猛地睁大,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直接拖进河里的。
    “时,时辰不早了,就不打扰贺庙祝了。”顾洵稳住呼吸,快步试图离开。
    “难道你不想留住你兄长吗?你骗了他十几年,他不可能再原谅你。”
    贺擎平静望着他:“而这世间上,也唯有河神能帮你彻底留住他了。”
    ……彻底留住。
    顾洵脚步停顿,而就在他晃神的一瞬,神像突然有大量的阴影涌出,刹那间将他整个吞没。
    雨下了一整夜,隔天风和日暖,阮祺将屋里发潮的被子都晾晒了出来。
    有陶玄景帮忙打理,如今前院里已经长满油绿的小菜。
    有黄瓜,菠菜,油菜,墙角甚至还栽了两株樱桃树,枝头缀满红彤彤的果子。
    阮祺特地摘了两筐到店里,却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顾洵的身影。
    今天是顾家夫妻来与大伯和伯母见面的日子,顾洵答应了会早些过来帮忙。
    此时是辰时末,早已经过了两人约定的时间。
    “怎么站在这儿,你郎君呢?”刚把米面搬进店里的阮成丰疑惑问。
    “哦,”阮祺不死心,还在四处找寻顾洵的身影,随口回道,“他下属有事叫他,估计要等会儿才能来。”
    阮成丰听见下属两字,顿时起了兴致,压低声道:“你郎君是神仙,那他下属也一样是神仙吧?”
    “有没有管钱财运势的,我抽空去拜拜。”
    阮祺:“……”
    喂,水神和财神,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一路的啊。
    两人正聊着闲话,阮祺突然瞧见有人影从店门外走过,背脊佝偻着,脚步似乎也有些虚浮。
    “顾洵?”阮祺唤了一声,将手里的樱桃塞给大伯,“……你帮我拿给伯母,我去去就回来。”
    阮成丰差点没能拿稳,望着他跑远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顾洵姿势古怪,动作却灵活,不一会儿便绕过集市上的人群,往山脚树林的方向走去。
    阮祺唤了几声也没能将人叫住,心底顿时困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顾洵今日的状态实在古怪,神色空茫,整个人都委顿得厉害。
    担心对方是受了昨晚事情的影响,阮祺加快速度,伸手将对方拽住。
    “等一下,到底怎么了,你和你大哥吵架了吗?”
    “嗯。”
    顾洵声音很轻,像有沙砾从地上划过:“吵架了,他不肯见我。”
    阮祺莫名有些愧疚,抬手拍了拍他:“抱歉,说到隐瞒的话,我其实也有责任,他不该把怨气都发在你身上。”
    “明日吧,刚好我要到县衙一趟,到时帮你去劝劝他,你们多年的感情,他不会当真丢下你不管。”
    顾洵的神色依旧空茫,指了指前方,语气坚持:“……今天去。”
    今天?阮祺看了眼天色。
    中午顾知县和顾夫人便要来村里了,现在去县衙的话,倒是可以顺道去接两人过来,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那行吧,我陪你去县衙,晌午再一道回来。”
    芜河村靠近岸边有一处小亭。
    因年代久远,檐柱斑驳,现如今已经成了供人歇脚小憩的茶棚。
    亭内正坐着两人,来往的村人仿佛视而不见般,全都从一旁绕过,下意识不敢靠近。
    瑶台仙翁放下手中的茶盏,泛白的眼瞳望向对面人:“老臣以为,您应该已经认可了老臣的提议,同意让小君后独自解决眼前的事端。”
    清珞并未开口,亭外的河面微微起伏了下,很快归于寂静。
    仙翁继续接道:“按照原本的轨迹,二月底,小君后的大伯从山崖跌落,不出半月便在家中重伤不治,妻子董念经受不住打击,两月后感染时疫,无钱送去医馆救治,月初在家中病逝。”
    “亲人接连离去,小君后为了偿还欠债日夜做工,与忽然寻到村里的阮成彪发生争执,冲突间不慎跌落石阶,最终死在水神庙的山脚下。”
    仙翁抬起头,眼中似有无数雾气腾起,嗓音粗哑如沙砾:“……可是您出现了。”
    “三月初,阮成丰腿伤痊愈,董念无需卖掉家中田地与房产,甚至五月,原本该波及整个常渊县的时疫也都并未出现。”
    “您改变了小君后的命数,却无法消弭他注定要经受的劫难。”
    仙翁缓缓吐了口气,尽力规劝道:“那在下界作乱的魔种老臣看过了,能耐有限,借它来抵消小君后的劫数,已然是眼下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