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种由魔气伴生,无念天内的魔种已经被尽数斩杀,这枚遗落在外的魔种,应该就是当初害清珞跌落下界的元凶。
    解决魔种不仅能抵消劫数,更能积攒功德,仙翁实在想不通,眼前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陶玄景走进小亭,低声回报道:“仙翁,顾洵受魔种蛊惑,已经将阮公子带去河神庙了,需不需要找人继续跟紧照看?”
    老者刚想说叫岳闻朝跟去就行,却发现对面座位空荡,原本该坐在那里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敢情他方才那番话全都白说了。
    “仙翁?”陶玄景疑惑。
    虽然让阮祺被魔种带走是早就计划好的,但对方毕竟还是凡人,若不加紧看护的话,难免有些冒险。
    仙翁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起身:“不用照看,有君上跟着,能出什么事情。”
    第73章
    直到现在,阮祺偶尔还能回想起自己幼年时的经历。
    大约是五岁时候,似乎从某一日起,娘亲忽然开始对他冷淡起来。
    不肯替他穿衣,不肯与他说话,阮祺踉跄着上前想牵住对方时,总会被娘亲厌烦地挥手推开。
    阮祺努力做家里的杂务,拼命试图讨对方的欢心,洗衣叠被,打理房间。
    等阮祺终于能堆起木凳够到家里的灶台时,娘亲被外公接走,再也没有回过家里。
    阿爹骂他是扫把星,若不是他,娘亲便不会改嫁离开。
    十二月,天上飘着大雪,阮祺穿着单衣被阿爹赶出家门,站在雪地里浑身战栗。
    隅山村,河神庙内。
    贺擎佝偻着腰,满意打量面前已经被黑气笼罩,从指尖开始蔓延上冰霜的阮祺。
    对方神情空洞,双眼茫然张着,里面满是痛苦与挣扎。
    和他情况相同的还有一旁的顾洵,不过顾二公子的处境明显更糟糕些,身上的黑气已经凝结成实质,冰霜也从手脚蔓延至四肢。
    “你不是很能耐吗,”贺擎的目光满是恶意,死死盯着阮祺,“把我卷进水里,害我名声扫地,让我在整个隅山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看看你面前的河神庙,这里能有今日,全都是拜你所赐。”
    阮祺脸色苍白,不说也不动,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唯有眼里的痛苦更甚。
    “哦,我忘了,”贺擎扯出笑容,干枯的面孔瞬间扭曲,“你如今已经落在我手里,用不了多久,你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郎君也要过来一起陪你了。”
    贺擎伸出手,试图将意识不清的阮祺从地上拖起来,却听神像内传出一阵嗡鸣。
    ……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做多余的事。
    神像已经不是先前那座了,榉木雕成的身躯高大,也如同贺擎一样佝偻着背脊,脸孔与五官皆浸出黑红的血色。
    听着耳畔传来的尖利嗡鸣,贺擎的神情越发扭曲,不过到底心存畏惧,愤愤将手松开。
    贺擎踱着脚步,视线依旧不肯放弃地停在阮祺身周。
    看黑气蔓延的速度,要彻底掌控住对方,最少也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
    “你,”贺擎到底还是气不过,沙哑着嗓音指使道,“去把台面的灰尘扫净,还有主殿里的地砖,所有污渍都要擦洗干净了。”
    愣在原地的阮祺僵硬起身,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拿起墙角的抹布,浸水后慢慢拧干。
    “对,跪在地上擦,每一块地砖都要擦到,若是有一块擦不干净的,我便把你的手脚打断。”
    瞧着阮祺的狼狈模样,贺擎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些。
    与芜河村的水神庙同样,河神庙修建也有些年头了,地砖本就陈旧,加之每日香烛熏染,到处都是污黄的印迹。
    阮祺不过跪在地面一会儿,衣摆和双手就都沾满了污渍,然而却像是毫无所觉般,继续一点点擦拭眼前的地砖。
    贺擎哼笑了一声,像是终于满意,回头去查看顾洵的情况。
    却不知就在他离开的瞬间,原本乖顺跪在地面的阮祺突然垂下眼眸,尝试着动了动指尖。
    能动了。
    阮祺心底惊喜,却不敢露出痕迹,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动作,见贺擎彻底走远,总算舒了口气。
    其实早在迈出芜河村起,阮祺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只是他那会儿被顾洵牵制,再想要脱身已经来不及了。
    之后便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般,陷入到过去的回忆里无法醒来。
    直到耳边有人唤他。
    虽然无法确定,但阮祺下意识觉得那应当是郎君的声音,只是对方后面叮嘱的那句话,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出于对清珞的信任,趁着被供桌遮挡的空隙,阮祺不着痕迹地按住自己手腕上的冰霜,小心向外拉扯,慢慢从里面扯出一条黑色的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