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乍现,从中间斩断的黑气迅速消融,河水汹涌倒灌,冲洗净满室的污秽。
    发疯的贺擎委顿在地,直愣愣望着已经彻底崩毁的神像。
    铺天盖地的水雾里,阮祺终于想起记忆的后半段。
    五岁那年,他在雪天被阿爹赶出家门,无处可去,一路爬山进到水神庙里。
    神庙破败不堪,阮祺冷极了,倚靠在供桌旁边,用手拍了拍同样破败的水神像,说我们都无家可归,以后就一起作伴吧。
    他原本该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夜。
    然而九天之上,正与魔神激战到最后关头的神明投注下目光,望向凡间庙宇里的小小身影。
    风雪吹开庙门,醉酒归来的老庙祝急匆匆抱起阮祺,给他穿上厚衣,牵着他的手将他送去大伯家里。
    十数年后,芜河村东尽头的旧宅前,已经长大的阮祺在契约上按下自己的指印。
    “我叫阮祺。”他凑到床边,望着里面满身伤疤的青年。
    “是来给你冲喜的夫郎,”阮祺隔着帷帐,小心牵起对方的手,“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74章 番外:仙宫
    “……后来我灵力耗尽失去意识,郎君刚好等在外面,就帮我处理了后续,仙翁来替我检查过,确认我身上的劫数都已经解除了。”
    “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阿洵大彻大悟,嗯……我是说,自己想通了,离家去南方做生意,大哥纠结了半月,也跟着追了过去。”
    马车摇晃,阮祺小声解释,一副乖巧模样。
    “别岔开话题,你刚才说的魔种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还怀着身孕呢,你郎君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董念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一旁温妤也不赞同道:“是啊,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我不懂,但就算真有什么隐情,也不该叫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阮祺不敢反驳,只能垂头听两人教训。
    那日在河神庙的事他一直隐瞒着家里几位长辈,结果陶玄景一时口误,不小心将事情都抖露了出来。
    惹得董念和温妤大惊失色,甚至顾不上欣赏车外的风景,一路抓着他问个不停。
    然而时隔多日,阮祺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只能费力回忆着当时斩杀魔种的经过。
    “真的没有危险,”阮祺语气诚恳,“其实就是仙翁和郎君设的一个局,让我解除命定的劫数,是好事来着。”
    阮祺此生共有两个生死劫数。
    一是五岁那年,他在雪天里被阿爹赶出家门,一是今年六月,他本该失去重要的亲人,意外从石阶上跌落。
    因着清珞的存在,阮祺顺利活了下来,而原本该经受的劫难却并没有就此抵消。
    让他斩杀魔种,已经是仙翁所能寻到最稳妥安全的解决办法。
    董念眉头紧皱,还想再说什么,疾行的马车忽然变缓,车外传来陶玄景的声音。
    “快要到无念天了,还请公子和夫人们坐稳!”
    铺天盖地的水汽涌来,马车摇晃,仿佛通过了某种透明的屏障,风将车帘掀起,露出车外一望无际的湖光山色。
    四匹吉量马腾空跳跃,毛色雪白,长鬣如火,几个起落间便已然越过重重山峦,停靠在高耸入云的宫门之前。
    阮祺拉开车帘,仰头望着面前的仙宫,连呼吸也跟着一起放轻了。
    “哎,这就是神仙住的地方,瞧着倒是气派。”董念忍不住感叹。
    温妤点头,已是半句话都说不出。
    四匹吉量马卸下缰绳化作人形,朝阮祺行了一礼,随后牵着车驾转身离去,将对面三人又吓了一跳。
    董念抚着胸口:“老天,这居然是活人吗,我说你们仙界的马怎么生得这般高大。”
    “这是仙君身边的护卫,”陶玄景笑着解释,“品级还在我之上,今日特地护送公子与两位夫人前来。”
    “仙宫正门还未修缮完毕,开阖有些困难,还请几位随属下过来,属下先领几位到后殿休息。”
    “好。”阮祺半晌才收回目光,紧张地点点头。
    上界,无念天。
    阮祺环顾四周,双手不由攥在一起,这里便是郎君过去生活的地方了。
    距离那日河神庙的事情已经过去半年有余,按照原本的计划,阮祺该安顿好家里这边,便要和郎君一起到无念天来。
    结果顾洵突然离家,不久后顾允海也跟着追了过去,阮祺放心不下,就想要等两人的问题解决了再离开。
    直到上月,无念天出了些变故,清珞先行离开,随后才派人来接阮祺,董念和温妤便也陪着一道过来了。
    大伯自然也想跟来,却被伯母以担心他惹事为由,强行留下看家。
    一路奇花异草,流水亭台,阮祺却全然没心思留意仙宫的景致,而是一直环顾着身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