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谁人欢好之际是如此,不理人就罢了,看也不看人的。”
    “殿下,你睁眼看看我啊……”
    李承泽微微睁开眼,泪立即控制不住从眼睑滚落,忍不住控诉,“你到底要到何时!”
    范闲低低笑了一声,吻掉他的泪珠,看起来温柔得很,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是想叫李承泽想死。
    他说,“这夜不才刚刚开始?”
    李承泽气得头晕,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目光却是不改的凶恶,咬牙切齿着,“我若再同你上这床,我就不姓李!”
    “你本来就不姓李啊,你现在姓林不是?”
    第21章 浮梦
    “长公主的毒,我来替你解。”范闲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他道:“我依旧想告诉你,你何时与长公主保持距离,真正放手,”
    范闲的声音顿了顿,“我许你一世平安。”
    李承泽抱着双腿,脸埋在手臂之中,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怪异的惊奇。
    好半晌,他才想明白,“范提司这是耍弄我来着?”
    “我句句肺腑。”范闲闻言心里竟升起几分燥意来,他侧眸去看楼外的风雪,尽量叫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他说,“你为何非执意如此,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放下权势,你还在认为,你有赢的可能吗?”
    小楼高高的,矗立在这片繁华之地,卷帘并未完全拉下,拉着一半,冷风吹来,便将之高高地扬起,将里面似仙似玉之人显现出来。
    范无救守在楼下,看着时隐时现的二殿下,有些拿不准二殿下到底是是个什么状态。
    李承泽沉默良久,他伸出手去,接住那天上飞飞扬扬下来的雪花。
    他的心肠是冷的,可身体却是热的。
    那白雪在他手心,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见着,痴痴地笑着,仿若忘记自己身在京都这繁华的囚笼之中,似乎是山野中沉浸自然曼妙中的纯粹孩童。
    范闲见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眉心皱得更甚,却是压抑着怒气,给自己倒杯茶。
    他也不懂自己这几分怒意是为何,不懂自己为何就是想伸出手,拽住这个恶毒如蛇蝎之人,不忍看他死去。
    更不懂自己为何明知他不会妥协,还是要一而再而三的给出自己少有的几分善意。
    长久过后,久到范闲都以为他不会在回答他时,才见李承泽慢慢地收回手。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这一路上走来,我杀了多少人,手上有没有无辜之人的血,我自己都忘记了。”
    “我做的那些桩桩件件,拎出来一件,都是死罪,更别谈那些在我脚下,对我虎视眈眈,恨不得将我拽下来的恶鬼。”
    “范闲,我现在回头,死无葬身之地啊。”
    似乎是觉着冷,他湿漉漉的手靠近炭火,借此提高手心的温度,却是觉着不够一样,越靠越近。
    等范闲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那烧红的炭握在手里。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不甘心,李承泽的面目在这一瞬间有些扭曲,他说,“前路是死,后路也是死,那我选择前路。”
    “我这人最是不甘平凡,所以,哪怕要死,我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范闲捏住茶杯的手隐约泛白,紧接着,那杯子竟被他生生捏碎来,他戾气正甚的目光抬起,伸手打掉李承泽手上捏着的炭。
    哪怕他竭力平静着,声音也隐约泄漏出他几分本来的心情,“殿下,只要你愿意,你的后路不是死路,而是我。”
    李承泽怪异的目光看他良久,然后觉着手心疼得厉害,他神经质地笑了两声,指着他,讽笑着,“你?”
    “冷血无情的虎狼,装什么慈悲呢?”
    说罢,李承泽为了缓解疼痛,重新将手伸进风雪中,他说,“从我生下来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退路,也没有谁能成为我的退路。”
    “你以为我不曾反抗过吗?”
    “那人要我去争,去抢,我就得去争去抢,哪怕不是我,也得是我。”
    “我想离开京城啊,可是他不让。”李承泽忍不住去看天上飘飞的白雪,记忆开始回溯。
    “我少时曾在冬日跌落冰湖水之中,虽然爬了起来,但我注定成为一个短折之人。”
    “试问,天下还有谁比我这个注定活不久的的人来做这块儿磨刀石呢?”
    似乎是进入岁月长河之中,被记忆绊住,他的神色过于空洞,死气沉沉的声音带着自嘲,“十三岁封王,十五岁旁听朝政,人人都在羡慕我,人人都说我最得圣心。”
    “可,偏偏我最可怜,偏偏我是棋子。”
    李承泽的目转了转,死气沉沉的目光落在范闲身上,“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就是死,我也要搅得这方寸之地不得安宁,我努力着,憋着一口气,想作出点响当当的事情来,叫那人看看,你错了,选我做棋子错了!我更适合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