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眼中的偏执,孤傲,盛气凌人统统消弭,只剩了无助,颓唐,失魂落魄。
    他们一路走来,像两棵紧密缠绕的藤,早已生长进了彼此的骨血里,一旦分离,他们的身上还连着对方的血肉。
    他一定也不好过的。
    想到这里,他心疼极了。
    第167章
    谢清遥闭了闭眼,举起颤抖的手臂,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颅,屈膝跪下,像一个虔诚的教徒,稽首跪拜。
    他沿着长长的石阶,一步一跪拜的上去。
    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将石阶上的雨水飞溅的七零八落。
    头顶的苍穹雷鸣闪电,倾盆大雨打在他的身上。
    他像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连肉身都没了,再没可失去的东西。
    谢清遥颀长的身影,在望不到尽头的长阶上,在起伏的山峦间,在飘摇的风雨里,显得渺小了。
    好几次,他站起来,又险些栽倒在地,他有信念,信念撑着他往上。
    当他一步一磕头的登上山峰时,天已经黑了。
    滂沱大雨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绵绵细雨。
    他额头早就擦破了皮,血水被雨洗刷的只留下了一抹微红的肉。
    他筋疲力尽的朝着佛殿踉跄行去,重重跪在地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淌下,地上染了一地的水渍。
    鼻尖缭绕的檀香味,让他渐渐沉静了下来。
    他昂头望着满殿神佛,双掌合于身前,他几近虚脱了,极度的寒冷,浑身颤抖,仍极力咬清每一个字:
    “漫天神佛在上,谢清遥在此立誓,愿折寿二十载,终生持斋,一生修善,换我妻沈星河回心转意,重回凡间。求神佛达我所愿。”
    他生平第一次,以这种卑微的语气开口。
    他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站起身,再次行礼,直至叩满三个,才踉踉跄跄的朝着殿外行去。
    他立在山峰边的木栏前,望着山下的马车。
    纷乱的雨珠和他眼中的泪水也将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他极力的去眺望着山峦下的马车。
    太远了,根本看不真切,黑压压的一片,像是深渊。
    冷飕飕的风几乎将他穿透了,他昂头,去望天边的点点星际。
    天地间,微薄的光亮。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因为他的名字,从此以后,他把这星星际也当成了专属于他谢清遥的了。
    “星星......”
    他声音艰涩极了,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
    “我真的知错了,回来......求你回来。”
    “你听我给你解释,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告诉你。”
    “我不要这样悄无声息的告别!”他凄声大喝。
    他颓然伫立一夜。
    天亮了,峰峦叠嶂的远山,青山浮水,一场雨把天地都洗得干干净净,远方有五彩缤纷的彩虹。
    好一片人间光景。
    他无心去赏良辰美景,只耐心的等着他,等着他从云端重新穿越回大地。
    他来之前封山了,没有闲杂人等,从那石阶上来的,只可能是他。
    又或者,是赶来报信的人,给他带来他回心转意的喜讯。
    可都没有。
    他身上的衣裳也被暖阳烘干了。可他还是很冷,冷到骨头里。
    太阳沉入西山背后。
    斜月升起。
    天地再次黑了。
    犹如山河寂灭,空了。
    斑斓的美景,万丈红尘,一切皆空了。
    他眼中蒙上了绝望。
    “月月!”他立在山峦之上呐喊。
    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你不来,我便去找你。”他攥着拳头,两只眼眶猩红着:“上天入地,我也缠着你,你别想走。”
    他跨越了木栏杆,凝视着万丈深渊,他咧嘴笑了。
    “神鬼殊途,施主切莫冲动。”身后有人轻声开口。
    他回身去看,是一个身披袈裟,手执锡杖,发须皆白的老僧。
    老僧的双眸并不浑浊,在黑暗的夜中,却显得是那么的澄明而淡泊。
    “神鬼殊途?”他含糊的念了这句话。
    月华洒了满地的霜。
    芒鞋向前行了两步,锡杖轻轻震地,老僧移目望向如墨山峦:“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这便是佛家的三世因果。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做者事。
    佛家常讲,菩萨畏因,凡夫畏果。
    万般皆空,因果不空。”
    谢清遥疑惑的看着那老僧:“你在说什么?”
    老僧没有回答他:
    “设若贫僧已于后世顿觉开悟,坐禅打坐以观前世,却发现,因贫僧于前世,一时劝告施主行善积德,却为天下僧人招来灭顶之灾。施主一怒之下,屠尽天下僧尼。
    施主又于后世受宿殃短命报。”
    “你劝告我行善?我屠尽天下僧尼?”谢清遥疑惑的看着他,他能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