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日头烈烈,两江地区却是阴云密布,午后开始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村落里家家关门闭户,只有鸭子欢快地踩着水走在乡间的泥泞路上。
    孟钦站在院子中央,眯着眼看向濛濛细雨间的小路,站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此刻距离他派人出去,已经过了两日。
    他的那些人像是泥沙入海,没有任何的动静,他昨晚连夜又派出去几个人,亦是至今没有归来。
    没有什么比这种事事不确定给人的恐慌感更强的了,孟钦长这么大,凡是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的,他事事都在人前,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他身边的人已经不多,解忧帮新过来的八个人是王牌不能动,在前路不明的时候不能再派出去了。他如今能做的,就只有像个废物一样等在这里。
    他立在雨中,宛如一座雕像,内心的恐惧袭满全身,爬向四肢百骸。
    副将看得着急,将伞往孟钦那边又遮了遮,道:“王爷您先进去吧,属下在这儿守着,一有消息属下立刻就去回您。”
    孟钦的脚终于动了动,却是转向了关着裴昭的柴房。
    进去前,他折回身,拽下副将李然的佩剑,提着推开了门。
    柴房里全是灰土杂物,裴昭一身脏污坐在其间,面色却波澜不惊,像是一早就在等着他。
    “裴昭,长安出事了是吗?”
    裴昭静静地看着他:“我和王爷一起待在这儿几日都没有出去过,王爷问我,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你把我困在这儿,就是要让我没有耳朵去听外面的消息,也没有眼睛去看外面的情况,我像个瞎子,像个聋子,什么也不知道,不敢往前也不敢后退。我在这儿,四弟在长安,那出事的,一定是长安了。你从两江来,不过是障眼法。”
    裴昭倒是有些佩服这位晋王殿下了。
    他阴狠莽撞,倒也有些脑子。
    裴昭不置可否:“王爷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就是不知道,王爷如今要怎么做。”
    “怎么做?”孟钦念着这几个字,笑意陡然有些阴鸷,“你与我一样,都被困在这里,长安局势,你我皆是不知道,你怎么就这么敢肯定出事的是本王,而不是四弟?”
    裴昭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不再是古井无波,事事都算在眼底的讨厌模样。
    孟钦的剑出鞘,剑锋抵在裴昭的咽喉,只要稍稍用力,便会立时要了他的性命。
    “本王的人,胜过白玉龙佩。本王就带着你去两江,就算长安局势不利,本王集结弟兄划江而立,仍然能有机会逆风翻盘。到时候,本王就杀了你,用裴家的血来祭旗!”
    死亡近在眼前,裴昭仰着头,忽而笑了一声:“王爷刚还说出事的不一定是你,又说局势不利你也能翻盘,王爷心里也知道,长安那盘棋已经输定了吧?王爷曾经毫不犹豫直入三军,取敌方将领首级,这份胆魄、这份笃定,也被富贵权势磨得不剩下多少了。如今犹犹豫豫的,哪还有昔年半分风采?”
    孟钦被戳中痛点,剑刃割破裴昭的肉皮,血顺着流了下来。
    他眼睛通红,却在又要动手前强压下怒意,反手撤了剑,吩咐:“来人,把他给本王捆了带走!”
    门口守着八个人,闻声进来的两个一个长得平平无奇,一个贼眉鼠眼,两人动作很快地将裴昭捆好,只是在看到裴昭那张脸时两个人皆是一愣。
    裴昭亦是一愣。
    这两人,居然是陈大帅和慕云。
    “他叫裴昭,不是那个血王八,是那血王八的哥,咱们不熟,别同情心太泛滥。”看到陈大帅愣住,慕云低声说道。
    陈大帅紧了紧绳子,将绳结系紧。
    裴昭瞥了眼门外,嘴巴也被封住,他说不出话,被陈大帅拎着丢上马车。
    孟钦孤注一掷,不管事态究竟如何都要去两江。马车颠簸,裴昭的脖子上那道细小的伤口没来得及上药,血流得越来越多。
    孟钦说得没错,他确实也不知道长安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与孟云客商议后,孟云客留在长安,他则赶在孟钦前面截住孟钦的去路——装成是从两江回来的裴昭,设下迷魂阵。
    所谓天高皇帝远,两江变数很多,与其让孟钦犯错,不如让嘉贵妃犯错。
    孟钦多年身在高位,心思敏感多疑,裴昭的话成功地勾起他的恐惧和猜忌,让他留在这里,孟云客则有更多的时间和皇上在长安布置一切。
    一旦长安那边成功,那孟钦便会背上谋逆罪名,他若是赶回长安,等着他的便是捉拿圈禁。
    若是他执意往两江去,裴昭便会拿出真的白玉龙佩,将两江的裴昭人马调离,就算仍有人誓死忠心孟钦,也肯定会有人认清前路选择站到另一端。一旦孟钦和这些将领之间出现裂痕,裴昭有能力,也有信心让他们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