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孟钦的人马再多,军功再盛,也比不上裴家。
    可是眼下,裴昭可能没有命熬到两江了。
    父亲在战场打了一辈子的仗,裴昭看过太多家破人亡的苦命人,连他自己也最终成了这样的人。若是孟钦真的扯了一杆大旗出来,那战事必将再起,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更何况他答应了谢相思,他一定会活着回去。
    裴昭喘着气,靠在车壁上,脖子尽量缩着,压着伤口减缓血的流出速度,脑中飞速旋转。
    他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外蹭,马车的颠簸甩得他撞在车壁上,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他无暇顾及,咬着牙借着马车压过石头往前蹿的惯力猛地往前一滑,流着血的脑袋滑出车身。
    陈大帅驾着车,慕云眼尖吓了一跳,一把按住裴昭的脑袋把他按了回去。
    “和他那个弟弟一样是个不老实的。”慕云摇摇头,手却黏黏的,他一看,竟全都是血。
    慕云撩开车帘往里一看,顿时惊了一跳。
    里面一条又粗又宽的血痕蜿蜒,裴昭躺在地上,瞧着像是死了一样。
    “吁——”马车骤然停下,慕云急忙弯腰钻了进去,手指放在裴昭鼻子下,还有呼吸。
    这边马车停下,很快就被发现。
    副将李然掉转马头来到马车边:“怎么停下了?”
    “里面那个人、那个人好像要死了。”
    “什么?”李然看了马车里的情况亦是一惊,立时转回去禀报孟钦。
    裴昭这个人还有用,两江也有裴家军,把裴昭捏在手里,他们必然会就范。若是裴昭死了,事情就麻烦了。
    眼下一行人停在了一处山脚下,旁边树林枝繁叶茂,一眼看过去静悄悄的。
    打仗中这样的地方最适合藏人,孟钦如今草木皆兵实在是不想在这儿停留,可他是绕了许多路挑了行军时发现的非常荒僻的一条路,能选在这儿埋伏人等他的,除非是开了眼的神仙。
    孟钦吩咐道:“去到前面带一个大夫回来,穿林子走更快些!”
    “是!”李然立时便去。
    孟钦钻进马车,扯开裴昭嘴里的麻布:“就这么一个小伤口就要了你的命,裴昭,你可真是没有用。”
    “药……药……”裴昭断断续续地只念着这一个字。
    “药?什么药?”
    “我身上,有、有药……”
    孟钦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摸到一个巴掌大的描金盒子,里面装着乳白色的药膏。
    他出了马车,将药丢给陈大帅:“给他涂好。”
    陈大帅遵令行事,看着裴昭血流不止的伤口,一下想起他刺杀裴缓时,裴缓的伤口也是这样。
    将那药膏涂上,伤口瞬间便止了血。
    裴昭的气能喘得匀些了,慢慢地说:“以前你们刺我一刀差点儿就把我弄死,没想到今日却多亏了你们。”
    陈大帅满脸的不敢置信:“你是……”
    “嘘。”
    陈大帅将裴昭的伤口包扎好,脑袋转向外面张望着,见孟钦在马上正看他,连忙又转回头。
    “师妹呢?”
    “她在……”
    “王爷有埋伏!”外面陡然响起李然的嘶吼声。
    队伍立时警觉,纷纷拔刀,围在孟钦四周,喝道:“保护王爷!”
    陈大帅问:“是你的人吗?”
    裴昭摇摇头,暗影营的人不能出面,否则孟钦就会知道是他杀了那些报信的人。把孟钦拖在这里时间越久,长安的胜算就越大,为保万一,他让那些人无论如何只管堵截杀人,不要回来找他。
    暗影营的人都是木头,只听命令,如果没有命令下达,就算他死在眼前,他们都不带眨眼睛的。
    既然不是暗影营的人,又有谁这么准确地能围到这里来,除非是神仙。
    在这个认知上,裴昭和孟钦是高度统一的。
    裴昭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可越想,越觉得真实可信。
    他抓住陈大帅的胳膊,低声说:“你师妹可能就在附近。”
    “什么?”
    “陈大帅,你会站在你师妹这边的,是吗?”
    陈大帅没有犹豫,连连点头。
    “你师妹日后要嫁给我,我是你的师妹夫,你要保护我。”
    陈大帅愣住,有些不敢置信眼前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外面李然身上鲜血淋漓,还没跑到孟钦眼前便死了。孟钦手执着剑,怒目圆瞪,喝道:“出来!”
    林子里树叶沙沙作响,几个人影快到看不清,从树上翩然落地,看清为首的人,孟钦有一瞬间怔忪:“谢相思?”
    谢相思穿着一身绿衣,手握弯刀,说:“晋王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孟钦脑中纷乱如麻,眼前这个人,怎么也不该在此时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