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尽家财也总得有个路子。”凤栩沉吟,“强占会留把柄,只怕是用了什么手段,朝安世家子们常玩的也就那些东西,想来九成是靠赌。”
    好歹也做过二十年的纨绔,凤栩虽然不屑于那些搏戏手段,但私下里也曾玩过,甚至里头那些关窍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正因此才觉得没意思。
    “殿下明鉴。”庄慕青附和,“但从前朝起律例便已明文禁赌,朝安城大小赌坊也早被清净。”
    凤栩笑了声,将卷宗放下,平静道:“世家权贵们私下里做的事都屡禁不止,草菅人命也是家常便饭,连尸身都寻不着、更无人在乎的不计其数,莫说是赌坊,朝安这座繁华都城藏着的东西可不少,尽量找到那些被算计了的富商,只要有活口就好说,再有……寻个生面孔来。”
    庄慕青几乎刹那便明白了凤栩的打算,若是能得到那些被坑过的富商证词会省下许多力气,再不济,若是死光了,那就再弄出一个符合条件的“目标”。
    “下官亲自去办。”庄慕青不假思索地颔首,他看了眼时辰,已然过了晌午,犹豫须臾,还是问道:“殿下,时辰也不早了,要不要去城中用个午膳?今日段都统休沐,有他相伴,不会有事。”
    凤栩的确饿了,刚熬过一次长醉欢发作,还很虚弱,但又不想就这么回宫。
    于是想了想后,轻声道:“那就去吧。”
    第79章 双面
    朝安城繁华,食肆遍街,天香楼便是其中翘楚。
    凤栩仰首望着天香楼描漆镶金的牌匾,这是朝安城的老字号,连牌匾都是大启建国皇帝御赐的,即便过了这些年历经风雨霜雪,仍不见褪色。
    “庄——哎。”从酒楼里走出的段乔义在看见凤栩的那一刻生生地哽住了,双眼也随之惊愕睁大,用“这咋回事啊”的眼神看向了庄慕青。
    庄慕青轻咳一声,“段都统,这是靖王殿下。”
    同样回以“你还不过来行礼?”的眼神。
    段乔义福灵心至,立刻上前刚要俯身道:“下官段乔义,见过靖王殿下。”
    “段都统有礼。”凤栩的神态与语气都堪称疏离,连眉眼间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天香楼在朝安极负盛名,你们倒会选地方。”
    从前凤栩也常来天香楼,或是设宴,或是赴宴,彼时他便是众星簇拥着的月。
    段乔义还没从庄慕青把凤栩一起带过来的震惊中回神,下意识尴尬笑了两声,“是啊是啊,靖王殿下来过么?”
    庄慕青瞳孔一震,立刻上前用肩将段乔义撞开,回头给了他一个“你想找死么”的严厉眼神,又对凤栩笑了笑说:“殿下看了半日的卷宗想必也累了,咱们先进去吧。”
    段乔义也差点咬着自己舌头,猛地回过神来想到凤栩从小就在朝安城长大,比他们谁都了解这,怎么可能没来过天香楼?
    凤栩看似并不在乎,先一步进门。
    刻意落后的庄慕青飞快低声说了句:“陛下吩咐。”
    段乔义一时半会想不明白陛下的目的,但回神后便知道什么话该说,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你是…靖王殿下?”
    凤栩一进门便瞧见个熟面孔,天香楼是朝中官员的产业,掌柜的姓刘,靖王殿下当年尊贵又大方,还是天香楼的常客,刘掌柜与他也称得上相熟。
    “刘掌柜。”凤栩微微牵起唇角,对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
    “是,是啊。”刘掌柜面色复杂,他就在朝安城中,自然也晓得这两年里在凤栩身上出现了太多变故。
    他与以前也不一样了,那不可一世的尊贵狂傲此刻尽化水一般寡淡的平静。
    最终也只是给这位算不得熟识的掌柜一个微小的颔首,与一句“好久不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过去美好得如梦似幻,也残酷的遍地血腥,凤栩近来频频回望,长醉欢侵蚀了他的身体与记忆,已经褪色的记忆不会再恢复,于是模糊的记忆中如同阴阳般界限明晰,一面柔暖温和,一面猩红阴冷,他不会遗忘过去的仇恨,但也不再留恋执着于往日,有怨报怨,血债血偿,一切冤缘都将于债消那日落幕。
    紧随而来的庄慕青和段乔义也瞧见了这一幕,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段乔义眼神复杂地压低声说:“他……没事吧?”
    庄慕青沉默着,他已经有些明白为何殷无峥要他带着凤栩出来走走,只有真正与这位曾经的末代君王相处,才能看得出他平静之下隐隐藏着的、破碎的麻木。
    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他站在前尘与今时之间,走过熟悉的街口只怕也会觉得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