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白城往事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第十六天
    男人力气最大的时候,一定是在撕开女人衣服的时候。
    瓜田李下,很多时候用不着这么复杂,只要一男一女便可。而强扭的瓜甜不甜,这可不在人的计算范围中。
    那绝对是一段永远不想回忆起来的经历,对一个女人而言,太过锥心。虽然沈夜白醉酒当日的情况并不比此时好了多少,但终究是不一样,一个是自己的丈夫,是给了她明媚笑容的少年,纵然不是生生世世的深爱,也并非是不能接受和原谅的。而这一个,却是自己的仇人,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折辱一个女人柔软的翅膀,玷污折辱,生不如死。
    顾疏玲仰着头看着天,眼睛死鱼般的睁着,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人生,太累,承载太多。
    天空,不,头顶之上不是天空,是黑暗的屋顶,压得很低,看不到光。
    顾疏玲死鱼般的眼瞪着,心如死灰,她之所以来这儿,不过是为了解沈夜白的危局,更是因为想疏解一下自己满满负罪感的心。而人啊,一旦善良了下来,便总是会让老天爷欺负的。就像这一次,她好不容易动了恻隐之心为自己的疯狂而忏悔,却做了好事遭雷劈,呵呵,这个世道啊,到底想要如何?是见不得一个好人么?
    所以,当顾淮深偷偷溜进来,一个掌风劈晕上面那个色心暴露无疑的粗鲁男人的时候,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阿玲的裙子被撕了一个大口子,胸前的盘扣也早被扯掉了,头发散乱,脸上还有两道泪痕,四仰八叉的躺在冷冰冰硬梆梆的木床上。
    “阿玲,”顾淮深忍不住轻呼了一声,然后,迅速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搭在了她的身上,动作轻柔的撩过她粘结在一团的额发,将她抱了起来,搂着她,一遍遍的道,“对不起阿玲,兄长来了,兄长让你受苦了……”
    这样过了起码有三分钟,顾疏玲的死鱼般的眼睛才慢慢恢复正常,间或转了一轮,死死的看着顾淮深,身子一抖,道:“兄――长……”
    “阿玲,没事了,没事了,兄长来了,我来了,没事了,”他飞快的给她披上衣服,“阿玲,兄长来了……”
    颠三倒四的话语,从这个匆匆赶来的人嘴里吐出来,明明刚刚出了囹圄,便又落入这样的悲哀,好在,好在他来得及时,要不然他的姑娘就……
    想到这里,顾淮深对准那个刚刚被自己一掌劈晕的男人重重的就是一脚,还不解气,一边搂着顾疏玲,一边又赏了那人好几脚,直踢得人痉挛得吐出了白色的沫子。
    顾疏玲的神情还没有恢复过来,明显是受了太大的惊吓,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顾淮深的情绪很复杂,这短短时日事情变得也太多,犹记得离开白城那日,一切都还好好的,他还与沈夜白吃了碗馄饨,阿玲也还好好的。可是没多久,白城便出事了,先是父帅因为各种罪名而入了狱,然后,在什么消息都还没有得到的时候,他这个剿匪的少帅,便直接在战场上就被人卸了枪带了回去,用的还是阿玲出事的幌子。本来完全可以翻盘的,但是敌人有备而来,来得太快,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他便猝不及防的被打倒,然后被软禁起来。
    宦海沉浮,本来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是,他气愤的却是,背后阴他们的便是父帅最为信任的冯柄谦兄弟。他被软禁起来,手上的权力也早已卸去,连一个人都接触不到,哪里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心高气傲的少帅就这样被阴了,任谁都不会甘心,可他居然有那么一点儿的欣慰,因为好歹冯柄谦没有对阿玲下手。
    既然落入了人家的套子里,且又是那样心狠手辣阴鸷险恶的小人,便不要妄想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就在顾淮深都要放弃的时候,却听说上面的某个大人物也插手了此事,暂且保住了他们的命。人生的大起大落,居然全在人的一念之间,这让处在食物链顶端张扬惯了的顾少帅不禁唏嘘不已。而就在他以为事情正朝着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居然看见了沈夜白。
    他承认自己不待见沈夜白,这么一个拱了自家好白菜的野猪,任哪个哥哥都不会喜欢,更何况是素有护妹狂魔之称的顾淮深?
    可是,沈夜白一脸惶急恐惧,其中还有深深的自责和抱歉,这个平素热血而冲动的少爷,居然差点儿跪在了他的脚下,道:“顾疏玲不好了,你快去救她!”
    什么叫不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若不是有铁栅栏拦着,顾淮深肯定要扯着对方的衣服质问。
    然后,沈夜白便告诉他,在北迁的路上,顾疏玲被一伙水匪打劫了,而那个水匪的老大叫做黄山。
    “什么!”那时的顾淮深贡献出了这么小半辈子的惊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道,“他不是死了么?是我亲手打死的!”
    是的,在思起镇的战场上,他亲自用枪打中了黄山的心脏,不该还活着的啊。
    可是,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却偏偏还活着,而且成了水匪,而且掳走了阿玲。
    顾淮深自然知道这期间有着怎样的恨意,可是,为什么要让阿玲来承受他的罪过?他几乎癫狂了,疯了般的摇动着铁栅栏,似乎是想要把这该死的阻碍连根拔起,然后直接冲出去把阿玲从那个变态的仇人手里救出了,晚了一步,后果便不堪设想。
    沈夜白看着这个人猛兽般的行为,终是觉得不靠谱,大叫道:“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啊,是她让我找你的!”
    对,不能乱了阵脚,不能,阿玲还在等着自己去救呢。顾淮深喃喃说了好几遍,赤红的双目才慢慢恢复了本来的颜色,虽然不再疯狂,但是,他握着铁栏杆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哪怕紧紧的掐在上面把指甲都崩断了,也还是抑制不住他的心乱如麻。他问:“阿玲都说了些什么?你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我?”
    沈夜白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她让我救你,可是我……我有什么办法啊!”
    顾淮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不先通知警、察和保安团的人?”
    沈夜白的回答是,顾疏玲让他来找兄长,又没说找警、察。
    顾淮深发誓,只要当时但凡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他也一定要活活打死这个没脑子的人。可是,在暗自要出手的时候,他又突然想到,阿玲不让沈夜白去找外援,是不是因为她知道那些人已经在冯柄谦的控制之下完全不可能真正的帮忙?原来已经四面楚歌无人可用了么?
    顾淮深用手紧按着自己的头部,想要快点想出法子来,然后,他眼神一明,抬头,看着沈夜白,声音冷静得像是一滩雪水,他说:“阿玲是为了你们而身犯险境的,所以,我也需要借助你们沈家的力量来救她。”
    这一点沈夜白自然是赞同的,哪怕落入水匪手中的只是他家里的一个婢女,他也是要救的啊,更何况顾疏玲还对他们那么多人有恩。这纯属是废话,如果他真的不在乎的话,又何必答应黄山的要求,又何必要赶回白城来报信?
    看着沈夜白点头,顾淮深道:“有一个姓宋的长官,背景很深,很有权利,但是也特别喜欢钱。”
    沈夜白道:“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淮深又道:“另外,你通知张银,让他来见我一面。”
    “你们不是对头吗?以前还没有易帜的时候就打得不可开交,思起镇的时候还打起来了,你确定他真的会来?”
    周瑜和诸葛亮,失了哪一方,这棋局就下不下去了不是么?所以顾淮深相信,张银一定会来的。
    本来是挺好的部署,可是沈夜白掉链子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这一次并不是他的意愿,但他还是掉链子了。
    沈家的大部分财物都已经转移到了南京,留在白城的产业少得可怜。沈夜白给沈老爷打去电报说了此事,要沈老爷拿钱来救人。然而,电报的来回总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沈老爷本就是希望顾疏玲死的,又怎么会主动救她呢?便故意拖延时间。
    一心救人的沈夜白着急得不行,时间太紧,老爹那儿又没有音信,他急得团团转。阿秀也不想沈夜白救人的,因为在船上当顾疏玲说出那么一番话的时候,她看得出沈夜白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动摇。她怕沈夜白移情别恋,怕自己还没有真正开始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所以,她也暗中使绊子,这让沈夜白干什么都不顺,几乎都要为了救人的事儿烦死了。
    报了案,警、察局的人说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因为那是在安徽,已经不在白城的地界,交涉起来麻烦,而且巢湖那么大,附近水域发达,水路复杂,天知道水匪在哪一旮瘩待着,反正就是各种敷衍糊弄。
    最后,沈夜白无能为力,只有把沈家的宅子卖了,这才凑够了足够的赎金送到了指定的地方,并且修书一封,说钱好商量请不要伤人。
    一个不爱她的人可以为她做那么多,这也是很难得的了,或许是感动,或许是愧疚,又或许只是胸中的热血,更或者是诀别前的慷慨。
    然而,沈老爷不支援,在凑够了赎金之后,沈夜白便已无能为力,便不能以重金去贿赂那宋长官了。这关节没有打通,顾淮深自然也就还在牢里待着了。
    热血青年不管用,那诸葛亮还是值得信赖的。张银果然来了,并且答应帮忙。
    得知沈夜白那儿没有作用之后,顾淮深当机立断,让张银帮忙传播了个消息出去。那消息很是扯淡,说什么长生不死,几乎都要扯到玄学上了,但听起来又头头是道挺唬人的。
    这是说给上面的人看的。顾淮深的心思与顾疏玲如出一辙,那便是用这个所谓的极具诱惑力的秘密换取想要的东西。在张银的斡旋之下,当然,这个秘密也起了极大的作用,顾淮深被上面召见了,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他被放了出来,虽然是秘密的。因为毕竟冯柄谦正握着白城乃至浙皖一带的大权,不容小觑。
    而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去安徽救阿玲,而此时,离顾疏玲被掳已经整整十一天了。
    顾淮深不是孤胆英雄,而要在一群亡命之徒手里把人毫发无损的救出来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办到的,而且要在那么大的一片水域找到那群水匪的栖身之所也是形同大海捞针的,必须要有帮手。
    被秘密释放的顾淮深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领着自家的亲兵冲锋陷阵,而上面的妥协是,只要他能够除掉冯柄谦兄弟,那么白城依然姓顾,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这就是说,上面不会派一兵一卒给顾淮深,这是在试探。
    好在还有一个诸葛亮啊。张银带了百十来号兄弟,打着收编的名头到了巢湖,然后便一寸一寸的找。那是张家的兵,而黄山以前也是张家的兵,哪怕撞到了一起,也是可以先唠唠嗑的。
    而顾淮深,多日的寻找让他更加着急,带了几个人打了头阵,然后自己撑了个小船向前找去。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自然是赶在大部队前头的,然后,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很小的岛。
    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眼睛尖,在那么浓的雾里面,他居然都看到了小岛,然后凫水过来,偷偷的摸上岸,一路小心翼翼,用匕首放倒了两个水匪,这才让第三个带着自己来到了阿玲所在的地方。当然,那第三个水匪也是个倒霉蛋,人被打晕了,衣服也被扒了,还被割喉了,最后更被弃尸了。
    顾淮深就靠着这样的伪装进来了,可是,还没有看到阿玲,他便看到有一个赤、裸着半身的男人正要对阿玲做那种龌龊的事情,然后,他便重重一掌下去,最后更是在他的心脏的地方补了好几刀。
    此时,他终于找到了阿玲,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阿玲。他把阿玲搂在怀里,心有余悸,手指忍不住的颤抖,他说:“还好,还好,赶上了,赶上了……”
    还好,在最后的那一刻,他终于救出了自己的姑娘。
    原本以为如此。
    可是,顾疏玲陡然抬起头,目光中有怨恨,有厌恶,还有死气和杀意,她嘶哑着嗓子说道:“不,早就来不及了,已经第十六天了……”
    已经第十六天了,从她被掳走已经整整十六天了。而除了第一天的询问,便是三天三夜的黑屋,第五天,第五天……那个脸上有一道伤疤的男人,打着复仇和逼供的旗号,就已经给了她这辈子最深沉最痛苦的打击……
    她有过嚎叫,有过撕咬,有过哀鸣,甚至把那个秘密说了出来。可是,那个被仇恨之火蒙蔽了双眼的丑陋的男人却不相信,然后……
    她想过死,咬过舌,撞过墙,甚至用瓷片割过腕,可她还活着。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一直到第十六天,轮流进入这里的水匪,不同的面孔,但是相同的龌龊嘴脸,恶心得想要焚毁这个世界。而这十来天的光阴,便见证了一个自作聪明的女人从高贵冷傲的大小姐和阴谋论者堕落成禁脔和慰、安、妇的过程。
    这个世上,并不是每次喊刀下留人都能来得及,也许早在午时三刻之前那铡刀就已经落下去了,就算带着圣旨和令箭前来,等待的也不过是身首异处和一滩血泊。
    听到这话,顾淮深怔住了,就像是被一把刀狠狠的捅进了心脏,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开始摇摇晃晃了。然而,他紧紧的抱着顾疏玲,很紧,但是很温柔,他说:“不怕,兄长替你报仇,兄长带你回家,不怕……”
    像哄孩子一样,他连续说了好几遍,直到看到顾疏玲疲惫的闭上眼,他才低头吻了她的额头,声音一如往常的柔情似水:“阿玲不怕,睡吧,兄长带你回家,兄长永远照顾你。”
    而另一只手则握着满是鲜血的匕首,不动声色的,一下子剜进了那人的胸膛,几乎要把那心肝都剜出来,咕噜咕噜的血液,漫过顾淮深的脚尖,眼睛是嗜血的红。
    今天,谁都拦不住他,今天,势必要大开杀戒,今天,便要鲜血染红巢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