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雀金裘 > 正文 第 66 章
    “你一早就知晓我不是苏探微,大理寺庭审之日,是将计就计了?”

    坤仪宫偏殿,太后娘娘嫌走得脚酸,弯腰垂眸脱掉了金丝软履,套着袜子把脚丫靠在火钵旁放松,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他回过味来了。

    现在这架势,秋后算账了吧是要。

    姜月见心头一阵地发虚,咬了下唇,七窍玲珑心飞速地盘算,当即决意用哭惨糊弄过去。

    眼眸一横,乌眸中一点春雨便淋淋漓漓起来。

    “陛下,人家不是……”

    “袅袅。”

    她还想真情实意赔个罪呢,谁知人家根本就没给自己张嘴的机会。

    姜月见心里更咯噔了。

    以前傅银钏跟她抱怨,说他们家国公爷有多阴狠,教她几天下不来床的时候,姜月见觉得她一定是在炫耀。

    因为她们家狗皇帝只会更坏。

    正当姜月见心里毛毛的,鹌鹑似的把巴掌小脸缩进颈边的兔儿绒里时,楚珩悠悠笑了声,道:“已经不是陛下了。”

    姜月见心头一哽。不知他是不是玩笑话,可却感到心里如同被什么密密地刺了下。

    他不是陛下了。

    以后,也不可能再坐上那把椅。

    可姜月见只想看到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目下无尘,如履九重的模样。

    他受一点点挫折,皱一下眉头……

    她都不能面对。

    “过来。”

    姜月见浑浑噩噩听到这么一句话,顺从听话地靠了过去,被他握住了玉臂,极为自然地揽住了腰身,姜月见软软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里比熏笼还要暖,气息是宜人的芷兰香,清冽而纯净。

    姜月见也不知为何这样难过,抱着他呼吸了一口,香气沁入肺里,她饮鸩止渴似的不能自已,越来越难过。

    楚珩握着她柔软的手,俯唇在她微红的眼尾落下轻盈如絮的吻。

    只有安抚,没有任何旖旎。

    “袅袅,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也是能从楚珩的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既震惊,又心疼。

    姜月见心疼是她知道,倘若楚珩能够早点儿回来,他一定不会拖到现在。大业江山在他看来比什么都重,她和英儿孤儿寡母,在这个大位上若是不强势点,别说治国,都是任人欺凌践踏的命。什么皇室威严,什么垂帘摄政,全

    都谈不上。

    她不敢问。

    胸口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姜月见已顾不上其他,她抬起手,用力箍紧身前男人的脖后,寻到他的嘴唇,仰头亲吻了上去。

    不想如苏探微与李岫晴。

    倘若他不回来,姜月见意识不到自己是如此不能失去,倘若再来一遍,她大概会直接疯掉。

    强烈的不安和不餍,驱使着太后娘娘亟待填满那个空了的大窟窿,堵上穿堂来回的冷风。这一口,太后重重地啮咬在了男人的喉结上。

    男人漆黑的瞳仁即刻变幻了风云,酿作满池春色。

    太后娘娘本就略显娇柔,看不出年龄的饱满脸颊,白里透着红,像枝头刚刚成熟的粉嫩蜜桃,在迷雾茫茫里挂上晶亮的水珠。

    纤纤玉足抵向床头雕花花梨木嵌象牙华彩玻璃的槅扇上。

    抠向檀木座屏的手指攥着,刮出一抹抹细长的抓痕。

    多年来的禁中独居的寂寥,窥见一抹希望后的破土重生,直至终于挑开的失而复得,姜月见领略了什么叫大生大死,然后在这一刻,又被他教会了什么欲死欲生。

    “袅袅。”楚珩抵住她不满香汗的雪额,音质哑暗。

    “嗯?”

    姜月见的回应伴卷着脆弱的鼻音,宛如无力承受玉露的娇蜷牡丹。

    “我想告诉英儿,我是他阿父。”

    儿子的事总会引起女人的警觉,一说到楚翊,姜月见立刻眯了眯眸。

    楚珩现在明白了,当初楚翊管他叫“哥哥”的时候,姜月见默许了就是在看戏。

    这么久了,她果然如她酒后吐真言一样,是在玩弄他,调戏他。

    姜月见反问他:“现在就让他知道?哦,当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就单单只是想骗我一个人,楚珩,你还说你对我不坏!”

    “……”

    “叫‘哥哥’不好么,这不正是说你显得年轻吗?”

    说得“先”皇陛下一阵哑口无言以后。

    姜月见趁势而上,轻轻咬向男人性感的耳垂,妩媚动人地溢出一缕妙音。

    “哥哥。”

    男人被嗲得一哆嗦,一江春水向东流。

    反正结果就是那么结果,过程是讲道理,还是耍赖无所谓,太后娘娘就是不想那么轻易地让楚翊叫他一声“爹”。

    何况楚珩根本就不老实,隐瞒她太多。

    他非要达成目的也行,必须跟她做交换。

    姜月见谈起了当

    日大理寺开审,传被告苏探微上堂前发生了一段插曲。

    他人被带走以后管制,姜月见是后脚才出的发。

    但出发之后,太后娘娘没能一路顺风顺水毫无阻力地抵达大理寺,在出宫禁前,一辆低调的马车出现,车中所载之人,是傅银钏。

    傅银钏行事比较高调,出出入入都是用的最好的仪仗与华盖,入宫则诰命锦帔加身,姜月见却见她一身素服,连打扮都来不及,像是刚知道什么便来通风报信。

    她不禁凝神,放弃了立刻驱车前往大理寺,与傅银钏单独聊起来。

    傅银钏握住太后娘娘的腕子,另一手攥拳,沉思一晌,决定说出来时,口吻变得非常强烈:“娘娘,你不能去。我怕你失望。”

    姜月见的细眉轻佻地一扬,觉她今日说话怪里怪气,便道:“怎了?哀家失望什么?”

    傅银钏咬唇,因为这事毕竟牵涉极多,有她枕边之人,傅银钏本也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若不与自己的闺中密友说,她还配当太后娘娘的手帕交么?

    安国夫人神神叨叨地凑过嘴唇贴向太后娘娘的耳朵私语。

    “臣妇现在有把握质疑,那个苏探微是个骗子!娘娘你可莫受他蒙蔽!”

    姜月见还以为是什么,她早就知道了。

    那是她从“地狱”里爬出来“死而复生”的陛下。

    可这事坏就坏在,傅银钏是何处得来了风声?

    “你怎么知道的?”

    姜月见不得不细细盘问。

    傅银钏一向不会无中生事,按她自己的话说,她就是“胸大无脑”,这一辈子只管吃喝拉撒睡,快活就够了,别的都不想。

    傅银钏也自知,她一到了姜月见面前,便什么都不可能瞒得住,只好避重就轻地绕了一下:“国公爷觉得那个苏探微有蹊跷,试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书呆子,怎么能拉得开两石的弓,还能和大将军战成平手?他耒阳老家的人也证实了,那个苏探微跟着他又聋又哑的爹以前是给大户人家做长工的,他是耒阳李家的家生子,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有不足之症,换而言之就是个病秧子!月见,这事儿你真得长长心,别什么人都往枕边放,对他掏心挖肺的。”

    姜月见和煦微笑:“已经掏心挖肺了。哀家心都全给他了。”

    傅银钏就怕姜月见受骗,痛心疾首道:“娘娘糊涂啊……”

    “你家国公爷,还管这事儿呢?”姜月见若有所思,故意绕回了话题,“他想怎样?”

    傅银钏咯噔,忙辩解:“不是我为景午开脱,他就是一个活死人,一心效劳大业,怎么看得惯有人欺骗太后,再说他和娘娘中间不是还隔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夫人么……”

    傅银钏多少有点儿自欺欺人,如果景午真的如自己所辩解的那样雅正无垢,本不需要瞒着她。傅银钏也是装睡偷听到的。

    但景午与苏探微一无仇二无怨,傅银钏没琢磨明白景午这样做的用意,内心当中只愿往好处了想,觉得他大抵是见不得有人弄虚作假欺瞒陛下,之所以瞒着自己,也仅仅是因为证据不足,尚不能为趋炎附势的假苏探微定罪罢了。

    “娘娘,总之相信臣妇,那个从耒阳老家来的证人,已经在岁皇城盘桓两天了,原来是李府的管家,和苏探微家里打了十几年交道的,可熟稔,他要是告上公堂,就一定要把苏探微以欺君罪处死!”

    姜月见还没见过那个所谓耒阳李府来的管事,也并不如何放在眼底。

    满不在乎地一笑,太后道:“谢你通风报信,哀家有数了。”

    证明苏探微不是苏探微,又如何?

    难道要她亲自下令斩了心爱的男人?

    千头万绪间,姜月见选择了一种最简便,代价最小的办法。

    那就是先让李岫晴将“苏探微”告倒,姜月见将计就计地把人扭送昭狱,名为关禁,实则保护,让那个来势汹汹,意图为楚珩定下欺君罔上这种牵连九族的不赦之罪的人,也无计可施。

    悔婚不娶,和罪犯欺君,这俩孰轻孰重,用不着掂量。

    她上堂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并一道密令传书高俭,对苏探微不以人犯论处,不得施以昭狱刑罚,适当照拂。

    姜月见还想过,安国公也不知是不是对她的男宠有点儿意见,怎么出手就这么狠呢。

    她倒是要看看,等苏探微下了昭狱,那些弹劾他,主张严法肃纪的一干落井下石的人群里,有无安国公。

    景午在外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为人拘谨周密,他不会亲自参与,把自己放在显眼处,和安国公府有往来的,确实有几本,要置苏探微于死地的。

    如果姜月见不是手里有傅银钏这条线,知道她逢年过节拿了人家多少手短,什么东海明珠、南海珊瑚的,让她这个太后也开了开眼界,记得她的夫君交了一些什么人,也不能轻易地断定,景午是真的,和“苏探微”有点儿过不去啊。

    等“苏探微”下狱,岁皇城风波立刻平息了不少。

    姜月见用自己的亲卫

    在城中撒网

    以搜查城中囤积私茶违背禁榷令为名

    于不可测的夜色深处

    抓住了那个

    被安置在秘密馆舍

    等待着对“苏探微”定罪的李府管事。

    细细盘问之下

    这人说出了他此行前来岁皇城的目的

    果然是为了举证“苏探微”。且是有人授意

    至于是谁

    他摇头说不知

    只道对方答应了事成之后给他百两黄金。

    姜月见又问了除了这个管事以外

    可还有其他人参与了此事

    能来指证苏探微。

    管事连忙摆手:“没有了没有了!当年李家败落

    李府被查抄

    上上下下的家眷都流放了

    死的死

    走的走

    如今耒阳熟识苏探微的人可没几个

    他那个爹怀有残疾

    只怕连儿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除了我

    再没有别的人证了!”

    他言之凿凿

    姜月见似笑非笑。

    “真的?”

    管事举起三根手指

    指天誓日

    倘或一字有虚

    便教自己受雷刑而死!

    他情真意切地发了誓

    姜月见半信半疑

    ?梅燃)

    只当这人是为了求生

    嘴里的话不可尽信

    不过也没伤害这人

    或许留着有用

    便把他秘密扣押了。

    楚珩听太后娘娘说完

    眼眸微微一动。

    “我保护了你

    ”姜月见翻过身

    爬上男人的胸口

    食指戳他的脸

    摸了很多次了

    确信无疑这是一张真脸

    姜月见心下还是有些难受

    故作嫣然

    “你谢不谢我?”

    楚珩淡淡地敛了唇角

    食指拨开太后娘娘脸颊上细碎的湿发

    放柔了嗓:“谢太后眷顾

    臣感激不尽。”

    这还像句人话。

    姜月见轻轻一哼

    手指去拧他的脸

    用了几分力

    几乎将他脸揉至变形。

    他一个字也不说

    也似乎不感到疼痛

    任由她又捏又掐。

    姜月见摆弄着各种形状

    将他的脸搓圆搓扁

    可无论如何

    也看不到旧时的一点的风采了。她不禁又难过起来。

    太后娘娘只好雄赳赳地傲然挺胸

    用凶蛮斗狠

    掩藏掉自己心里的创痛。

    “你说

    秘密是不是应该交换?我都告诉你了

    你也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这样我才不亏!”

    等她不捏他的脸了

    楚珩才得以松气

    那张完好无损的俊朗的皮

    教太后娘娘辣手摧花

    蹂.躏得一道道飞红

    似霓如霞。

    “袅袅

    ”他眼里似有揶揄

    “怎么不称‘哀家’了?”

    她不是喜欢

    像一个女王一样

    号令自己俯首做臣么?

    姜月见眸光一阵迟滞

    何曾料到他突然问这个。

    深深吸了一口气

    姜月见咬牙看他。半晌后

    又泄了气。

    她幽怨地

    又似有点儿欢愉

    翘了翘眼睫。

    “哀家不‘哀’了。”

    手掌缓缓地压上男人的胸口

    感受着皮肤底下那搏动有力的沉稳心跳

    如此鲜活且真实。

    红唇往两端抬起

    勾出一抹妍丽的弧。

    “因为你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