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雀金裘 > 正文 第 91 章
    冼明州老大不小了,一次动了心,那就是奔着天长地久去的,一定要风风光光,大办特办。

    照他这个榆木脑袋的办法,那就是请旨,请太后娘娘赐婚。

    然而端王府上下一听“赐婚”二字,差点儿因为心怀余悸,将这个新姑爷乱帚扫地出门去。

    冼明州既冤枉,又委屈,分明是老泰山询问他的意见,还让他不必内敛遮掩,有话直言,看老泰山喜欢快言快语,他这才说的。

    生怕初次拜会,便惹了岳丈和岳母不悦,他将嘴巴贴实缝好,不敢再有只言片语。

    宜笑的素手将他满是疙瘩肉的臂膀戳了一下,随后,小手滑入大掌,将他拽向了身后。

    端王满脸写着嫌弃之色,本来更中意文官,没想到女婿最后是冼明州这么个粗莽武将,这个糙汉将自己最珍贵的掌上明珠娶走了。

    奈何宜笑看他顺眼,加上之前那房是安虚情假意,婚前一套婚后一套,虚伪得让人烦了,端王这才没说什么。

    看宜笑和他亲亲密密的样子,端王心里有一本账,也就不阻拦了,皱了眉头,道:“你直接下聘,请旨赐婚则不必,宜笑自己挑中了你,本王也不好多说旁的,你日后待宜笑好,令她过上安逸的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家门不幸,出了那么个爱美人不爱功名爵位的世子,削发为僧,浪迹四方去了,也不知道在父母跟前尽孝。

    宜笑的婚事也是屡屡不顺,没得让人忧心如焚。

    冼明州给老泰山跪下,磕了几个头,发誓会对宜笑千般好,绝不让掉一根眉毛。

    那些誓言,听听作罢,老端王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不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性,说的比唱的好听,真到做起来,未必是那么回事,何况房是安覆辙犹在,老端王只盼望不论将来如何,宜笑若是过不下去了,能体体面面地和离归家,再也不要惊动禁中,弄出个三堂会审那么大阵仗,他们端王府也实在丢不起那人了。

    因此,只要正常下聘即可,赐婚却是大可不必。

    王府拜谒后,这门婚事算是彻底敲定了,只差过文定下聘,拟定佳期,冼明州一颗心悬在半空之中,到这时才终于落回了腹腔,但还有些头重脚轻的晕乎不实之感。

    魁梧大汉差点儿弱柳扶风地靠在郡主肩上,让郡主抱着出去的。

    “宜笑……”

    临分别时,冼明州期期艾艾半晌,终于憋红了脸从齿缝里漏出这俩徘徊已久的字,用尽了平生的

    铁汉柔情,依依婉转。

    宜笑垂眸应了一声,风撩动她绿鬓发梢,浅浅扬起一抹抹绀青色,自眼前如旭日融化般淌下。

    冼明州情念既动,便不想再刻意忍耐,低下头,粗糙的唇肉映上郡主蓬松的发帘,轻轻一吻,如砂石般的触感,瞬间如一枚石子砸入澄湖,惊起一滩鸥鹭,一片涟漪。

    宜笑抬了抬下颌,应承了他的吻,也将自己的唇送到冼明州脸侧。

    依偎缠绵片刻,冼明州闹了个大红脸,心跳比那战时鼙鼓还要快,既快且狠,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他这一辈子都还不曾体会过这种感觉。

    话别多时,仍然不肯分离,冼明州握住了郡主的柔荑,忽道:“宜笑,我同我去朱雀桥好不好?”

    岁皇城中有一座朱雀桥,又称“情人桥”,传闻只要同心同德之人将两枚刻意自己名字与生辰八字的如意锁挂在桥头,便能受到天神庇佑,白头偕老。

    这总不会是冼明州自己的主意,宜笑虽然应许了,但还没有动,眼波闪烁得如流萤,轻睨他。

    冼明州能有几两花花肠子?自知什么都瞒不住郡主夫人,俊脸更红了,忙道:“我,我是问了副将,他说……他这么同我说的,说女孩儿家,都信这些,喜欢这些。”

    在他看来是无稽之谈的东西。

    但郡主如果喜欢,那他也就相信。

    正是秋高云淡的好时节,朱雀桥边游人如织。

    衣香鬓影间穿梭,冼明州牢牢锢着郡主的小手,避免她被人流冲散。

    那只大掌,握惯了长槊长刀,弓与箭,马缰与铁鞭,掌中都是厚实的老茧,其实触感并不舒服,但却给人一种无比心安,无比值得依靠的感觉。仿佛只要由他牵住了手,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交付信任,他不会让自己受伤,更不会让她走散。

    宜笑嫣然粉嫩的唇微微翘着,在他身后,看着他的高大宽阔的背影,任由他牵着前往她根本不在意目的的任何地方。

    但很快,宜笑脸上的笑意一凝。

    朱雀桥上人潮来往,将两波浪头攒到了一起。

    从桥对面过来的一对年轻男女,那个男人赫然便是已与她和离的前夫房是安。

    房是安臂弯中挽着一名身着嫩柳青衫,宛如翎雀般活泼而明媚的少女,他们相依相偎,满脸写着徜徉秋色的恬静美好,猝不及防,与宜笑和冼明州撞了个正着。

    “……”

    “……”

    “……”

    三人惊愕

    ,唯独那少女,一脸茫然。

    宜笑感觉到冼明州握自己手的大掌收紧了一些,力度稍大,攥得她略感疼痛。

    冼明州敛了神色,冰冷的虎目一瞬凛冽如寒冬,倘若眼刀能有实质,房是安这会儿已经被扎成了刺猬。

    房是安先看到的是宜笑,她如今被冼明州牵着手,温顺不反抗,听说了,宜笑郡主又要议亲了,她的手脚真快,前脚才与他和离,这才过了多久,她便转头又勾搭上了别的男人。房是安觑宜笑的脸色显出一种冷嘲与不屑。

    他挣脱了手,几步跨过朱雀桥来到宜笑的面前,呼吸略略乱了方寸,一双黑眸沉沉地向宜笑压下来:“你们也是过来挂同心锁的?这么快,郡主又要谈婚论嫁了?”

    不知为何,宜笑现在,竟然很想笑,看房是安急得要跳脚的模样,她甚至亲昵地向冼明州靠拢了一些,依向他的胸膛。

    他这是用一种什么身份和态度,在这里大放厥词?

    “不及房郎君,你们家办喜事说不准还要在我前头。”

    宜笑淡嗤。

    她亭亭地靠向冼明州那宛如山一般傲岸的身躯的模样,刺伤了房是安的两只眼睛,他难以置信,看看宜笑,又看看冼明州,终于,难以忍耐地失声道:“我是男人!”

    他看着宜笑,如同看着一个令人发指的罪人,口中念道:“我是男人,父母年事已高,我家需我传宗接代!宜笑郡主,你呢,你在与我和离之后不足半年,就另觅新欢了,你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旁人如何看待我?日后,我该如何立足?是我房是安不足以取悦你,比不上这个战功赫赫的冼大将军?”

    这倒确是一句实话。

    宜笑澹然道:“和离之后,再嫁再娶各不相干,你能移爱她人,我为何不得琵琶别抱?就凭你是男人,而我是女人?未免太可笑。”

    房是安被戳了心肝肺,跳脚起来,全然失了文人风度,对冼明州道:“大将军也是威名在外,朝堂贵臣,郡主虽然尊贵,但也只不过是个与人和离的女人,又非处子,你就非她不可?再说她和我和离,全是因为她自己生不出儿子,生不出也就罢了,还不许我纳妾,你要是留着,今后也得做了绝种的准备!他们端王府可是姓楚的,齐大非偶,你别到时候被一脚蹬开无处申冤去!”

    之前冼明州还意有忍耐,不愿于郡主面前表现得太过鲁莽,落了下乘。但听到房是安如此狼心狗肺之言,仍是没有忍住。

    房是安话音落地,正有几许在口舌之利上占得上风的得意

    ,胸口倏地中了一记窝心脚,他整个人便似那折断的木枝,被一脚踹出去老远。

    与房是安同游朱雀桥的少女,也不禁惊呼一声“房郎”,便拎起裙袂朝他跌倒在地的郎君奔了近前。

    和离见人品。

    这个狗东西当初在太和殿上教端王妃手把烛台打破了头,想必便一直对端王府一家怀恨在心。照理说他一个幽州才子,在岁皇城又无官职,昔前托了郡主的裙带,于幽州谋了个小小职务,竟敢不将郡主放在眼底,出言侮辱,实在罪大恶极,今日便是着人拿了他,料想那房陵渡也不敢放半个屁!

    冼明州立刻便上前,然被宜笑扯了扯衣衫拦下,“明州。”

    他一回眸,对上郡主噙了一抹笑的妩丽娇容,半是心怜,半是生怒,宜笑将他抱住,摇了摇头:“不值得。”

    说完,她扭转笑靥,对半蹲在地面,一脸忧惶盯着“房郎”的少女盈盈笑道:“浓情蜜意时,都是一样,我今日与他和离,他待我如何,女郎便无芝焚蕙叹之感?这个男人我用时,便知他气量狭小,他们房家,一屋子狗屁圣贤经,其实欺男霸女,败絮其中。”

    少女似是不信,一双水汪汪的明眸,充满憎恨地看着她。

    宜笑不是宅心仁厚的老好人,拉扯一把,拉不起也就罢了:“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你若执意要嫁他,那本郡主就只有恭祝二位朱雀桥上挂上同心锁,从此百年好合。”

    她握住了冼明州的腕骨,带他转身欲离。

    忽想到了什么,回转粉靥,施舍了狼狈不堪的房是安一道目光,啧啧道:“做男人怎能做到你这般无耻和小肚鸡肠的份上,我实也不知。不过,我有一话要提点你,生不出东西来并非一定是女人体虚,本郡主身康体健,来年孩儿便能满月酒了。你还是回幽州去,找个人治治你的隐疾吧!”

    “……”

    房是安咬着牙,脸色一半青一半白,忿忿然,说不出话来。

    *

    “郡主,都怪我不好,非要去那劳什子朱雀桥……”

    若不是他要带她来朱雀桥,也不会如此不凑巧,恰碰上那个该死的房是安。

    冼明州小心翼翼地赔罪,话未竟,忽得娇躯入怀,他明显一怔,漆黑的两枚眼珠似凝固在眼白之中不会动了,连眨眼都省去了。

    温温的,又似水流般的身子骨,缠绵依偎向自己,冼明州不敢动弹。

    宜笑抱着他:“同心锁是挂不成了,我现在心头犯恶,实在膈应,不如下次有什么

    月老庙、姻缘树的

    你再记着带我去。”

    冼明州胸口激烈地跳。

    郡主之前说

    她明年就要……办满月酒?

    那岂不是太快了

    ?)

    不但婚礼要尽快操办

    而且似乎对他

    很有信心……呢。

    大将军臊得脸色通红

    嘴头上却不怕羞地问道:“郡主

    明年要是没有满月酒办

    该、该如何是好?”

    宜笑噗一声笑了出来。

    她踮起脚

    素手捏住冼明州颇有福相的垂耳

    指尖揉了揉

    凑近嘴唇

    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以前不知道那档子事

    原来不是我前夫那么回事

    我找过大夫和有生育经验的稳婆看过自己的身子

    并无缺陷

    生育没有任何障碍。除非不想要

    以后

    我们肯定能怀上的。”

    冼明州讷讷道:“我绝不会因为这件事看轻郡主

    就算一辈子无后我也不打紧

    我家里就我一人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也用不着传宗接代。”

    宜笑“啧”了一声

    捏他耳朵的手用了几分力

    扯得他一阵阵钝痛。

    正要求饶

    却听见郡主不满地嗫嚅道:“怎么这般愚笨呢

    听不出来么

    本郡主是在夸你床笫功夫很威猛。”

    “……”

    这是可以光天化日下直说的么?

    怪羞涩的呢。

    冼明州飞快地偷瞄左右

    发现周遭游人似乎各奔前程

    无人留意到这边

    他这才转回红通通的脸

    对着郡主

    赧然无措地“嗯”了一声

    算是应承了这句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