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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小縣城
    ◎誰殺的錢豔豔?◎
    現在案件偵破最關鍵的點, 是殺人兇手是誰。
    如果是項東雇兇殺人,他從什麽途徑找到這個人?
    要知道,殺人償命。
    蝼蟻尚且惜命, 如果不是有巨大的利益驅使, 或者走上絕路, 誰願意殺人?
    想到剛剛偵破的珠市殺手組織一案, 趙向晚讓霍灼與相關人員聯系,詢問是否還有漏網之魚,是不是還有地下組織沒有清除幹淨。
    但反饋過來的消息讓大家再一次陷入迷茫。
    珠市的殺手組織早已被一鍋端,項東就算花錢買兇, 也找不到人接單。
    兇手到底是誰?
    法醫檢測的結果,兇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 慣用右手, 下手狠辣。如果殺人,一擊斃命, 大多會刺向心髒或者咽喉。選擇一刀刺入肺部,令血液倒灌進氣管無法呼救的手法, 很少見。
    不過, 對此法醫也有解釋:“左肺被刺,也有一種可能,兇手先前瞄準的目标是心髒, 但失誤了。”
    現有線索表明, 對方為男性, 個子高, 力氣大, 匕首上沒有留下指紋, 可能戴着手套做案, 有備而來。
    但是,這些線索太過模糊。
    即使第一個趕到案發現場的闵成河,也只看到一個被路燈拉長的影子。
    就算是天才畫像師季昭,面對這樣的描述,也畫不出來兇手的形象。
    對項東的所有社會關系進行排查,一無所獲。
    霍灼重重一拍桌子,暴脾氣一觸即發。
    明明項東是最大嫌疑人,但由于缺乏證據,沒辦法給他定罪。
    是,項東出了軌。
    五年前,項東與廣播員程欣如有染,被錢家人快刀斬亂麻強行分開;
    去年九月開始,項東又與初戀情人艾鈴蘭舊情複發,時不時在酒店私會。
    項東對錢豔豔不忠,枉顧錢家人幫扶之恩,背棄夫妻之情,想要與錢豔豔分開,另擇高枝。
    可是那又怎樣?
    男人出軌,最多只能道德層面譴責他,公安局并不能因為他出軌,就認為項東有殺妻嫌疑。
    錢豔豔被殺之時,項東與幾個朋友在飯館吃飯、喝酒,七、八雙眼睛盯着,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他不具備作案時間與條件。
    項東雇兇、唆使殺人,證據呢?
    除非抓到這個殺人犯。
    霍灼眼睛一瞪,氣恨恨地罵道:“這個項東,滑不溜手!氣死我了。我不管了,先搞張傳喚證來,把他提溜到局裏來,我就不信審不出個東西來。”
    朱飛鵬看了他一眼:“估計他什麽也不會說。”
    霍灼冷哼一聲:“像這種無恥之徒,我幹嘛要和他客氣?傳喚時間十二個小時,我就讓他在審訊室裏坐上十二個小時。他不說沒關系,讓他回去,我第二天再傳喚!反正我有的是閑功夫,看他能撐到幾時。”
    朱飛鵬看戲不怕臺高,哈哈一笑,正要接話,卻被趙向晚用眼神制止。
    反複不斷傳喚項東,雖然不失為一種懲戒手段,但太過浪費警力。就目前來看,還沒有山窮水盡到這一步。
    趙向晚道:“項東的人際關系裏,沒有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慣用右手、下手狠辣、具備作案時間的男子,但是艾鈴蘭會不會有?程欣如有沒有?”
    霍灼眼睛一亮:“對啊,艾鈴蘭與港城有聯系,會不會是那邊來的殺手?我馬上着手調查,看案發前兩天艾鈴蘭有沒有與這樣的男子有過接觸。”
    趙向晚點點頭:“我來查程欣如。”
    早就想見程欣如,看看這個曾經與項東有過首尾、至今提起名字依然能夠讓項東動容的年輕播音員是什麽來路。
    --
    程欣如原本只是一個車間倉庫的保管員,因為形象氣質佳、普通話标準、聲音悅耳,被項東親自點名調到廠裏宣傳科,當上一名播音員。
    程欣如覺得項東是她的貴人、英雄,內心對他充滿感激,很快就投懷送抱,兩人恩愛纏綿了三個月,卻被錢豔豔發現,程欣如不僅挨了兩巴掌,還被廠裏人唾棄。
    雖然沒有開除,但被發配到一個小縣城的銷售部,程欣如內心怨氣很重。
    小縣城只有兩條水泥路,路旁是兩層的老房子。一樓門面,二樓住人,平時沒幾個外人過來。每個月只有逢五、逢十趕集的時候,小縣城裏做生意、買東西的人才會多一點。
    一個小小的鋪面,門口挂着“珠市傳動機械廠銷售部”的牌子,但其實就個後期服務點,總共只有三個辦事人員。平時也沒有什麽業務,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端着茶杯看報紙。
    霞姐今年四十八,來銷售部已有兩年,很有點心寬體胖。她喝了一口熱茶,看着程欣如,嘆了口氣:“你說你啊,這麽年紀輕輕的,就被廠裏丢到這裏養老。我和老鄭今年九月就能調回市裏,你怎麽一待就是五年?”
    程欣如咬着牙,垂眸不語,漂亮的臉蛋上寫着郁悶兩個字。
    老鄭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是傳動機械廠的老員工,看了程欣如一眼,若有所指地說:“人吶,還是得心思正。心思要是歪了,路就越走越窄喽~”
    程欣如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領導給小鞋穿,這能怪我嗎?”
    老鄭知道一點她的事,搖頭嘆息:“領導為什麽給你小鞋穿?一穿就是五年,你自己心裏沒點數?”
    銷售點只有三個人,程欣如和項東的那點破事兒霞姐和老鄭都清楚。
    霞姐心腸好,沒有鄙視程欣如,反而像個熱心大姐一樣勸她:“你啊,趕緊把項工忘了,找個好人家結婚,這事兒自然就過去了。你這麽年輕漂亮,何必想不開非要找他?實在不行,辭職走吧,留在這裏真的沒前途啊。”
    程欣如卻一臉的倔強:“霞姐,憑啥我要走?我又沒有違法犯罪。”
    看到程欣如執迷不悟,霞姐和老鄭對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
    可是程欣如卻被他們勾起了滿腹心事,嘲諷一笑:“錢家人霸道得很!遲早會有報應的。我倒要看看,是我路越走越窄,還是她錢豔豔越走越窄!”
    三個人正說着話,一輛吉普車停在店面門口。
    趙向晚、祝康、朱飛鵬、季昭四人從車上走下來。
    身姿挺拔,外形英武,一看就與衆不同。
    小縣城難得一下子聚齊這麽多出色的年輕人,霞姐與老鄭來了興致,立馬站起來,走到店門口打量着他們。
    趙向晚亮出警官證。
    警察?
    程欣如退到老鄭身後,眼神游離,右手握住左手四指,兩只手擰在一起置于身前,努力将自己的身形遮掩住。
    老鄭問:“警察同志,你們有什麽事?”
    趙向晚目光掃過眼前三人。
    從老鄭、霞姐臉上掠過,迅速鎖定縮在老鄭身後的那道苗條身影。
    趙向晚側向走出半步,看清楚了程欣如的臉。
    漂亮的瓜子臉、大眼睛、時髦的大波浪卷,是個漂亮的年輕姑娘。
    店鋪面積很小,程欣如避無可避,只得被迫擡起頭,與趙向晚目光相對。
    只這一眼,程欣如內心一凜:這個女警察,眼神好可怕。
    趙向晚開門見山:“錢豔豔被殺,你們知道嗎?”
    老鄭與霞姐吓了一跳,同時搖頭。
    這個偏僻的小縣城消息閉塞,廠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們竟然不知道!
    老鄭當然知道錢豔豔是誰,跺腳嘆了一句:“唉!可惜。”
    【才三十多歲啊,多年輕,怎麽就被害了呢?錢老在廠裏那麽多徒子徒孫,誰提起來都要誇一句,兩個兒子也在廠裏當領導,怎麽就沒保佑到女兒呢。】
    霞姐則轉過頭看了一眼程欣如,眼神很古怪。
    【她剛剛還在放狠話說錢豔豔把路越走越窄,沒想到……】
    【錢豔豔一死,豈不是她就有了機會?】
    程欣如抿着唇,一個字不說,但那漸漸急促的呼吸卻洩露了她的不安。
    【警察過來幹什麽?】
    【他們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廠裏人都知道我和項東分開了,錢豔豔出了事,警察幹嘛來找我?】
    只不過一照面,趙向晚便将這三個人的心思聽得一清二楚。
    趙向晚目光似電,落在程欣如那緊緊絞在一起手指上:“你很緊張?”
    程欣如心一跳,目光不敢與她對視,轉向店鋪角落,說話聲音底氣不足:“我,我沒有緊張。”
    趙向晚冷着臉,走進店鋪,默默坐下。
    祝康、朱飛鵬、季昭三個站在她身後,也板着臉,不笑,不說話。
    小小的店鋪,一下子被嚴肅的氣氛所籠罩。
    這架勢,徹底把程欣如唬住,她的兩條腿開始發抖,喉嚨口發幹。
    老鄭與霞姐對視一眼,內心也有些打鼓。
    老鄭年紀大一點,主動走上前:“警察同志,你們這次過來是要做什麽?”
    【難道錢豔豔被殺,和小程有關?】
    【我早勸過她,不要與項東來往,可惜她不聽勸!】
    【她以為藏得很好,可是……我這雙眼睛,看過太多癡情男女,她眼裏的春情,根本藏不住啊。】
    趙向晚看了他一眼:“錢豔豔被殺,項東是最大嫌疑人。根據項東的交代,我們找到這裏。”
    程欣如臉色煞白。
    【項東說過,不會有事。】
    【項東到底說了什麽?】
    【我不要坐牢。】
    程欣如的反應讓趙向晚迅速有了兩點判斷。
    第一,她與項東依然有來往。
    項東腳踩三條船,人品低劣至極。
    第二,她為什麽害怕,為什麽會提到坐牢二字?如果只是與有婦之夫有婚外情,不至于坐牢,除非……兇手與她有關。
    眼前忽然亮起曙光。
    趙向晚的眼中有了光彩,身體微微前傾,鳳眼微微一眯,緊盯程欣如:“項東告訴我們,錢豔豔被殺與他無關,是你自作主張。”
    程欣如萬萬沒有想到,趙向晚嘴裏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有如五雷轟頂,程欣如整個人呆在當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的眼眶通紅,淚珠在眼眶裏打轉轉,可是由于震驚,連淚珠都凝在眼中,沒有掉落下來。
    【什麽?】
    【我自作主張?】
    【項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站在趙向晚身後的朱飛鵬、祝康雙手交叉而立,使勁掐住虎口,這才強行忍住,沒有讓自己的臉上暴露出吃驚的表情。
    趙向晚的思想實在是天馬行空。
    只不過是打一照面,她怎麽會認為兇手與程欣如有關呢?
    趙向晚安靜傾聽着程欣如的心聲。
    可是,程欣如此刻太過震撼,整個人的心思全圍在“項東向警察告密”這件事上,并沒有給出兇手相關的線索。
    【項東,我等了你五年。】
    【哪怕在這個小縣城蹉跎青春,我依然默默地等待着你。是你說,錢豔豔自私冷漠,仗着有兩個當官的哥哥,霸道潑辣,根本不把你當人。是你說,你提過無數次離婚,但錢豔豔拿刀逼他跪在地上發誓絕不離開她和兒子,你害怕她傷害兒子所以才在婚姻裏繼續忍耐。是你說,錢家人太強勢,只有死亡……才能斬斷錢豔豔對你的鉗制。】
    趙向晚決定推程欣如一把。
    “程欣如,項東已經交代了一切,他說一切都是你主動,是你糾纏不休。他說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他離婚,但他與錢豔豔夫妻情深,錢家人對他恩重如山,于是他向你提出分手。”
    趙向晚的眼神冰冷,語言不緊不慢,卻似重錘擊出,正打中程欣如面門。
    一直在眼裏打轉轉的淚珠,奪眶而出。
    程欣如那被項東以“情愛”編織出來的美夢,再也受不住趙向晚的打壓,轟然破碎。
    程欣如的牙齒死死咬住下唇,直至血腥味襲來。
    她的聲音顫抖:“我糾纏他?他與錢豔豔夫妻情深?錢家人對他恩重如山?”
    趙向晚沒有說話,目光中帶着憐憫之意,仿佛在說:對,就是這樣。
    程欣如的眼水不斷往下流,她聲音哽咽:“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是項東,是他讓我這樣做,是他!”
    季昭雖然聽不到旁人的心聲,但他對趙向晚的情緒變化很敏銳。
    察覺到趙向晚內心洋溢着歡喜與興奮,季昭知道,趙向晚已經發現重要線索,說不定馬上就能破案。
    季昭擡起手,輕輕放在趙向晚肩膀上。
    趙向晚轉過頭,看着季昭。
    兩人很有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朱飛鵬與祝康雖然不知道趙向晚到底掌握了什麽證據,但也知道此刻正是審問的關鍵時期,必須穩住眼前局勢。
    朱飛鵬聲音低沉而威嚴:“項東讓你做了什麽?”
    祝康唱起了紅臉:“程欣如,坦白從寬。我們之所以過來,就是給你機會,希望你老老實實交代,不要對警方有任何隐瞞。”
    趙向晚嘴角微微上勾,很滿意團隊成員的配合。
    看到趙向晚上揚的唇角,程欣如如墜冰窟:“項東說,只要錢豔豔死了,我們就能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趙向晚問她:“這半年,項東是不是找你的時間少了很多?難道你沒有發現不對嗎?”
    程欣如還在嘴硬:“他,他說工作忙,說錢豔豔盯得太緊。”
    如此執迷不悟,趙向晚真是服了:“他不是工作忙,他是找到了另外一個更好的對象。你還不知道呢?”
    程欣如再退半步,大眼睛裏寫滿了抗拒:“你騙我。”
    趙向晚一擡手,祝康立刻将艾鈴蘭的履歷、照片等資料遞到她手中。
    趙向晚贊許地點了點頭,接過資料,打開,放在程欣如眼前:“艾鈴蘭,項東的初戀情人,現任招商局副處長,從港城引來投資商,在珠市建汽車産業園,政績突出,估計很快就能升官。艾鈴蘭一直未婚,據說是難忘初戀。他們去年九月相見,之後每個月都會在威爾薇絲酒店私下見面……”
    照片裏,艾鈴蘭風韻迷人。
    履歷上,艾鈴蘭事業有成。
    程欣如感覺整個天都塌了,抱着自己的腦袋拼命搖晃,淚水紛紛而下,面色煞白,突然瘋了一樣尖叫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他愛我,他只愛我——”
    【如果不是為了和他永遠在一起,我為什麽要讓哥哥動手殺了錢豔豔?】
    【他怎麽能騙我呢?】
    【哄我幫他殺錢豔豔,可是他卻另外有了女人?】
    一個又一個疑問,把程欣如逼到了崩潰的邊緣。
    趙向晚卻步步緊逼。
    “他如果愛你,不會把你變成一個見不得光的角色。”
    “他如果愛你,早就在錢國富調到這個小縣城來的時候,挺身而出。”
    “他如果愛你,就不會和你維持這段地下情五年之久,更不會,讓你出面去解決錢豔豔這個麻煩!”
    程欣如被趙向晚逼到了角落,一屁股蹲了下來,開始號啕大哭,哭得聲嘶力竭,眼淚鼻涕一齊往下流,絲毫形象都沒有。
    那張漂亮的瓜子臉,掩不住內心的惶恐、擔憂、憤怒與不甘心。
    趙向晚彎下腰,壓低聲音:“被人賣了,還要幫他數錢?”
    一個“賣”字,徹底點燃程欣如的怒火。
    她在二十一歲的年紀,愛上當時三十五歲的項東,頂着廠裏所有同事的指指點點,毅然絕然地投入項東懷抱,程欣如顯然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性格。
    程欣如霍地站起,擡手一抹眼淚:“是項東讓我幹的!”
    【他想坐享其成?休想!】
    【玩過了,就想甩開我,世上沒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程欣如開了口。
    趙向晚追問:“誰殺的錢豔豔?”
    程欣如:“我二哥。”
    說完這句話,看到趙向晚那淺色眸子裏閃過的亮光,程欣如悚然一驚,無盡的後悔湧上來,讓她全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