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林楠績從西廂房出來,對着三位大人行了行禮:“幾位大人,可都聽見了?”
    蔡元禮背着手:“聽見了,這件事事關重大,關系皇上的安危,還是三司共同參與吧,二位大人覺着呢?”
    鄭永年和王文鶴沒有什麽意見,這件事情便就此定下,想要潑到林楠績身上的這盆髒水,終究是潑不下去了。
    林楠績笑逐顏開:“既然是這樣,就要有勞三位大人了,這十名刺客和常福,我派人一并交給蔡大人。”
    蔡元禮冷哼了一聲。
    林楠績又道:“幾位大人等候已久,又未用膳,是在是下官招待不周。皇上特意吩咐,讓下官将聖賜的瓜果和螃蟹交給幾位大人,還吩咐螃蟹性寒,諸位大人莫要多食,保重身體。”
    蔡元禮聽了這話,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老臣拜謝皇上。”
    既然是禦賜的,焉有拒絕之理?
    鄭永年和王文鶴也跟着道:“老臣謝皇上賞賜。”
    鄭永年樂呵呵地笑道:“這螃蟹宴,可算是吃上了。”
    送走幾位大人,林楠績一衆人等才打着哈欠入睡。
    ***
    地宮。
    李承禩看着眼前石壁上刻着的千裏江山圖,面目隐藏在昏暗的光線當中,。他身形枯瘦,黑暗中看着,像是一具死氣沉沉的屍僵,身上穿着龍袍,手中握着一只茶杯,茶早已冷透。
    錦衣慢慢走到他身後:“主上。”
    李承禩慢慢轉過身來,玻璃質的眼眸中透出陰晴不定的目光:“又辦砸了?”
    他手指握緊,将茶杯摔在地上,發出迸裂之聲,在地宮之中尤為刺耳。
    錦衣低着頭:“屬下辦事不力,請主上責罰。”
    李承禩甩了甩手上涼掉的茶水,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不必了,我親自出馬吧。”
    錦衣“啊”了一聲,“您親自出馬?”
    聞言,李承禩瞟了她一眼:“你有意見?”
    錦衣:“屬下不敢,恭迎殿下出山。”
    李承禩露出耐人尋味的神情:“我倒要看看,這個林楠績,到底是何方神聖。”
    這個林楠績,屢次壞他的好事,偏偏最後還能安然無恙。李承禩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将李承銑迷得神魂颠倒。
    錦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承禩,目露躊躇,沒忍住問道:“主上,我爹什麽時候能回來?”
    李承禩掃了她一眼:“快了。”
    ***
    解決了血書的事情,林楠績睡了個安詳的覺。第二天醒來,覺得神清氣爽。
    剛起床,就聽見李岱的聲音。
    “快下來!你這小畜生,竟然敢上房揭瓦,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林楠績在晨光中推開門,就看見李岱拿着個竹竿往房頂上戳。他走出屋子,走到李岱後頭,往房頂上望,就看見先前在巷子口瞧見的貓拖着一尾碩大的鲫魚,正耀武揚威地看着李岱。
    “嚯,好大一條魚。”
    李岱憤憤:“早上廚房剛買的,準備給大人炖個鲫魚豆腐湯,誰想一轉眼,就被這貓叼走了!”
    林楠績擡手遮在額前,迎着朝陽看向這只油光水滑的貓:“一看平日裏就沒少偷吃。”
    “可不是嗎!”
    “愛吃就讓它吃吧,今天做點別的。”
    “啊?”
    林楠績伸了個懶腰:“行了,上朝去咯!”
    有了昨天的證詞和證人,血書一案推進得很順利。查出來确實有替罪羊,但這替罪羊也不是什麽無辜之人,不僅如此,還和宮中有牽連,是個因病托了關系被提前放出宮去的太監,到了宮外,四處結交斂財,被有心之人抓了當替罪羊。
    若不是林楠績早些破局,真等查出來了,這髒水少不得要坐實。
    畢竟他曾經是宮裏的太監,太監幫太監,似乎是天經地義的。
    不管怎麽說,這事與他無關。
    林楠績又能悠哉悠哉地在紫宸殿裏吃冰酪了。
    看到血書一案完美解決,李承銑頗有一種自豪的感覺:“血書一案圓滿結案,想要什麽獎勵?”
    林楠績嚼了嚼軟糯的糯米小圓子:“什麽都不缺。”
    李承銑滿臉神秘:“不,你缺。”
    “不缺啊……等等,”林楠績先是目露疑惑,繼而想起了什麽,“皇上派給我的那個暗衛,荊逐大哥,武力十分高強,還想多借他一些時日。”
    這麽好的氣氛,林楠績忽然提起別的男人,李承銑目露醋意:“本來就是撥給你用的,談什麽借不借的,不過,可是有事?”
    林楠績鄭重其事:“抓貓。”
    李承銑:“……”
    這都什麽跟什麽。
    李承銑:“打住,能不能想點別的?”
    林楠績:“別的?”
    李承銑:“比如這個。”
    他一臉平靜地從懷裏掏出一只鳳印,塞到林楠績手中。
    李承銑裝得雲淡風輕,實際上內心緊張不已,右手用力地抓着左手。
    林楠績只覺得自己懷裏滾進來一個微涼略沉的玩意兒,舉起來一看,筷子差點掉了。
    鳳……鳳印啊。
    大齊鳳印是用最上等的白玉制作而成,四方印,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鳳首,質地溫潤。
    林楠績感覺自己手裏多了一個燙手山芋,慌張地問道:“這可是鳳印?”
    李承銑:“昂。”
    林楠績:“萬一弄丢了怎麽辦?”
    李承銑倒是沒想到林楠績居然擔心這茬,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鳳印都是放在皇後宮中,基本上沒有離宮的可能,弄丢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但林楠績在所有的經驗以外。
    “不要緊,弄丢了再打一個。”
    林楠績:【這麽草率嗎!】
    一不小心,暴露了心聲。
    李承銑:……
    不過,沒丢回來,這是好事。
    林楠績摸了摸鳳印,挺沉:“好吧,微臣笑納了。”
    李承銑頓時松了一口氣。
    吃完冰酪,又親近了一番,林楠績擦了擦嘴,揣着鳳印回府,感覺人都緊張了不少,準備回到府上就找個箱子好好鎖起來。
    剛走到家門口,正要推門而入,忽然被人從後面叫住。
    “這位公子,可知曉安邑巷往何處走?”
    這聲音顯得有些虛弱,好像長久病重之人一般。不知道何時停在林楠績身後,吓了他一跳。
    林楠績轉過頭來,就看見一個身穿白衣滿臉病氣的男子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這白衣男子瞧着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樣,還未走近,就聞見一股濃重的藥味。身量雖高,卻極為瘦削,姿态弱不經風。樣貌清秀,只是眼神透着些陰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久病難醫,才成了這幅形容。
    白衣男子身邊還跟着一個攙扶的随從,正一臉困惑地看着眼前的路。
    問路而已,焉有不幫之理?
    “這裏就是安邑巷。”
    白衣男子颔首致謝:“多謝公子指路,公子可知道安邑巷中有一處空置的房屋,要走多遠?”
    林楠績想起來,倒是聽李岱說過,隔壁有一間空屋子在找房客,這兩天租出去了:“在後面,得繞一下。”
    白衣男子面露躊躇之色:“公子有所不知,我身負頑疾,來京中治病,第一次租賃房屋,有許多不懂之處,可否請公子帶路?”
    林楠績爽快地答應:“行,我帶你們去。”
    林楠績帶着兩人在府宅西牆繞了一圈,帶到了地方。
    林楠績一擡頭,看見兩層的主屋上頭開着一個小小的老虎窗。原來這空房子正是荊逐那日藏身的地方。
    荊逐在暗處隐身,也不知道有沒有瞧見。
    他在空宅子門口站定,略微提高了聲音:“應當就是這處了。”
    【這宅子也不小了,兩個人住着空空蕩蕩的,這人出手倒是大方。】
    白衣病公子唇角微勾。
    特意尋的地方,與林府一條窄巷之隔,既大隐隐于市,又方便觀察動靜。
    他沒有接林楠績這句話,而是看了看這宅子:“多謝公子,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以後還要請公子照拂一二。”
    身邊的侍從又道:“喂,可有靠譜的大夫,為我們推薦推薦?”
    白衣病公子也看向林楠績,眼中帶着詢問。
    林楠績這才發現,這主仆二人很是不客氣。主人雖然裝模作樣,但至少面上過得去,這仆人竟比主人還要強硬幾分。
    不過對方是病人,林楠績沒有計較,好脾氣地說道:“好說,回頭我便讓府上管家與你細說。”
    又寒暄了幾句,林楠績不欲多呆,便折回府。
    林楠績原路返回,想着剛才兩人,忽然心中疑惑:
    【奇怪,那人剛才說人生地不熟?可聽他說話,分明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口音啊?】
    【這人也真不客氣,又是帶路又是照拂的,看似句句客氣,實際上使喚人使喚得倒是挺順手,妥妥一個伸手黨,無趣。】
    青年的聲音清淩淩的,分外悅耳,說出來的話卻異常直白。
    李承禩渾身一僵,臉色火辣辣的,被當衆拆穿,不禁惱怒。
    他的京城口音這麽明顯?
    他剛才有那麽不客氣嗎?
    這簡直是他這個前太子最客氣的時候了!
    還有,什麽叫伸手黨?
    聽着就像罵他的的!
    近墨者黑,李承銑身邊竟然都是這等表裏不一的貨色!
    李承禩氣得病體發顫。
    身旁的侍從:“這個林公子,瞧着倒是沒什麽心眼,問什麽答什麽,想下手應該沒那麽難。”
    李承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侍從:“你沒聽見他剛才說什麽?”
    侍從一愣,小心翼翼道:“回主上的話,林楠績剛才說可以為我們推薦大夫。”
    李承禩也愣住了:“你沒聽見他說我是京城口音?沒聽見他說我是伸手黨?”
    侍從面露疑惑:“屬下不曾聽見,什麽是伸手黨?”
    李承禩眉頭緊皺,身上的氣息陡然幽森:“你真的什麽都沒聽見?”
    侍從臉色微微發白:“屬下真沒聽見。”
    青天白日的,李承禩看着林楠績輕快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驀地起了一身冷汗。
    夜路走多了,真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