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墨劲竹会游山玩水似的带她到西宁去成亲,却没想到一路走来,竟是像逃命似的赶,害她忍不住不时往後瞧瞧是不是真有人在追赶他们。
    没有!
    但是,他们是真的很赶,甚至连婚礼也简化了许多,因为是请托回族土司主持的婚礼,所以,他们既没有遵循汉族婚仪,也不是举行畏兀儿族的婚礼,而是入乡随俗地按照回族仪式成亲。
    最重要的是,除了匆忙准备婚礼的时间外,一个多月的婚期,竟然缩减为三天就解决了(注),那种新嫁娘的紧张、期待与兴奋都还未尝受到,他们就已成了夫妻,这点著实教她「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下。
    不过,一到了新婚之夜,当她坐在喜床边儿,一想到她必须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而且那个男人还会对她做一些亲密的事时,她也不能不紧张了;她不但是紧张得要命,再加上一份恐惧,一份因为十年前那件事随之而来的恐惧。
    她的手脚不住颤抖,心跳如雷鸣,再加上冷汗涔涔,倘若这时有人稍稍惊她一下,她不只会跌下床去,恐怕是会立刻跳穿屋顶了!
    然而——
    「对不起。」
    「咦?」一声莫名其妙的对不起,顿时让紫乃夜诧异得忘了紧张。「为什么?」
    墨劲竹倒了两杯青稞酒,然後若无其事地在她身旁坐下,并递给她其中一杯。
    「我知道公主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们要这麽赶,可是公主却一句话都没问,也毫无怨言,只是默默的跟著我……」
    紫乃夜不发一语,静静地啜饮著醇香的青稞酒,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老实告诉他,不是她不想问,而是不知道该怎麽问,也不太好意思问。
    「……不过,现在我最好告诉公主,三天後我们就要启程上路了。」
    「钦?这麽快?」三天宴席一结束就走人吗?
    悄悄地又为她斟满了酒,墨劲竹才又说:「对,我们要尽快赶回火州。」
    「呀!火州?」紫乃夜错愕地傻了眼。「为什麽?」回门吗?就算是,也不用那麽赶吧?还是汉人都喜欢赶场?
    「公主忘了吗?」
    墨劲竹一口喝乾了酒,拿起酒壶先为自己斟满,而後作势要顺便为她斟酒,紫乃夜忙把酒喝下,让他再为她斟满。
    「忘了什麽?」
    「玛哈它。」
    「嘎?」
    「他说了,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可是他没有追来呀!」
    墨劲竹又一次重复适才的动作,再为她斟满酒。
    「他还不敢那麽莽撞地追到我朝的疆域来。」
    「那……那不就没事了?」
    「怎麽可能会没事?他一定会籍机去找土鲁蕃王的。」
    「可是……可是就算他去找父王又如何?」紫乃夜不解地反问。「父王说过了,只要他找不著我,也就没辙了。再怎麽样,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吧?就算他想,瓦剌王也不可能容许他如此胡来的。」
    「土鲁蕃王想得太简单了,公主,」墨劲竹再一次重复刚刚的动作,又为她斟满了酒。「这两年,瓦剌王不仅不断攻击鞑靼(东蒙古),且频频向我朝要求赐还甘肃与宁夏属地,意图扩展领土的野心昭然若揭。因此,若是让瓦剌王找到籍口无论这藉口有多麽微不足道,他都会趁此机会进攻畏兀儿族的。」
    倒抽了口气,紫乃夜连忙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让自己稍微镇定下来,再忐忑地问:「那……那怎么办?」
    墨劲竹再次把紫乃夜的空杯斟满了。「所以我们要赶过去帮忙。」
    不自觉地,紫乃夜又一口喝乾了酒,才不安地呐呐道:「我们……行吗?」
    又斟满了。「当然行。」
    「真的?」
    「真的,我保证不会让你义父吃亏的。」
    很奇怪,虽然只是几句空话,但紫乃夜就是信了墨劲竹,於是,她松了一大口气,无意识地又把酒喝乾了,而後微仰起酡红的娇颜,蹙眉纳闷地说:「奇怪,我的头怎么晕晕的?」
    看来她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公主累了,」不过,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墨劲竹遂取回她的酒杯,并顺手扶她躺下,还「体贴」地替她褪下外衣、脱下鞋子、盖上被褥。「睡下来会舒服一点。」
    「唔……可是我还不想睡耶!」
    「那么我陪公主一起躺著聊聊天吧!」
    话落,墨劲竹便顺势脱衣上床,睡在她身边。未经思索地,双瞳已然蒙胧一片的紫乃夜便很自然地偎进了他怀里,早就忘了她从来没有和男人同床共眠过这件事实,更忘了今天晚上是……
    她的新婚之夜。
    「那我们要聊什么呢?」
    「嗯……聊聊公主在畏兀儿的生活吧!」
    「哦,那就……啊!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说畏兀儿语的呢?」
    「从我们订亲那天开始,我就开始学习畏兀儿语了。」墨劲竹若无其事地揽住了她。
    「这样啊!那那位沈公子呢?」
    「他有位好友是畏兀儿族人。」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胸口上。
    「原来如此。不过,即使你不会说畏兀儿语也没关系,因为我会说汉语喔!」
    「我知道,」他悄悄地掀开了她的内衫。「直到八岁以前,你都是说汉语的。」
    「原来你都知道啊?」
    「对,我都知道。」
    「唔……恩人、呃!不,夫……夫君,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听你说话。」
    「可……可是你这样……很痒耶!」
    「待会儿就不痒了,你继续说吧!」
    「哦!那……我们说到哪儿了?啊!对,说到我在畏兀儿的生活……」
    自然,新婚之夜是不可能纯聊天的,至於他们会聊到哪里去,那也只有他俩知道了!
    ···············
    「大爷,原来你也很诈的嘛!」当墨劲竹特别吩咐他多准备两壶酒到新房里去时,沈君陶就想到那两壶酒到底有什麽功用了。「大野狼好像都是这么吃掉小白兔的喔!」
    虽是新婚,仍习惯天一亮就起身的墨劲竹淡淡地瞥一眼满脸暧昧之色的沈君陶,而後轻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是早已答应过她生父,无论要做什麽都得撇一边,先成了亲再说,偏偏又碰上瓦剌王蠢蠢欲动,否则,我也不用这么急的赶过去帮忙。既然没有时间让我们相互之间多熟悉一点,就只好这样了。」
    这么一说,又挑起沈君陶的好奇心了,「大爷,公主的生父到底是谁?」两人在院子里的鱼池旁闲聊,他却老是居心不良地往後偷觑著新房门口。「为什麽那麽急著要你们尽快成亲?又为什麽非得要成了亲之後才能回中原?」
    「怎么又问了?」墨劲竹好笑地摇摇头。「我不是告诉过你,回京之後不就知道了吗?」
    「小气,现在讲一下又不会少根毛!」沈君陶嘟囔著。「那我们要不要找帮手?」
    略一沉吟,「暂时还不用,」墨劲竹毅然道。「可以告知他们这儿的情况,可是不用急著过来,如果瓦剌王没有我想像中那麽鲁莽,或许根本用不著他们帮忙也说不定。」
    「哦!了解了。」听起来好像不会有什么大场面让他发挥,沈君陶的模样看似有点失望。「那我们要不要……」
    话说到这儿,蓦地,从新房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刚始一怔,随後又是一声重物坠地声,墨劲竹忙回身赶过去。
    「待会儿再说,我得先瞧瞧她去,免得她被她自己给吓死了!」
    呆呆地望著墨劲竹一眨眼便消失在新房门後,沈君陶不由得直叹气。
    「准是昨晚不小心让公主喝太多了,所以……唉!娶到一个什么都不懂,又这麽胆小的妻子,真不晓得是大爷运气好,还是不好?」
    注:回族习俗,订婚的男女双方在结婚前一个月,新人不能见面。在结婚的前一天或当天凌晨,新郎才到女方家举行「尼卡罕」仪式。仪式後,男方即可迎娶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