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银啻苍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一语,夕颜知道,她不能去到龛室,银啻苍定是注意到她了。
    不知为什么,她怕他洞悉到她的心思。
    停了步子,当是随意地走着。
    只越走,她越离他远一些。
    “你,也休息会,等有星星陨落,我喊你。”他仿似对她说,但,仍是背身向她。
    “奴才多谢侯爷。奴才对这并不感兴趣,只是,奉命伺候着主子。”
    主子?
    银啻苍不再说话,她有她的坚持,而他的坚持,哪怕是有,也是隐于她的坚持之后。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颜有些担心,这么晚回去,是否会引起轩辕聿的注意,开始踌躇时,突然,银啻苍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
    “快看!”
    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调说话,很嘹亮,一扫以前的低沉。
    夕颜不自禁地随着他的话,往天上看去,旦见,那漆黑的天幕中,有一道闪亮的光弧滑过,接着,又是一道,渐渐地,越来越多,仿似雨一般的滑过,却带着最绚丽的光亮。
    那些光亮,将昏沌天际勾勒出最美的一幅画卷。
    那幅画卷,只要看过,这一辈子,终是无法忘却。
    她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除了震撼,惟有震撼。
    震撼中,夹杂着丝丝的欣喜。
    原来,今晚,真的有他口中说的陨星,这种,只有在史册里记载的景观,真切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觉得腰部一紧,还没有来得及惊唤出声,足尖是离开地面的感觉。
    他挟着她,往上飞去,这一飞,仿佛,那漫天散落的星辰触手可及。
    漫天的星辉间,他带着,宛如天人一般地往上飞去。
    不是第一次有这种飞跃的感觉,彼时,上元夜那次,那一人,也是这般带着她掠过东城,足下,不过是场绝杀。
    一如今晚,她除了看到漫天的滑过的陨星,眸华稍往下,越过斑驳的树影,远眺间,恰是疆场的满目疮痍。
    那些疆场,即便在夜色里望去,在苍茫的一望无垠里呈现出整片诡暗的紫色,那该是凝结的鲜血染就吧。
    她可以想象得到战役的悲怆,这种悲怆,只将彼时陨星滑落的惊愕欣喜尽数地冲淡,他觉得到她神色的暗淡,足尖轻掂间,带着她稳稳落至树冠之上。
    “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陨星,在这个时候许愿,该会是最灵验的。”他的语音温柔。
    有刹那的恍惚,让她仿佛就要以为,她身边站着的,是轩辕聿。
    只是,勾住她腰际的手是温暖的,而轩辕聿手,除了冰冷,惟有冰冷。
    她没有说话,站在树冠上,身子是不稳的,使得她必须要靠他的相扶,然,她却并不喜欢这种相扶,稍避身欠开,未曾想,身子一晃,眼见就要栽落下去,他一急,猛地把她一提,她收势不及,身子差点栽进他的怀中,忙用手去一挡,他却不由她再躲,反手扣住她的身子:
    “我只想带你看这一场陨星,我知道你心里有些结放不开,也有些事一直担心着,这样下去,你能撑得到几时呢?”
    夕颜冷声道:“难道,侯爷认为对着这种陨落的星星许愿,真的能让人得偿所愿不成?它自己就是一个最悲哀的逃兵,如若还能全得了人的心愿,那倒真是稀罕了。如果侯爷没事,还请放奴才下去,奴才不习惯站这么高,只怕万一跌了下去,却是不值得的。”
    为什么,对着他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底,突然会有一丝的搐痛呢?
    是不是因为,在说这句话时,她对着他的眼睛,没有逃避的原因呢?
    那冰灰的眸子,曾几何时少了那些轻佻、少了那些桀骜,有的,竟是这样的一泓平静呢?
    这,还是昔日那个银啻苍么?
    他的改变,让她仅觉得那样的搐痛。
    “让我下去。”她低下眸华,不再去瞧他。
    “颜,如果真的那么难撑下去,或许,我可以帮你。”
    “不!”她断然地拒绝道,“你别害我就行了。”
    说出这句话,谁的心,碎了呢?
    只是,这样碎了,总归能再复合的吧。
    倘若说,之前因着赤魈丸的事,她对他有过计较,那么,现在,真的再没有了。
    她知道,他能帮她很多,可是,她不能再自私到要他去帮什么。
    二十万斟国收编的军队,哪怕她不说,她明白,他都不会从中做梗的。
    所以,就容她不再说吧。
    她不想欠他太多,多到,她会觉得,这是她心里最深的障碍,最无法回报的亏欠。
    “三日后,轩辕聿会第一次正面和百里南交锋,这一战,不会是最终的决战,但,却随士气至关重要。如果你有什么担心,与其憋闷在心里,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他,连这都知道。
    她抬起眸子,他的眸底,依旧是平静无波:“我虽然知道这些,可,我不会做任何暗中的勾当。他和他之间的战役,我做不到帮谁,我也不回去害谁。今晚,你愿随我来,是不是,就是担心我,动了粮仓的主意呢?”
    他,瞧穿她的所想。
    她在他的跟前,真是太狭隘了。
    越来越多的星星从他和她的身旁陨落,他和她站在树冠上,哪怕彼此相望着,只不知这份相望,是否会随某一个节点变成遗忘。
    如果能遗忘,人,是不是真的会比较快乐呢?
    或许,她真该许下一个心愿,哪怕,那些逃跑的陨星并不能实现她的心愿。
    她现在所想的,该仅是,战争能尽快平息,还两国百姓一个安宁!
    即便一统天下又如何,不过是用人的性命做为祭奠换来的。
    而,这一统,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次分开。
    谁,都做不到千秋万代。
    她闭上眼睛,许出这个愿望,他凝着她,心底里有一个愿望,只是,再是许不出。
    “今晚,我只想带你,看这一场坠落的陨星。一千年,才有一次的陨星雨。”
    他拥着她,他的声音,那样的轻柔,轻柔地,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这陨星一并的归去。
    饶是这份轻柔,她拒绝不了,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然,只是这样,只不过是这样!
    “颜,倘有来世,一千年后,下一场陨星雨的时候,你会不会选我一次呢?”
    这句话,问出口,心下释然。
    这句话,听入耳,胸口悲凉。
    惟有,沉寂在下一刻蔓延。
    “啊!真的有星星陨落啊!”树下传来安如的声音,终是将她和他的之间蔓延的沉寂打断,“侯爷,侯爷!”
    安如急急唤着,银啻苍手轻轻一带,终是带着夕颜落于树下,安如的身后。
    安如回身的时候,他和她早已站两旁,一如来时一样。
    “真的有星星陨落呢,真的太神奇了!”安如喊跳着。
    星陨,成雨,来得快,消逝得,也不算慢。
    当,天际恢复墨黑一片时,只间或,还有几点闪亮滑过时,安如突然想起什么,她跑道龛室前,选了三张比较干净的纸笺,再从一旁的水井里提了些许水,把干涸的墨块用力地转开,道:“你们快过来!”
    她转身冲他们扬着手上的纸笺:“今晚既然能看到星星陨落,我听姥姥说呀,是最有福气的象征,许什么都会灵验的哦,所以,我决定破例,许个愿望,你们也许一个吧!”
    “小姐,奴才就不许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许的。”夕颜往后退去,避开安如冲她递来的纸笺。
    “不可以,做奴才也会有愿望的,你呀,好好想想!今晚,我们不仅要许,还要照着咱们这的土方子,写下来,一会,我把它们都挂到高高的槐树上去!”
    安如停了一停,似是给自己某种信念地道:“我相信,这一仗,我们巽国一定会赢的!等赢了以后,你们就该回到京城去了。但,我们今晚许的愿望却会在这里哦,等到愿望成真的那天,我希望你们还能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把这竹筒从书上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