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话, 都只敢私底下嘀咕。
    大少爷为了陪产,都请长假了, 海云和周大先生轮番上阵做工作,让他去办他的事, 家里一定把他媳妇照料得好好的,他面上声色不动,最后撂下一句,“如果我在家里碍着大家的眼了,那我就带缦缦回家去。”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
    白天俩小夫妻就待在露台上,一个看书,一个处理工作。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小夫妻牵着手就出去散步,也不和家里人闲聊天,溜达个一二十分钟就回房间,泡个脚护个肤,看看电视洗洗睡。
    数着预产期的到来,日子也算有滋有味地稳步向前进着。
    当然,不顺的时候也有,已经是孕晚期了,孕激素忽起忽落,连带着人的情绪也跌宕起伏。她情绪大起大落,周惟深也跟着提心吊胆。
    有天下午坐在露台上看着书,看着看着开始走神,盯着泛黄的植物叶脉,思绪像风蒲柳絮般四散开来,伤春悲秋,莫名其妙感伤起来。
    周惟深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哄着她问怎么了。
    顾宥缦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她摸摸植物叶脉,低声说:“你不觉得这些植物一直被关在玻璃房里,很可怜吗?”
    可怜…?
    他委实不太理解,但丝毫不敢怠慢,招呼家里佣人把露台的植物盆栽统统搬到了楼下花坛去养。
    下午家里人一回来还以为这是要搞装修了,瞪着眼不明所以地看佣人跑上跑下搬盆栽。
    到了晚上,天气变了,下起了大雨。
    顾宥缦睡不着,坐在床边恶心了一阵,周惟深便拉开窗帘让她透透气,窗户一开,一股水腥味吹了进来,还带着绵密的小雨滴,一股突如其来的泪意又涌上了心头。
    她是不想哭的,自己忍着眼泪,觉得实在是受这激素折磨,快变成神经病了。
    过了会儿,周惟深冲了一杯可以止吐的饮料过来给她喝,就见她和个被欺负了的小苦瓜似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他伸手一抱,顾宥缦埋进了他怀里,眼泪和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哗哗往下淌,他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一张纸巾没几秒就被浸透了。
    他问她:“宝贝,怎么了?”
    心里转过千万种念头,顾宥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就是忍不住心里的酸楚,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最后哭了半天,她哽咽说:“我觉得下面的盆栽好可怜,下雨了都没有能遮雨的屋檐......”
    半夜十二点,全家人都睡了,周惟深披着外套跑下楼,挽着袖子把搬出去的盆栽又一盆盆搬回客厅里。
    顾宥缦裹着毛茸茸的毯子,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流眼泪。
    海云都被这动静闹醒了,起来问怎么了。见孙媳妇坐在客厅哭,大门开着,孙子不见人影,只当小两口吵了架。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把搬着盆栽回家的大孙子劈头盖脸就训斥了起来。
    周惟深哑口无言,背上了这口锅,挨了一顿批评,抖搂了一身凄寒雨水,领着媳妇回房间休息。
    一回屋,顾宥缦又自责起来,眼泪巴巴地往下掉。周惟深把她搂进怀里,絮絮叨叨说着她不爱听的家长里短,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得睡着了,他也睡意全无了,愁得拿起了一本《准爸爸》看。
    书里说到了孕晚期,孕妇受激素影响会变得格外敏感,家人要给予充分的关注和正向的反馈,分担孕妇孕期压力才能尽可能避免孕期抑郁。
    折腾了大半天,困意渐渐上来了,他掩唇打了个哈欠,将书放在一旁,关了台灯,将蜷缩在被窝里的妻子搂进了怀里。
    宝宝也是个夜猫子,感觉到爸爸的动作,竟然醒了,在肚子里“邦邦”踹了他两下。
    被宝宝的动作惊醒,顾宥缦“唔”了几声,他替她摸了摸肚子,安抚宝宝,轻声哄道:“没事,睡觉吧。”
    这个坏小孩,从刚怀上就开始折腾妈妈,现在有了小手小脚了,更是铆足了劲儿在他老婆肚子里折腾,不仅三百六十度地转着身子打滚,还动不动就脐带绕颈,死死掐着脐带,掐到自己喘不过气了,又松开点小手,缓口气就接着掐,吓得一家人在医院住了好几天。
    医生都玩笑说,他们这娃娃,以后一定是个大犟牛。
    周惟深又困又睡不着,哄了大的睡,还要哄着小的别折腾。
    见她睡着都不安稳,咬着下嘴唇,眼尾鼻头都是敏感泛红的红血丝,鬓角的长发都被眼泪打湿了,他捋了捋她的发丝,胸腔就像腌渍着了一片柠檬一般发涩发酸。
    她那么要强的一个姑娘,能自己背着一个背包走遍七个洲五大洋,山河湖海都征服了,却被肚子里这么个小东西折腾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周惟深脑子里就一个想法,以后再也不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