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反思你们的过错。”
    四位公主长于乡野,性子冷淡,有公主之实而无公主之名,论起身份来,比祁邖还不如。
    这四位公主在祁峟出生前就远离宫廷了。
    因着四位公主的连续出生和正常生长,皇子却死了一个又一个,哀帝便看四位女儿碍眼,特意求了杜后将四位公主逐出族谱。
    夏妍此举,算是恢复了她们的公主身份。
    祁峟很满意,便把凌乱的事故现场留给了夏妍,道:“信王死在京都,就葬骨京郊吧。”
    话落,他深沉地瞥了眼信王的亲眷,补充道:“祁汣也睡在这里。”
    信王家眷不认识祁汣,但却不蠢,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倍受帝宠的宗室,还是生在在京都的那种。
    也不敢有异议。
    祁峟又追问道:“信王可有子嗣?”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暂无。”
    “长兄尚未议亲。”
    祁峟高深莫测地点头,“既然是无子而终,那王爵……”
    信王的一干兄弟姐妹立时红了眼,也不知是替兄长的死亡难过,还是眼馋兄长的王爵。
    一群人眼含热泪地等着祁峟说话。
    祁峟微笑着扫视诸人,道:“王爵收回。”
    众人一齐蔫吧,如同霜打的茄子。
    祁峟还不满足,补刀道:
    “诸位兄弟姐妹好好考试,别丢了手里的爵位哈。”
    话落便扬长而去。
    慈安殿的气氛又冷下来。
    夏妍打发走一应亲眷,牵着四位公主的手,道:“欢迎回家。”
    “这宫殿大都闲置着,你们喜欢哪间,就住哪间吧。”
    “深宫寂寞,我们也好作伴。”
    夏妍最终是没在四位公主面前摆谱,公主们也不怕她,但都领了她的好心。
    闹出了人命,宗亲们也消停了不少。
    大多数宗亲都是耽于享乐的正常人,他们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杂耍、美食、美景……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将京都逛了个遍。
    祁峟也不拘束他们的自由,任他们四处行动。
    考试那天,金銮殿热闹了一天。
    男女分批次考试,男生上午,女生下午。
    祁峟、王玥亲自监考。
    礼部的考官更是时刻不停地巡逻。
    锦衣卫陪着绣春刀,默默守护在侧。
    宗室们写文做赋的水平实在不怎么高。
    各个都握着笔,抓耳挠腮的,半天写不了一个字。
    祁峟默默感慨自己的兄弟们真是酒囊饭袋。
    崔海河也着急。
    要是各位王爷郡王都交空白卷子,他们礼部的人怎么批改卷子!怎么制定排名!
    锦衣卫们眼神好,看着王爷们无从下笔的模样,不少人都憋笑在心:呵呵,受过精英教育的王爷郡王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他们武夫有文化。
    太监宫女们也笑。
    啧,这卷子落到她们手上,都不至于交白卷。
    有王爷开始在卷子上画王八,宫里的墨水极好,又黑又浓,干了后还泛着淡淡的紫色;宫里的纸帛也好,毛笔也丝滑,画起王八来顺畅不勾丝。
    也有贝勒焦躁难安地坐在椅子上,抓耳挠腮地默写千字文、三字经、弟子规……
    将他儿子闺女的启蒙读物,吭哧吭哧地默写在卷子上,心想:完了,爵位没了!
    更多的人题目都没听完,就交了卷子,溜之大吉。
    当然,这些人都被勒令写了名字爵位再走。
    祁峟看着收上来的三百多张白卷,两百多张画满可疑物品的画卷,一百来张吭哧吭哧填满汉字的政论试卷,一时心情复杂。
    早知他的兄弟们是如此极品,他也就不必安排杜庸杜学士去给祁钺传授知识了……
    就,怪多此一举的。
    祁峟又在一百多张试卷里挑选了一番,一顿饭的功夫,就把三甲给钦定了。
    没办法,写弟子规那人都能排在前三十。
    好多卷子看起来满满当当的,实际上,啧,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简单的汉字翻来覆去的写。
    祁峟合理猜测,试卷的主人就会写那么几个字!
    一想到自己的亲亲兄弟字都不会写,祁峟就……,无语,沉默。
    崔海河默默把空白的三百余份卷子挑出来,对祁峟道:“陛下,这写画了的卷子刚好和空白的卷子五五开……”
    “这……”
    “没交白卷的爵位都稳了吧。”
    崔海河心痛!
    啊啊啊啊!他们科举考生,辛辛苦苦走到金銮殿,不知需要读背多少书、研究多少政论文章、通过一场又一场考试,一步一步,三年又三年,淘汰掉不知多少同窗好友,才慢慢走到京都,走进金銮殿。
    通过了殿试,才有机会从最基层的官员做起,一点一点冲刺权力的巅峰。
    这些宗室子怎么敢的啊!
    他们明明只需要在试卷上画几只王八、画一串蝴蝶、画些花花草草证明他们有审美!写一串不明所以的汉字证明他们识字!
    如此,就够了,就能保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
    崔海河心里苍凉,他问祁峟道:“陛下,真让他们通过吗?”
    “会不会,影响不好。”
    祁峟:……
    “通过吧,好歹是第一次考试。”
    “至少人家坐了一个上午,涂鸦满了整张答卷,态度极端正,思想极配合。”
    祁峟:……
    绞尽脑汁也夸不出来了。
    他也不想把爵位给这帮蠢货啊!
    他本以为判卷子需要耗费不少的功夫时间。
    本以为礼部的臣子需要昼夜不停地加班……
    谁知道,一顿饭的功夫就分出先后了……
    就,现实比理想还要骨感。
    祁峟心里难过、悲伤,但他不说。
    他默默拎着祁钺的卷子,交给杜庸看,“你教的好徒弟,文采飞扬啊。”
    “看这严谨的总分总结构,看这精妙的典故引用,看这端正圆润的书法,不错,真不愧是杜学士的好徒弟。”
    杜庸黑脸接过卷子,脸色一下子就红了,“陛下,臣自视过高,误导了殿下,望陛下责罚。”
    祁峟诧异,“杜爱卿以为这张卷子能排第几?”
    杜庸咬牙切齿地沉思,“三百?四百?五百?”
    “不能再低了吧。”
    祁峟:……
    朕说这卷子能排第一你信吗?
    杜庸还在反思自己,“王爷们都自小念书,学的是圣人教诲,读的是治国理政的书;殿下开蒙晚,读书又迟,又遇上微臣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师父……”
    “殿下名次不佳,非殿下的错。”
    祁峟:……
    祁峟不说话,将六百张试卷指给杜庸看,“礼部已经排名结束了,你自己数数看,你家殿下排名第几,数出来后,亲自去王府报喜。”
    祁峟将亲笔手书的‘淮南王祁钺’的帛书送予杜庸,道:“闲置了这么些月,可算送出去了。”
    “亏我还替她提心吊胆的。”
    “原是我多虑了。”
    杜庸:……
    杜庸神色复杂地接过帛书,不敢相信这样弱智的文章能拔得头筹。他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视线定格在一沓空白试卷上。
    翻一张,有名字,没答案。
    再翻一张,有名字,没答案。
    再再翻一张,依然如此……
    再再翻一张,呦嚯,“王”字的王写了四横。
    再再再翻一张,“王”爷的王写了两竖……
    杜庸:……
    谢谢,血压已经上来了。
    宗室继承制度改革,只能说合理!改得好!
    杜庸强忍下恶心不悦头痛想哭的心情,继续翻乌龟王八那沓画卷。
    丑陋的简笔画简直辣眼睛。
    不说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清雅感。
    不说线条勾勒的写实感。
    不说超凡脱俗的风骨和雅趣。
    单论那些画……
    他十岁的小妹妹小弟弟作出来的画也不是如此水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