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麻烦你再去看看莫护师吧。”这可怎么是好,莫护师怎会连自己的女儿莫璃,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老大夫同样是一脸凝重,再度踅回床畔,凝神替莫昆把脉。
    “大夫?怎么你也在我房里?”莫昆下禁费解,浓眉一拧。“我怎么了吗?”
    “莫护师,半个时辰前你突然昏厥,你不记得了?”平顺抢著问,他问的,也是在场众人急欲探知的。
    “昏厥?”
    “是呀,你昏厥前在做啥事,也不记得了吗?”
    “当然记得,我将墨剑与紫垣软剑交予莫言。”
    莫璃心头一颤,那……那是四年前的事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护师脉象稍微虚弱,但并无异常。”老大夫道,心中有了盘算。
    “废话,我又没病,什么异常不异常的,你们……”莫昆话语一顿,环视众人发现他们脸上的惊慑,眉头不安地渐拢,迭步后退。
    “莫言他……你们别开玩笑,莫言没死,我的言儿没死……言儿、言儿?”
    他又转身抓住莫璃双肩,双目皆红地低吼。“你是言儿,不是冒牌货,你没有假冒莫言,莫言没有死,对不对!”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落泪,莫璃紧咬著下唇,心口已在淌血。
    “没错,爹,我是言儿,我是,我是呀。”
    “款,你明明不——”平顺的澄清遭莫璃打断。
    “爹,您身子不适,多歇一会儿,孩儿可以自个儿练剑。”她安抚道。
    “莫师父。”秦啸日一语末竟,就接收到莫璃恳求的目光,这道目光里满是沉鹜的伤痛与义无反顾的保护,无声恳求他先别戳破事实,屏息以待著。
    于是他温文一笑,从容续道:“既然你身体微恙,就听话歇著吧,练剑不急于一时,要是损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其他人都随我出去,别打扰莫师父安歇。”
    见最信任的主子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莫昆绞拧的眉心总算一舒。
    “谢少主关心。”他又朝秦啸日一个抱拳揖身,忠仆该有的礼数都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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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
    “大夫,我爹他……”莫璃其实比任何人都还要担心莫昆的情况,一到外头便迫不及待问。
    “不瞒你说,莫护师悲伤过度,拒绝接受丧子事实,看样子是患了失心疯。”
    “失心疯?怎么会这样……我爹能不能治愈?要花多少时间?他会不会再想起我?”她连声急问。
    “你莫慌,此等病症乃因七情郁结而起,可大可小,可久可短,只要病患自己释怀了,不药而愈也不无可能。莫护师的情况还得观察些时日,你们先别刺激他,老夫会开帖安神舒心的药方让他按时服用,再看看有无起色。”
    “好的,谢谢大夫……”只能先这样了。
    目送走老大夫后,莫璃转身来到门扉前,只手摸著冰凉的门板,想起方才父亲那种失而复得的眼神,清泪又无法遏止地溢出眼眶。
    “那不是爹给璃儿的眼神,可是却好温暖……”
    “璃儿。”在她身后的秦啸日,笑容隐去,深邃黑眸闪过复杂幽光。
    “啸日哥哥,我没事。”
    秦啸日不语,只是静静陪在她身边。
    这回,该怎么止住她的泪?
    璃儿与莫师父的亲情,他无能为力插手,他突然深深觉得,看似能呼风唤雨的自己,实则一无是处。
    第五章
    偌大的练武场上,一道藏青色的削瘦少年身影,正在勤练剑法。
    其手持通体黑沉的墨剑,使剑刀于空中刺、斩、回、划,刚稳与阴柔并济,武打身形快得令人目不暇给,挥剑声咻咻划过。
    匡锵!
    突然,突兀的碰击声在场中响起,来自于少年一个旋身抛接的动作间,不小心失手让墨剑落了地。
    少年站直身躯,微喘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剑,清朗眉头不禁因懊恼微拢。
    又失手了……
    “与敌相搏之时,容得你失手吗?”
    场边,传来莫昆沉凛的嗓音,他一直在旁观看少年练剑,态度虽然严苛不苟,却是最能引导弟子进步的严师。
    “不容。”少年转身,面朝莫昆,敛容回答。
    “一次都不容,遑论你再三失手!”莫昆斥道。
    场边尚有十来名一字排开的少年,都战战兢兢地看著这一幕。
    他们年纪与场中人相差无几,均是受招募进入秦府学武,终生保护秦家安危的见习护师。刚人府不久的他们,都已深知莫昆训练弟子的严厉,连对亲生儿子莫言也不例外,比起他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譬如现在,时近傍晚,他们已经结束一天的训练,等著吃晚膳,莫昆还要莫言接著练剑,而莫言连抗拒的神色都没有,始终虚心讨教。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莫言生来就要被训练为秦家少主的贴身护卫,莫昆对他要求特别严格,自是理所当然。
    可是大伙儿不明说也看得出来,莫言的体力几乎到达极限了,在这种情况下练剑,身手敏捷度不受影响才怪!
    “莫、莫师父,言师兄会失手,应当是……饿了。”这群少年中,有个名唤元宝宗的十五岁黑壮男孩,硬著头皮站出来替莫言说话。
    不过元宝宗没敢说出“累”这个字,上回他说,就被莫师父狠狠吼了一顿,说什么护师的信念中没有“累”这个字云云,这回他懂得改口,说“饿”总不会有问题了咀,哪个人生来肚子不会饿的!
    元宝宗才说完,就接收到莫昆扫来的冷眼,头皮一麻,连连指著自己。
    “呃、是我饿了,我啦……”这话,引来场边一干同伴不敢太张扬的闷笑。
    “大家去洗把脸,准备用膳。”莫昆没有动怒,只是沉声吩咐所有人。
    “是!”众人齐声应和。唷呼,可以吃饭罗!
    “真是,一群饿死鬼投胎的免崽子,练功没体力,要吃饭就特别有精神。”莫昆没好气地轻斥,就见众人笑了笑,纷纷冲向前院的膳厅。
    “言儿,你也歇一下,待会去用膳了。”莫昆转而朝儿子道,声调不愠不火。
    少年颔首,目送父亲离开后,以足尖挑起地上的墨剑,剑身在空中飞转了好几圈后,漂亮地落在少年手中。
    “言师兄,你还练呀?”元宝宗瞧见莫言一个扬剑之势,便知他又打算从头演练莫家剑法,于是上前问。
    少年微微侧身看向他,暂时收势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你都不倦、不烦的吗?”元宝宗看著眼前矮他半个头的莫言,很佩服这个和他同岁数,毅力耐力却高出他好几倍的男孩。
    少年摇头,依然没有开口。
    “师兄的剑术已经是大伙之中最好的了,你别让我们追得这么辛苦嘛,我们就算再怎么练也赶不上你。”元宝宗夸张的说话方式,让黝黑的大圆脸扭曲得有如烤焦的大饼,此举逗笑了莫言。
    “元师弟也不差。只要肯练,不难。”况且,三年前还有个人,剑术比我好上太多太多,一直都是爹眼中难得的良材。
    “言师兄仔细看过我练剑?!呵,我姓元,名宝宗,大家都叫我元宝。师兄也叫我元宝就可以了啦,比较亲切嘛!”
    元宝宗兴奋地拍著胸膛,一是因为受人称赞;二是莫言为人虽然谦和不傲,但平日老是闷著头练武,难得和大家攀谈,今日却与他说上两句话,他当然兴奋。
    少年点头一笑,平时父亲也要他多观摩别人的优缺点,所以府中每位护师练武时,他都留意过。
    元宝宗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听见同伴吆暍,他应了声后又回过头来。
    “阿茂叫我过去,我不打扰言师兄了。晚上还要读书习字,师兄记得留些‘实力’好上课,我先走啰!”他边跑,边回头朝莫言挥手。
    教席就是莫师父,他们可得保留些精神体力,要是一不小心打瞌睡,就会被莫师父罚扎马步直到课堂结束,吃力不讨好,大伙儿都宁愿乖乖坐著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