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一把上面厚厚的灰尘,将盒子小心地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一个护身符,小乌龟木雕,半个风筝,还有几个木偶戏小人,剩下的七零八碎看不出来是什么——都是他童年仅有的几个玩具。
    护身符上的黄色绣线已经散开,大半都变成了灰白色,耶尔隐约记得这是他刚刚失去双亲投奔过来时,外婆带他去庙里求来的。
    那个精干利索的小老太叉着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他,表情很凶。
    “快一点,按照你这个蜗牛速度,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
    当时他短胳膊短腿的,真的像只蜗牛一样在地上爬,很快占了一身的灰,外婆就一边叹气一边把他背起来。
    “哎哟,你妈也真是的,管生不管养,干脆把小孩也带下去算了,省得在这里受苦受难,连饭都吃不上一口。”
    那时他以为外婆不喜欢自己,却还是在求护身符的时候,听到了“保佑我的小孙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祈愿。
    “……”
    耶尔倏地垂眸,摩挲着那个护身符许久,还是放了回去。
    他们只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从八岁到十二岁。
    就算那些记忆随着一场高烧而褪去颜色,源自内心的思念也会告诉他,这也是他最安稳和快乐的四年。
    当时他终于从医院里出来,非常及时地进行了报复,然后恢复自由,精神不太正常,很多时候还挺烦人的。
    “你又怎么了?哭哭哭一天到晚哭什么哭!”
    沾着粥的勺子敲在头上,让捂住脸啜泣的小孩懵了一下,而后就听见外婆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那时一边抽噎,一边说着刚才思考的东西,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惨的小孩了。
    家人是什么呢?
    为什么他没有会关心、爱护他的爸爸妈妈,反而一天到晚挨饿被打?现在连上学都没办法上了。
    “家人就是一根绳子,不管你去到哪里,都会牵扯住你的心,不至于让你飘飘忽忽没有着落,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那干练的小老太温情不过一秒,便面露嫌弃地挥挥手。
    “当然了,有些“家人”是不太像人的,甚至猪狗不如,那根线干脆利落剪断就是了,没什么可惜的。”
    “反正啊,做人主打一个问心无愧,犹犹豫豫纠缠不清像什么男子汉!擦干眼泪不准哭了!”
    她啧了一声,心焦着厨房里的菜,但又觉得把小孩晾在这里不太好,只好把他抱到门槛上坐着,敷衍地哄了一下。
    “坐着别动,乖的话明天带你去摸小羊。”
    但是后来外婆也没有带他去看小羊,因为要操心他上学的问题,一边到处借钱,一边拿空余时间缝缝补补,非常忙碌。
    关于那些日子的记忆在脑海中沉浮,让耶尔的神色柔和下来,又拿起了那只乌龟木雕。
    小乌龟探着一只头,样子憨态可掬,和家里的镇宅神兽莫名相似。
    当时外婆难得有空,他被带到镇子上,恰好碰见摆摊的木雕师傅,一眼看到了那只威风凛凛的雪豹。
    但雪豹没拿到手,反而被塞了一只丑不拉几的乌龟,他当时嘴一撇就要哭,然后就被揪着耳朵训了几句。
    “乌龟怎么了?摇头晃脑的多可爱啊!那什么大老虎大狮子都雕得太丑了,而且乌龟的寓意好啊,龟就是归,永远有家可归的意思。”
    乌龟,乌龟。
    可是他已经没有家可以归了。
    耶尔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压下眼眶的热意,将那个盒子合上,决定还是先搞卫生。
    要是今晚都弄不完,他就没地方住了。
    ……
    天气渐渐暗下去,屋子里的动静也小了。
    等大片如火的云霞散去,榕树投下一片黑糊糊的阴影,屋内闪烁了一下,亮起一盏昏暗的小灯。
    耶尔打了水烧热,勉强洗了个澡,就拿着手机躺在了床上,刷了一会后就准备抱着被子入睡。
    做了一天的卫生浑身酸痛,而且明天还要出发去镇上的墓地,倒不如提早睡觉,一切等明天再打算。
    但不知道是那些玩具的原因,还是许久没回家积攒的想念,让耶尔迷迷糊糊间做起无数纷杂的梦来。
    “……”
    “你这小孙子天生命薄,扫把星一个,天生不亲近相信别人,以后很可能要落得孤寡一辈子的!”
    梦中看不清说话人的面容,但能清楚分辨到里面的幸灾乐祸,耶尔想了一想,应该是某个多嘴多舌的村里人。
    “呸!你才扫把星一个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样*%¥&……”
    后面是一连串骂人的土话,而抓握着他的手干瘦有力,带着莫名的安心感。
    他那时不知道什么叫扫把星,但后来想想,真的觉得挺贴切的,毕竟沾上他的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