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军报后,他才打开萧玥所呈上的家信。
    信已被打开过,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只看了一眼,便眼神震动,许久不语。
    众臣见状亦不敢出声,只能等在那里暗自揣测。
    宣煊的目光从信中抬起,看向下面面色各异的脸,他微微闭了闭眼,才声音沉痛地说道:“萧国公与鬼力赤一战,重伤鬼力赤,才至使鬼力赤在一个月前不治而亡,但萧国公也因此身受重伤,于嘉临关内亡故!”
    众臣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想到会突然听到此事。
    “皇上,萧国公一去,那漠北如今局势危矣啊!”
    “是啊,鞑靼三十万铁骑一旦到达嘉临关,关内无人可战,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皇上!嘉临关一破,大渊危矣啊!”
    宣煊抬手,众臣瞬间便安静下来,他的目光沉痛而惋惜:“萧国公死后,为保漠北军情,稳定军心,秘不发丧,直至如今。”
    众臣闻言,目光不由地看向正立于正中的萧玥,却见他面色平静而坚毅,哪怕在听到萧国公之死时,竟也无一丝波动,恍惚中,如同看到了那位曾在大殿中永远沉默却让人无法忽视的的护国公。
    国之柱石,社稷之脊梁。
    这时,众人才惊觉,曾经在永安长街上打马飞驰的纨绔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成长成了如他父兄一般顶天立地的英勇将军。
    “嘉临关一战,乃是大渊存亡之战,朕必举全国之力回援。”宣煊将手中的信递给吴七:“萧国公乃我大渊国之护柱,他的遗言,当宣众人耳。”
    吴七正疑惑着,可接过信来才看了一眼,便也心中大震,眼眶湿热。
    “念。”
    吴七喉头哽咽,默默地压了压心头不断翻涌的血气,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下嗓子,才无比郑重地开口。
    信中只有两句话,十四个字。
    “为社稷死,则死之。为黎民亡,则亡之。”
    七月十日,永安城,东门外,十万大军整装待发,气势如虹,萧玥一身红衣,身着暗金盔甲,高大的身影骑在马上,目光严肃地看着前方点兵。
    宣煊站在城门之前,看着前方一片黑压压的士兵,眼中却没有半分轻松之意,说道:“剩下的十万兵马会分三次入漠北,为你们增援,但相比鞑靼的三十万兵马,你们仍是没有优势,此一去,必是一场血战。”
    宁镜身上仍是那一身月白锦的宽袖袍子,他神色镇定如常,目光一直追随着萧玥的身影,闻言却只说道:“皇上已经尽力了,漠北一战乃是存亡之战,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们也不会放一个鞑子入关。”
    我们。
    “我知道。”宣煊眼神暗了暗,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勇气,才看向宁镜,目光中属于皇帝的威严之意退去时,留下的是一片令人见之不忍的温柔和担忧:“此一去,少则一年,多则数年,漠北苦寒,并不适宜你的身体……”
    他话未说完,便在宁镜看过来的目光中停了下去。
    宁镜之前对于曾经之事亦耿耿于怀许久,哪怕到了此时,哪怕宣离已死,那些早已镌刻于魂魄深处的伤痛依旧会化作无法抹去的疤痕,永存于心底。
    他现在还无法做到真正放下,但他不想一直困囿其中。
    他想朝前走了。
    斟酌了一下,宁镜才开口道:“殿下。”
    这个称呼让宣煊一顿,自登基以来,众人对他的称呼早已变化,才几个月而已,突然再次听到这个称呼,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宁镜看着他,平静但却真挚:“您曾经是大渊最好的太子殿下,我相信未来您也会是大渊最好的皇帝,于我而言,曾经是如此,未来亦如此,但也只是如此。”
    宣煊本以为他已经不会再被这样的话伤到,可是此时仍然感觉到胸膛中一阵激烈的疼痛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人硬生生的割了下来。
    “我希望有一天,您能遇到……那个人。”
    他没有说女子,或者男子,只说了,那个人。
    宁镜感觉到身后一道目光追着他的身影而来,心中一暖,声音也越发轻缓起来:“殿下,您会遇到的。”
    这时,有人靠近过来,是熟悉的气息,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皇上,我们该出发了。”
    我们。
    对他是您,是殿下,是皇上。
    在他们口中,是我们。
    宣煊看着站在一起相视而笑的两人,将握成拳的手负于身后,藏于袖中,掩去了眸中的苦涩,才望向已等候多时的大军。
    “朕在永安等着,望将军早日替朕收复三关,平定漠北,介时四海归一,九州同庆。”
    行军路上,宁镜的车帘被一根马鞭挑了起来,萧将军略有些不满地问:“刚才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