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荒谬啊?
    在她打算向岑鸢要一纸和离然后远走高飞,在她迫切想要逃离这片处处都闪着刀光剑影的血腥之地的时候,一位从未谋面的人忽然出现告诉她——
    你其实根本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因为你的身份是皇家之人,你的姓里冠着“程”。
    “所以呢?”
    一直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的钟毓忽然抬起头,她目光直视丞相,声音却含着一种古怪的平静:“如今你告诉我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你方?才同我说的一切,应当?不是在赶来峮州之前才全部查清楚的吧?”
    “从江佩云将我带入钟府一直到今时今日,十三年的时间里你为何从未想过将成安二?十二?年那场大火的真?相大白于天下?,将大梁长公主寻回?皇室。”
    说到这里,钟毓倏然笑了起来,可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殆尽。
    “因为你很早就知道了,当?年那个放火之人就是钟延川,而本该被他一把火烧死的长公主,则阴差阳错成了钟家被寻回?去的二?小姐。”
    “而钟延川再怎么怀疑再怎么追查,他都不可能怀疑自己的女儿会是大梁长公主。”
    “所以你一直在等,等一个能将当?年那位放火之人的阴谋全数揭露的机会,甚至为此你很早就开始布局,一个能将与此事有关的每个人都算计进去的局。”
    钟毓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她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赤着脚踉跄几?步走至丞相面前,如同审判者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若我没有猜错,本该与钟鎏成亲的岑鸢最终却和我结为夫妻,被冠上‘玩忽职守、结党营私’名号而流放的当?朝太?傅,还有在我们刚到连山的第?二?日就被发觉行踪的太?守李源,早就安插在钟延川私兵之中?的手?下?......”
    说到这里,钟毓的视线骤然凌厉起来——
    “甚至于从始至终都引导着岑鸢西下?的峮州太?守王吉安......”
    “这一桩桩一件件,怕都是丞相大人的手?笔吧?”
    “何不妨让我来猜猜,”钟毓忽然顿了一下?,好似方?才说的那些话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闭了闭眼,而后重新开口,“丞相大人苦心?经营的这一切,用我和岑鸢做饵将钟延川诱出山,然后又出面亲自救下?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丞相大人先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是想要我——”
    “和你站在一起联手?对抗钟延川?还是做一个钟延川身边的棋子?”她冷静到好似言语之间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又或者,你想要我重新冠上大梁长公主的身份,然后成为你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丞相闻言,目光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就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听见钟毓紧接着继续说道:“可即便我是大梁的长公主,即便在你们这些所谓的朝臣眼里,我应该担起皇室公主应当?担起的责任。”
    “即便你筹谋这一切都是所为大梁,所为程皇室。”
    “可你错了,丞相大人,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
    钟毓声调陡然降了下?去。
    “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本该担起皇室之责的程羡今。”
    “她姓钟,名毓。”
    钟毓从来都不是什?么长公主,她只是钟毓。
    她只是她自己。
    第九十六章
    丞相微微仰头, 视线落在这位柔弱到好似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的女?子。
    这位自始至终都未曾言明自己真实图谋的丞相大人,脸上的神色从未有过波动,甚至于方才钟毓字里行间那般揣测, 他?也不曾生出怒气?。
    只是沉默看着眼前故自强撑着的钟毓许久, 而后垂下眸, 轻叹一口气?。
    “其实......”
    可?还没等到他?的话说?完,房门忽然传来一声被大力推开的声响。
    二人双双扭头, 循声望去,却见原本?不可?能找到这里的人此?时就站在门外。
    那人站在门口, 大半个身影都虚虚隐在黑暗之中,月光之下只能看到他?那一身的黑衣不知何时早已湿得透顶。
    雨水从他?鬓间滑落, 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蜿蜒盘曲的水痕。
    岑鸢的目光直直落在钟毓的身上。
    二人皆是怔怔看向彼此?。
    视线在空中交汇的一瞬间, 钟毓清清楚楚看到那双向来都镇定异常的眼睛, 此?刻正泛着刺目的红。
    可?是那样体面的一个人, 怎么会被淋成这样呢?
    房中一片寂静,耳边就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
    钟毓一语不发看着岑鸢。
    其?实他?们?两?个人此?时相隔的距离并不远,甚至可?能只有五六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