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看着手机上地图间移动的小红点。“我不立志,我就想要这个人。因为我在一个合适的时候遇到他,他想求生,我想救人。”
    “……”江轻语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化,她转移了话题,“被吓到哪里了?”
    “火车站。”
    “……”江轻语用手轻轻抵了下头,看起来像是有些无奈。“看来吓得厉害了?”
    “他很特殊,你回来的太早了。”白钰进卧室从江轻语包里找到身份证,给他买了一张去清里市的票。
    江轻语只看见自己儿子在手机上一通操作,还没反应过来白钰已经把票买好发给江轻语,“以你的人脉找人不困难,把我老婆捡回来。我亲爱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妈。”
    白钰没给江轻语求饶的余地,江轻语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了,虽然是答应下来,却不道歉也不着急走。
    “我听说你要辞职,说说原因?当年那么费劲考进来。”
    “不想混吃等死了。”白钰将吃剩的菜热了下,一个人坐下来吃。
    江轻语看了眼菜量就知道那个小孩应该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她虽然不应该棒打鸳鸯,但是连人都见不得实在太寒酸。
    她一个被人口口相传的鸡要不起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儿媳。
    “那孩子是干什么的?不会你们钱不够花了吧?”
    白钰嗤笑一声,“你以为这里也是大都市吗?一个月不到五千工资,当老师,生活绰绰有余,还能攒钱买安眠药。”
    江轻语挑了重点来记,她或许来得真不是时候,不过既然只是逃走而不是自杀就说明还有救。
    点了支烟夹在指尖,她关上门往出走,廊道里没有人,远远的只能听见她高跟鞋的哒哒声。
    可她却早已习惯一个人这样走下去。
    第20章 20.回家
    江轻语以前在卫生院工作,负责给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调节情绪。她从大学毕业就一直从事这一个工作,那时候她不知道同行们如何看待这份工作,总之她是竭尽全力做一名平等对待所以病人的医者。
    可医生是共体,病人确实个体。她的丈夫,就是那个个体中的一个。
    江轻语一直觉得自己喜欢上自己的病人是一场错误的选择,以至于当有一天她没能拉住那个人的时候她甚至无法再接受自己。
    那个人没有成就她,却让她彻底死心离开了这个她本会做一辈子得工作。
    二十岁的江轻语在绝望,三十岁的江轻语在怨恨,可现在她已经快五十了,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自己影响着,一步步走上老路的时候,她却开始有点想念那个人了。
    那个人在记忆中还是那么年轻,哪怕她已经把这个人故意抛之脑后很多年,再想起来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怦然心动。
    那是个在记忆中只剩下美好的人,印象中比儿子看上的男孩子再高一些,有些胆小,绘画能力很强,在外面机构教学生画画。
    那个人说话声音软软的,南方人就算长得再高也总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和他站在一起,自己总是显得那么彪悍。
    可在专业技术上强大如她,也不是不可能就这样拉着那个人走下去。
    三十年的梦里,她终于也开始不切实际的认为自己救回了那个人,然后厮守共白头。
    以至于当她在梦里醒来的刹那,她想,那真是场美梦啊……
    沈临清被江轻语呵斥着滚出家门,甚至都没想着回一趟家就直接买了最近的一趟车票逃之夭夭。
    杂乱无章的心跳哪怕已经过去几个钟头也没有平复下来的意思。
    沈临清一个人站在厕所洗手,看着洗手池前镜子上头发凌乱的自己,沈临清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逃跑的原因。
    究竟是见不得人的恐惧,还是因为那明显越矩的心意。
    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一个人,但他却没有问一问对方意见的勇气。沈临清早已过了那个懵懂害羞的年龄,也不会真得会愚蠢到在表白这件事上扭捏造作。
    可他保证不了白钰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赵志琦。他的家庭绝对不会让他在这样的路上迈出哪怕一步,那白钰呢?江轻语呢?人可以风流,可以滥情,却不能试图挑战底线。
    那条底线时时刻刻在变,跨越其中的人时而恶贯满盈,时而平平无奇。现在的沈临清当然不会再觉得同性恋是病,应该罪无可恕。可是那条线就在那里,他在跑,线架在脖子上,要么他停下折反,要么他头断血流。
    清里市人穷,如今这个年代市里早已没有地,为了将绿水青山做到极致连同工厂都关得不剩几家。
    像沈临清这样的人,从出生就没有见过黄土地,五谷什么的更是完全分不清。他小时候清里市被群山裹挟着,进一趟北京城要四五个钟头,头顶的电风扇像个被不小心踹到头的苍蝇,只是作响,没有力气。
    后来这里主推环境,有人来这边避暑,但跑错了日子容易吃一嘴黄沙回去。
    这边人穷,没有地,没有工厂,矿山早就不能挖了,后来人们跑去首都,南下,只要腿可以跑就一定不会折反。
    哪怕这两年交通方便了,人依旧再不可控制的减少。
    沈临清没和父母说自己回来,只是两手空空地出了站台。外面准备宰客的出租车横七竖八的停着,因为之前捞不到客就把矛头指向了共享单车,火车站这边的共享单车基本上看不到。
    这里和半年前变化不大。沈临清每年过年回一次家,虽然对这个早已面目全非的故乡渐渐不再熟悉,但是至少不会成为别人盘子里待宰的羔羊。
    上大学那年市里闹着要整治老城区,当年住的小区被划进去要做大操场。后来人来来回回好几波,只铲走了几块墙皮。
    沈临清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父母坐在客厅看电视,一开门被沈临清吓了一跳。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母亲姓高,高玫,见沈临清回来脸上有些高兴,父亲沈城宇坐在沙发上没动,但原本有些有些困顿了的眼也来了精神。
    “我去告你爷爷奶奶一声。”
    沈城宇说着就要站起来往出走。这么多年了,虽然老房子他们不住在一块儿,但是家里有什么事总还要告诉对门的两位长辈。
    沈临清没出声,跟着母亲会卧房收拾,高玫退休了,以前的小书店现在还在经营,只不过这些人没什么人看书,她现在的生意也一年不如一年。
    不过母子俩一见面都没有提自己的事。沈临清看着母亲从柜子里往出拿被褥,没说话,高玫好像也早已习惯了自己儿子这样沉默的性格,只是收拾好听到老爷子高谈阔论的声音才道,“出去见一面吧,今天也不会聊太久。”
    老人要早睡,但事情总有例外。
    沈城宇的父母,也就是沈临清的爷爷奶奶都是旧时代的知识分子,哪怕如今老了也依旧有自己一副活法。
    他们见了宝贝孙子回来,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浅谈几个小时,就到了午夜。
    沈临清木着脸在卫生间洗漱,耳朵里一阵轰鸣,爷爷沈川的破锣嗓子从三楼扩散开,怕是明天全院都知道他这个做孙子的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走,如果他明天没能跑掉,那总有机会再聊。
    沈临清的卧室有两张桌子,一张是他的,另一张上面贴着过气明星,还有一只没有什么土,但已经有些破旧了的熊猫公仔。
    沈临清洗漱好了回房休息,又忍不住去看那张失去主人的桌子。
    这些年他始终谨小慎微地活着,从未作出过半点与家中长辈相悖的事情。起初他只是为了向那个人证明人老老实实的活着,做一个孝顺儿女不难。哪怕没有一件事出于本心,但他只要这样坐下去家里人就会以他为骄傲。
    可现在他已经不是争宠的小孩子了,和一个失踪多年,生死未卜的人也根本没有可比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