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哪个宫里正嚣喧。
    或者……许姜揉揉眉心,怕是那小狼崽子又想出了什么吸引她注意力的新把戏。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正要招呼宫人进来收拾,一缕细风拂过廊下,许姜的步子倏地一顿。
    哪怕是浅酣半梦的当下,她也能闻出,除却桂花香,风里依稀多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血腥气。
    许姜眯起双眼,抬眼朝门外道:“姜泱?”
    不多时,细碎的脚步声自门边响起。
    “王姬?”姜泱出现在门边,一手扶着门廊,一手轻拭鬓边汗,“怎么了?”
    许姜从来心大,翠黛宫中人偶尔躲懒,她从不在意。
    今日不知是晚风馥郁,还是佳酿醉人,见姜泱气喘吁吁模样,许姜心上倏忽生出一丝违和。
    “方才在何处?”她直起身,一边垂目打量,一边徐徐开口。
    姜泱拭汗的手微微一顿,倏地抬眼,神色迟疑道:“王姬何出此言?”
    许姜眯起双眼,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没头没尾道:“公子坎在何处?今日中秋,怎么没见他出现?”
    小狼崽子最擅长卖乖乞怜,平日里便也罢了,阖家团圆的中秋,他怎会放过此等良机?
    姜泱神情一怔,手里的帕子不自觉攥紧,视线不自然地飘向别处。
    许姜心上疑云抖生,酒气立时散了大变,近前一步,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许姜鲜少对她几人动怒,乍见她变脸,姜泱被唬一跳,抬眸觑她一眼,咬咬牙道:“王姬恕奴婢失言之罪,近几个月,王姬可曾觉得哪里反常?”
    “反常?”许姜蹙起眉头,“此话何意?”
    姜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揪着帕子,声音发颤道:“王姬可曾记得,自周王东迁以来,郑人时不时来犯,明攻暗袭,什么法子都试过。可自从公子坎入住翠黛宫,郑人已消停数月有余。”
    她抬眸看向许姜:“王姬可曾觉得奇怪,郑人为何会突然转了性?还是……”
    还是在她不知情之时,有人藏身暗处,替她挡下了兜头而来的腥风和血雨?
    溶溶秋月,悠悠晚风。
    拂面而来的风里,血腥气愈发分明。
    许姜的心倏地一颤。
    “他,”许姜微蹙起眉头,闭上双眼,轻吁出一口气,待心上郁郁散去,才睁开双眼,哑声道:“人在何处?”
    姜泱陡然抬眸:“王姬?”
    彼时的许姜正垂目望向公子坎时常藏身的角落。
    风过竹影动,疑是故人来。
    许姜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朝她道:“近半年,郑人来过几次?”
    姜泱的神情倏忽黯淡,垂眸道:“王姬恕罪,先前几次,奴婢几人虽知道有郑人夜袭,又怕他借此向王姬邀功,惹王姬不快……知情不报,是奴婢之过。”
    许姜眉心紧拧:“而后?”
    “而后,”姜泱低下头,紧攥着帕子,嗫嚅道,“今日又有刺客来袭,他如往常那般正面相迎。哪知那些人似专为他而来,招招攻他弱点,要人性命……他依旧将人拦在了翠黛宫门外,只是自己也受了伤。”
    不等许姜追问,她又道:“方才进门晚了会,正是奴婢被他拦了下来。”
    “拦你?”许姜眼里浮出不解。
    姜泱轻一颔首,又道:“奴见他躺在一众刺客边上,知道今日之事不同寻常,定要禀告给王姬才好。他将我拦下,说,‘今日中秋佳节,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莫要扰了王姬赏月之兴’。”
    浮云遮月,馥郁渐远。
    秋夜渐深,风里的血腥气却愈发分明。
    姜泱的一字一句如同巨石压在她心上,压得上几乎喘不上气。
    许姜从来有恩必报,有债必偿,生平最怕欠人情。
    公子坎身份特殊,若是在许国出了事,她要如何向楚君和芈桓交代?若是两国因此生出嫌隙,她又如何向父兄和许国百姓交代?
    怀着种种不知是借口还是真情实意的念头,许姜抬手示意姜泱起身,而后轻拂了拂衣袂,淡淡道:“前方带路。”
    姜泱连忙起身:“诺!”
    许姜不曾过问公子坎在宫中的用度,今日才知,回宫半年,他依旧住在昔日小哑巴的茅屋里,粗茶淡饭,单衣薄衾。
    秋月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夜风过处,茅屋正簌簌作响。
    打量许久,许姜侧身吩咐姜泱留守院内,而后提着灯盏,只身推门入内。
    “吱呀——”
    “谁?!”
    重伤之故,芈坎的反应不似平日灵敏。
    直至大门被推开,他目光骤沉,倏地错步向后,一把扼住来人喉咙。
    许姜不设防备,灯笼脱手,情不自禁闷哼出声。
    认出来人,芈坎倏地松开手:“王姬?!”
    他绕至许姜前方,两手作投降状,神情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