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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母笑眯眯地聽着樓蘭做自我介紹,之前只能在視頻裏看到的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主動伸出手向自己問好:“林老師,久仰大名,我非常喜歡您的作品,能在信、達、雅之外透出一股有力量的平和,您的文字真的是太美了。”
    秦母笑着應道:“我也早有耳聞樓老師的節目,只是遺憾時間不足,倒沒有一期不落地看完。”
    樓蘭忙恭敬地說:“您是我的長輩,又是文學界、翻譯界的前輩,實在是不好意思讓您這樣稱呼我,您叫我樓蘭就好。”
    秦母暗中觀察她的舉止和談吐,樓蘭不卑不亢又不随波附勢,看得出是個有脾氣有傲氣的人,于是心裏愈發喜歡。
    “好,那我也不同你客氣了,”秦母順勢又問,“樓蘭,剛才你說喜歡我的作品,我想知道,有哪部是你最喜歡的嗎?”
    樓蘭不假思索道:“林老師,實不相瞞,我最喜歡的有兩部,實在是難以取舍。”
    秦母饒有興趣地“哦?”了一聲。
    樓蘭說:“我非常喜歡您翻譯的維多利亞·托卡列娃的系列作品。您的翻譯簡潔又不失細膩,幽默的同時還能有恰到好處的留白,讓讀者進行深度思考。”
    秦母含笑問道:“展開說說,你是如何看待維·托卡列娃的作品的?”
    樓蘭道:“維多利亞·托卡列娃作為俄羅斯文壇女性作家“三劍客”之一,她的小說中對人物的情感,特別是對女□□情的诠釋尤其值得關注。”
    “她的筆下呈現出不同時期、不同身份、不同境況的女性的愛情,思考着愛情與婚姻、家庭的矛盾與沖突,從中我們能夠看到其對女性在各種歷練中的自我成長、自我打造的期盼,同時也是對女性人生選擇的善意鞭策。”
    秦母連連點頭,心裏愈發滿意,她眉眼溫柔,歲月雖然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可就連眼角的細紋都在彰顯她對樓蘭的欣賞和喜愛。
    樓蘭第一次被長輩這樣慈愛地看着,臉微微紅了,不過她話語沒停,她看出林老師想繼續聽,索性就繼續說了下去。
    “在維多利亞·托卡列娃的作品中,讀者不僅能夠從現實的生活中探求她筆下人物的真實性,同時也能夠以現實生活為藍本,在她的作品中進行靈魂探求。托卡列娃筆下的人物不一而同,而面對愛情,她們都同樣勇敢堅定。”
    “此外,她關涉女性、關涉愛情的不同作品之間也有比較意義。市面上對于她的作品翻譯比較少,幸好有您填補了這個空白,并且讓它熠熠生輝。”
    秦母稱贊說:“你能在如此少的信息源中對維·托卡列娃及作品有相對完整和立體的認知,并且喜愛我翻譯的文字,說明你我實在是有緣分。”
    “說說看,你難以取舍的另一部作品是什麽?”
    “另一部不是翻譯作品,是您的散文集。”樓蘭莞爾,“那部《翻譯之外》很觸動我,您在書中記錄了各個階段的翻譯心得和生活趣事,是相比翻譯作品來講,更體現您的靈魂和思想。”
    “透過文字,我能感受到您必然是個浪漫又有人生智慧的女人。而對您來說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浪漫與智慧,正是我一直以來最缺失的。”
    秦母溫柔一笑:“我倒是覺得,你遠比你自認為的要有智慧得多,也要比這世上的許多人都優秀。你的回答實在讓我意外,我很喜歡。”
    秦母看了看時間,意猶未盡。
    “先聊公事吧,待會兒我們交換一下聯系方式,我很樂意和你多聊聊。”秦母慈愛地問,“你願意和我多聊聊嗎?”
    于公于私,于理于情,樓蘭都斷然不會拒絕她的邀請。
    秦母滿意地點頭,然後對在場的其他人說:“抱歉,讓大家久等了,沒想到在母校能遇到讓我如此投緣的年輕人,一時聊得忘情,耽誤大家時間了。”
    校領導忙又謙虛恭維兩句,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笑話,他們要是真受了林婉瑩大佬的道歉,J大可就成學術界的笑話了。
    在角落眼觀鼻鼻觀心的秦筝和原琅已經看傻了。
    原琅負責本次讨論會的全程錄像,作為會議記錄存檔,游園的花絮也會從這裏截取一部分,可惜剛才這麽精彩的對話沒在錄像之內,他只拍了幾張圖試驗角度和采光。
    滿肚子的感言無處傾訴,原琅在會議室憋得難受,見縫插針地拿出手機。
    ——群聊(6)
    【原琅(180.5版)】:大佬x2,牛逼plus
    【原琅(180.5版)】:[給大佬端茶.jpg]
    【原琅(180.5版)】:[給大佬遞水.jpg]
    【鐵骨筝筝】:我人都傻了,給大佬磕頭,咣咣。
    【小米米米米米】:?
    【LA】:?
    秦筝和原琅沒再在群裏出現,他們正在本子上奮筆疾書。
    這種實戰的習得經驗和幾倍的知識汲取是在課本上學不來的,讨論會正式開始後,秦筝和原琅根本不舍得分神,連口水都沒喝。
    一場案前讨論會足足開了兩個小時,衆人集思廣益,終于敲定了最終的拍攝方案。
    正式拍攝的時間定在四天後二月十四日,預計拍攝兩天,本部校區拍攝一天,大學城校區一天。時間緊湊,各個工作組趕緊就忙活起來了。
    散場後,秦母對樓蘭說:“時間還早,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我知道一家很雅致的茶屋,點心也很好吃。”
    秦母的司機在教研樓外的停車場等候。
    樓蘭說:“我開車來的,這樣,您先跟着司機上車,我跟着您的車走。”
    秦母也覺得讓司機這個生人去開樓蘭的車不合适,而且她也不能讓樓蘭給自己開車,那樣也太不禮貌。
    秦母告訴了樓蘭茶屋的地址,又吩咐司機慢點開,之後才坐上車。
    校園裏偶有提前返校的師生,車并不多,等開上外面的行車道,秦母回頭看了看穩穩跟在後面的樓蘭的車子,嘴角噙着笑給秦聿撥了電話。
    秦父果然撂挑子了,六號那天秦聿剛到公司就開始忙,到現在才堪堪騰出點工夫。
    他剛開完一個會,正想發信息跟樓蘭聊聊天就接到了秦母的電話。
    秦聿捏捏鼻梁,有些疲憊地接起電話:“林女士有何吩咐?”
    秦母問:“平安符送過去了嗎?她喜歡嗎?”
    秦聿說:“您親自給求來的平安符,樓蘭自然喜歡。不過我還沒介紹你們認識,您的見面禮太貴重,樓蘭說不知道還什麽禮合适。”
    秦母悠悠道:“什麽禮都不必還,你早點把人帶過來,讓我們兩個好好說說話比什麽都強。那孩子我早就在視頻裏看得臉熟了,學識談吐都不一般,你再不抓緊點把人帶回來,興許哪天人家就看不上你了。”
    秦聿樂得自己父母喜歡樓蘭,因此聽了這話也不辯駁,只是說:“我倆現在很穩定,要不是我得回公司上班,現在也不用跟她異地……要不是心疼我爸,我可真就要待在上津不動了。”
    秦母失笑:“你爸撂挑子是不對,可我早就替你說過他了,你現在再來拐彎抹角地吐槽,我也無計可施。”
    秦聿說:“所以我現在就得更努力一點才行,不然哪怕做到總裁的位置了,也不能随意請假。”
    秦母太了解自己兒子了,這是個說話做事一步看三步的主,她直接戳破了秦聿的那點潛臺詞,說:“你其實是想說,現在你太忙了沒時間,等忙過這陣子再帶着樓蘭跟我和你爸見面,對不對?”
    “什麽都瞞不過您,”秦聿說,“真不是敷衍您,再等等的。”
    秦母直接問道:“是她還沒準備好嗎?我能理解,這種事情總該咱們積極一點,主動一點,這樣也能體現咱們對樓蘭的重視。我和你爸催得緊了些,也是希望她別對咱們這種家庭有誤解。”
    “我和你爸都非常樂意她成為咱們家裏的一份子,那些不和氣的事情絕對不會在咱們家發生。”
    秦聿感激父母的開明和體貼,他雖早就對自己的父母有信心,但今日秦母這番話還是讓他意外。
    于是秦聿說道:“媽,我跟感謝您和我爸這樣的态度,也很開心你們能喜歡我的戀人,我更知道這是因為你們兩個愛我,所以願意成全我的選擇。”
    “但我還是想知道,您和我爸在和樓蘭素未謀面的情況下,是怎麽累積對她的好感的?人之常情,父母都有私心,所以不管您回答什麽,我都接受。”
    秦聿成年後,尤其是接手秦氏集團後,他已經很少跟父母坦誠地談論這種問題了。
    從男孩過渡到男人,飛速成長的秦聿自知這些年和父母的溝通減少,他也心懷愧疚。但長期的獨當一面和掌握一切,讓他很難在父母面前示弱,更別提開口暢聊心事。
    現在倒是個很好的契機,秦母也明白。
    車子轉向,再過一會兒就到目的地了。秦母又回頭看了眼樓蘭的車子,沉默半晌後說:“我和你爸爸是青梅竹馬,但這世間并不是所有青梅竹馬都會修成正果,這就是緣分,強求不得也拆散不了……所以我和你爸爸不會去預設不好的結果妄加阻攔。”
    “不管她是樓蘭還是別的什麽人,因為我們相信你的選擇,也願意用欣賞的眼光去接納她。”
    “只不過,”秦母一笑,“我現在是真的很喜歡她,倒跟你沒什麽關系了。”
    車子停穩,茶屋門前有一排綠蔭,秦母放下手機看向這邊走來的樓蘭,清麗典雅,端莊大方,有學識也有涵養,是個再優秀不過的女孩子。
    秦母心想,這樣的兒媳婦我若嫌棄,可才真是心比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