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最後, 陳姝沒有接受宋致醉酒後的好意。
那套公寓可能是他買來自己住的，或者原本是給前女友住的，她怎麽好意思住進去？
再說了, 既然宋致也把問題挑開了問她, 她也不再糾結了，決定大大方方住回景勝庭園。
研三下學期沒有課程，準畢業生們都在為留用的工作奔波，在京市, 或者在外地, 只會偶爾因為畢業論文等重要事項上回校一趟, 最後在六月份各奔東西。
陳姝通過了浙省電視臺的招聘筆試和面試，她的筆試成績和面試成績在同期裏都排第一, 再加上有京市電視臺長達半年的優質實習經歷以及那邊資深主播給的推薦信, 浙省電視臺領導們把她當重點苗子來培養。
單位那邊希望她能提前入職實習，陳姝和單位那邊溝通好入職日期後, 一周內處理好京市這邊的兼職以及學生工作, 飛回杭城。
同她一起回來的，還有她的發小蘇小小。
蘇小小大學念的是中文系，期間發表小說數篇，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小說家。她畢業後又讀了個創業寫作的研究生, 一邊讀研一邊流浪式寫小說。
據她所言, 她寫小說需要有信念感，她要相信自己筆下的人物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她一定要親自在小說角色所居住或者停留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前段時間她剛完結一部以雲南為生活背景的小說, 那幾個月, 她都在雲南生活。
她下部小說以杭城為背景，所以她要在杭城生活幾個月。
蘇小小是個社恐小可愛, 喜歡自閉，但是因為工作性質她必須要經常出門找素材。本來她是想要邀請陳姝跟她一起租房子的，陳姝婉拒了她，說要回家裏住。
蘇小小眼睛一亮，挨着她問：“那你哥……也住家裏嗎？”
“應該是。”陳姝摸摸她的腦袋，說：“我後爸的工廠搬遷到隔壁市了，他現在常駐那邊，我媽也天南地北各地飛，你要住我家客房嗎？我家裏一般人不多的。”
蘇小小目露渴望，但是眼珠子一轉，還是選擇了自個兒租房，她嘿嘿一笑，說：“我不想妨礙你。”
“有什麽妨礙的。”陳姝過去撓蘇小小癢癢肉，“勸你最好跟我住一起。”
陳姝心想，她巴不得有人陪她住進景勝庭園，這樣也許她和宋致碰面的時候就不會太尴尬。
蘇小小膽小但固執得可怕，“不要！不要！”
一通鬧騰，陳姝回到景勝庭園。還沒找到房子又固執不跟陳姝住的蘇小小暫且跟陳姝進景勝庭園，等陳姝放好行李帶她去找酒店住。
陳姝一邊推開圍欄，一邊提前喊：“我回來了。”
沒有人應聲。
已是傍晚，屋子裏一片黑暗，沒有人在。
陳姝不知怎麽的，心情低落了下來。
“你哥他不在？”蘇小小把腦袋搭她肩膀上，看着她小聲問。
“好像不在。”
陳姝拿出手機，找到宋致這個微信聯絡人，點進聊天頁面。上面還停留在一個月前兩人生疏又禮貌的互道新年快樂聊天記錄。
陳姝編輯消息：哥，你今晚幾點回，我回家了，我提前點個晚飯外賣。
對面跳出來回複：我這一周都不回去了，我住醫院值班室。這裏方便一點。
陳姝：好的，我知道了。
她舒出一口氣。宋致不在家裏住，她會自在很多。
宋致又發過來一個：好。
四句話，結束了對話。
她打字時沒有特意避開蘇小小，所以蘇小小看到了他們的聊天內容。
陳姝正在為兩人無話可聊而隐秘地難過。她明知這種情緒是不應該的，她和宋致生疏的結果正是拜她所賜，可是她還是控制不了地難受。
蘇小小卻捂着嘴巴笑：“你哥他連你的‘好的，我知道了’都要回複你欸。”
“嗯，他這樣是為了禮貌性結束對話。”陳姝收了手機，把蘇小小的行李箱推出來，“走吧，我們先去給你找酒店，再在外面吃。”
蘇小小跟在她後面，露出深思的斜笑。
家裏空蕩蕩的，陳姝幹脆又拿了換洗衣物陪蘇小小住幾天酒店。
小說家的生活作息相當逆天，半夜坐在電腦前精神振奮地劈裏啪啦敲鍵盤，陳姝起夜時迷迷瞪瞪看到電腦藍光後蘇小小朝她緩緩露出的笑臉，好幾次被吓到。
這也就導致了她實習抽簽精神不濟，然後運氣不佳，抽簽選中了醫院作跑新聞的常駐地點。
她雖然是京大才女，手拿數個播音主持比賽的獎項和高含金量實習，但她畢竟是新人，主播這個行業是需要很多經驗積累的。浙省電視臺的傳統便是把新人扔進容易出新聞的場地當駐場的小新聞主播，不止讀新聞，采訪、寫稿、攝影、剪輯基本都要做。
駐場場地一般有派出所、消防站和醫院。這些地方當中，陳姝最不想去的就是醫院，因為他們對口醫院正是二院，而宋致正好在二院工作。
“醫院最好啦，”同期實習生對陳姝羨慕不已，“我要跟着消防員出工，可想而知，我的職業生涯一開始就要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
“派出所也危險，警察出警的時候我要跟着，可怕。”
“來來來，把電視臺的工牌戴上。”管這批新人的帶教新聞主播老師把工牌發給他們，嚴肅着一張臉說：“新聞場地沒有優劣之分，這些地方都能出好新聞，也都具有危險性。你們一定要銘記于心。”
“是！”
“下午各自去場地找當地的聯絡人，你們駐現場随時待命，有特殊情況和緊急情況要立刻聯系我們過去出新聞。”
“是！”
陳姝從帶教老師那邊要到了醫院負責人的電話。負責人姓徐，名進宇。除了這個名字以及微信號碼，陳姝對他一無所知。
陳姝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上午十點五十分，還在工作時間內。她給這個號碼撥了通電話過去，“喂，徐醫生您好，我是浙臺的新聞記者陳姝。”
“哈喽哈喽，你好，哦哦我剛接到任務，您好您好。”
對面的人是個男生，聽着年齡不大，從聲音裏能聽出來性格應該是偏活躍的。
“你中午幾點鐘過來啊？”徐進宇快聲問了聲，又問：“一點鐘可以嗎？我一點鐘應該有空。”
這人，第二句話已經不說“您”了，少了客套，多了幾分年輕人之間的随意，陳姝也不再那麽拘謹，說：“可以的，我配合你的時間來。請問我在醫院哪個門——”
陳姝還沒問完接頭的地點，那邊立刻說：“我擦出這麽多血……下午一點鐘，醫院北門見！抱歉病人來了我要去急救了！挂了！嘟嘟嘟——”
陳姝已經感覺到這個駐場工作的艱難與忙碌了。
下午一點之前，陳姝沒有其他的活要幹，帶教老師好心提醒他們可以趁這個時間快活一下，真的工作了可能就得二十四小時蓬頭垢面。
同期被吓得趕緊回去洗個澡，打扮一番，誓要在駐場地留下一個好形象——至少初印象是美的。
陳姝也離開了電視臺。她回到酒店，将徹夜寫稿的蘇小小拉起來吃午飯，以免這人餓死在酒店裏。
中午吃的是酒店附近的鐵鍋炖。
蘇小小困得魂飛天外，陳姝把新鮮的鵝肉剔下來夾她碗裏，催促道：“快吃，等下我去醫院了晚上不一定能回得來。”
“什麽？！”蘇小小回魂了，吓得連忙問：“姝姝你哪裏生病了？”
“不是生病。”陳姝解釋道：“我去醫院駐場，簡單來說就是守在醫院等第一手的新聞。”
蘇小小拍着心口：“還好還好，你吓死我了都。去哪個醫院啊？你回不來我可以去醫院給你帶晚飯啊，正好我有個小世界寫的是醫院背景，我可以進去參考參考。”
陳姝喃喃：“二院。”
“你哥工作的地方？”得到陳姝肯定的點頭，蘇小小眼珠子轉得飛快：“那我下午送你過去！”
“你剛剛不還半死不活的嗎……”陳姝看着蘇小小，有些疑惑。
蘇小小晃晃腦袋，摸着下巴神神道道地說：“你不懂，我們這種一次元二次元對糧很敏感。況且，我感覺我能吃到命運給的糧。”
什麽糧，為什麽突然扯上了命運，陳姝是真的不理解小說家可可愛愛奇奇怪怪的腦回路。
總而言之，蘇小小是跟定她了。
陳姝單手拎起設備袋，帶着蘇小小打車去二院。
——
十二點半，已經過了飯點。醫院食堂內，三個忙活到現在才有空出來吃飯的年輕男醫生端起飯盤打了菜後在就餐區坐下。
徐進宇餓得前胸貼後背，端起飯盤狼吞虎咽。隔壁的郭楊看看他，又看看對面斯文夾菜的宋致，很是無語。
郭楊推推徐進宇：“哥們，注意點形象。你再這麽吃飯，就別嫌醫院裏的年輕女同志都暗戀我和宋致。”
“你要點臉好吧，她們哪有喜歡你的，分明是都喜歡宋致。”徐進宇說話的時候飯粒噴射出幾粒，他看了看宋致的餐盤，吞了下口水。
“你夾走吧。”宋致說。
徐進宇問：“你不餓？”
宋致淡聲說：“我沒什麽胃口。”
徐進宇很不客氣地夾走雞腿，“謝了哥們。阿姨真是偏心的，給你的雞腿有我的兩個大。”
郭楊皺着臉罵他：“快吃你的吧，別噴出來了好惡心。”
“你們來急診室試試就知道了，我這點吃飯的時間都是從病人手裏搶過來的！”徐進宇臉上苦澀和悲痛交加着，“領導還讓我接待新聞記者，我哪裏來的時間啊。”
郭楊順嘴問：“要來新記者了？我聽說來的新記者一般都是剛進電視臺的新人，如果是女生，一般都長得蠻好看的。你接待的那人是女生嗎？好看不？叫什麽名字啊？”
“我又沒見過她人。”徐進宇扒着飯邊吃邊囫囵地說：“是女的，叫成什麽舒的。”
宋致倏地擡眼看向他。
“我擦現在幾點了？”徐進宇看了眼手機，立刻起身，很是無奈：“快到一點了，我飯都沒吃幾口呢。”
宋致擡頭，忽然問：“你們約在一點？”
“對。”
嗚——嗚——嗚——嗚。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響起，下一秒，徐進宇手機屏幕上出現急診室科室醫生的電話，備注：奪命連環催。
“啊啊啊啊病人又來了！我一個人劈成兩個好不好！”徐進宇糾結要不現在打個電話給那個電視臺的新人記者讓她再等一下時，宋致開口了——
“我替你去接她。”
“這樣嗎，太好了兄弟！下次我請你喝咖啡！”徐進宇握了下他的手，就跑走，“哦，我們約在醫院北門，一點鐘！”
十二點五十五分，出租車停在二院北門，陳姝和蘇小小下車。
陳姝打開手機，就看到了一分鐘前徐進宇發過來的語音消息：“不好意思成舒我急診室這會兒在忙不過會有其他醫生來接你的實在不好意思。”
陳姝很想再問，可以跟她說一下來的醫生的名字嗎，但是從這沒有停頓的語音就可以知道，徐進宇太忙了，忙到沒有時間看手機。
陳姝嘆了口氣，心想，希望工作第一天順利一點。希望她過去的時候，那位來接她的醫生可以主動現身，表明身份。
“哎，姝姝。”身側蘇小小揪了揪她手臂處的衣服，下巴示意她往前看，“那個人，是你哥吧。”
陳姝愣了下，擡頭看過去。
宋致一身白大褂，長身玉立，站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靜靜地看着她。
來接她的人，是宋致嗎？
“姝姝，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叫《沉靜如海》的電影？”蘇小小輕聲說：“你哥的眼神和沃納看向朱莉的目光很像。”
“那一刻，他心裏有場海嘯，可他靜靜站着，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陳姝看着宋致那雙克制冷靜的眼眸，也想起了電影的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