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陳姝心慌了一瞬。
視線和宋致的隔空對上, 她匆忙別開眼。
“什麽嘛。”她壓下突然而來的慌張與悸動，對蘇小小說：“沃納和朱莉是電影的男女主角，他們之間是愛情線, 宋致是我哥, 我們是親情。你寫恐怖愛情小說寫迷糊了。”
蘇小小撇撇嘴，小聲嘀咕：“你不懂。我磕僞骨科磕了很多年了，你們倆我聞着味兒就來了。”
陳姝沒聽明白，話題怎麽從電影突然轉到了骨科上了。管不了蘇小小的什麽骨科言論, 蘇小小看起來好手好腳的骨頭應該也沒傷着, 她現在要去工作了。
不論面前這人是宋致, 還是別的人，她都要平靜好心緒, 泰然地面對。
蘇小小卻溜了：“我靈感突然來了, 你去吧，我下次再來醫院找你！”
陳姝只好一個人走向宋致。
她從來沒有見過當醫生的宋致。她曾經幻想過宋致穿白大褂的樣子, 在她還在蘇城讀高三的時候。那時候在她的幻想裏, 長大的宋致的身邊有長大的她。
現在，一個同樣穿着白大褂的年輕女人從另一棟樓走過來，拍了下宋致的肩膀，熟稔地和他談笑。宋致和她說了些什麽, 那女人笑得花枝亂顫地走了。
陳姝感覺到眼睛刺痛, 鼻子也變得酸澀，心裏忽然很難過。她不明白, 她怎麽會這樣難過。
不應該這樣的, 她不應該有這種情緒, 更不應該流露出來。
她停下腳步，低着頭調整呼吸。
“身體不舒服麽？”
宋致朝她走過來, 垂眼看着她。
陳姝搖搖頭，“沒有。”
“哥，你是徐進宇的朋友？”陳姝開啓一個足夠自然的話題，“我來這邊駐場兩個月，本來是他來接我的。”
宋致也說了句陳姝早就在徐進宇語音留言中聽到的廢話：“嗯。他是急診室的，急診室那邊比較忙。”
“你不忙嗎？”陳姝問。
“我在中醫科，也忙，沒有急診室那麽忙。”
乘坐電梯上樓，宋致将陳姝帶到二樓的一間休息室。他打開門，看了眼陳姝單手拎着的拍攝器材包，又看到休息室長桌上散亂的零食，他伸手将已經打開的零食和泡面桶扔進垃圾袋，束好口，開窗後才讓陳姝進來坐下。
“抱歉，醫院這邊只能提供這樣的環境給你臨時工作。你随便坐，偶爾會有醫生進來休息吃東西，但很快就會走。”
陳姝将器材包放在桌上，說：“沒關系。我這個工作本來就是機動，随時要下去。這裏是二樓，還能看到急診室入口，很适合我工作。”
醫院出新聞最多的地方就是急診室，她沒什麽好挑的。
“我剛到這邊，對你們的工作還不熟悉。”陳姝需要知道她的工作有什麽特別的注意事項：“除了不要妨礙到你們工作也注意病人及醫生的隐私之外，我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宋致正在将他儲物櫃裏的填腹食物拿出來，放到她面前的桌上。休息室裏的零食不是統一采購的，是他們這些經常來不及吃飯的醫生自己買了放櫃子裏自己吃的。
聞言，他低聲說：“注意你自己的安全。醫院人來人往比較多，有些人很急，小心沖撞。”
陳姝眼睛輕眨一下，愣愣地說：“好。”
宋致把垃圾帶走，又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個靠枕和坐墊給她，“新的，沒人用過。休息室的椅子久坐不舒服。”
陳姝接過：“好。”
他是真的對自己這個妹妹很好，不計前嫌的好，就算自己曾經傷害過他。
宋致走後，陳姝找到醫院外宣部負責人打了聲招呼，介紹自己及工作內容，親自獲得拍攝準許。
剛從外宣部主任辦公室走出來時，臺裏的電話就來了。是她的帶教老師，負責社會新聞的出鏡記者段烽。
“陳姝你現在到二院了吧？你趕緊去急診室門口等着，”段烽的語速很快，伴随着救護車的聲音，“陽江北路高架橋上有一輛公交車發生爆炸，部分傷者分送二院了。我現在跟随拍攝，你拍一下救護車進醫院的畫面。”
陳姝立刻回：“收到。”
醫院內禁止奔跑，陳姝快步走回休息室，拎起器材包，走到急診室門口。她快速觀望一圈，立刻走到左前方。這裏不會阻擋到救護車和醫護人員，也正好和醫院的監控是兩個不同的方位，可以拍到不同的畫面。
五分鐘後，急診室沖出來一群醫生和護士，來接剛剛開進醫院的救護車。
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和橙黃色消防服的消防員有條不紊地快速交接病人，七八輛救護車，病人接續被送進去，陳姝拍下這個過程。
她低頭快速在筆記本上速記着什麽。
最後一輛救護車後面，段烽握着話筒快步走過來，向攝像師舉着的鏡頭介紹事故情況。
陳姝遞過去一張紙，是分送到二院的十位傷者的傷情。每個病人都情況都記錄了，重點突出。
段烽快速掃了眼，看向鏡頭，嘴條流利地讀出新聞。
段烽錄完，看了眼視頻，比了個OK的手勢後跟陳姝和其他工作人員說：“可以發到臺裏了。”
他轉頭對陳姝豎了個大拇指，“你的記錄，很快很清晰，做得不錯。”
陳姝彎唇，禮貌表達謝意。
接下來的時間，段烽要回臺裏，二院這批傷者的後續跟進工作他放心地交給了陳姝。
陳姝找到一個傷情不是很重的乘客，獲得同意後做了個微型采訪。
“感謝您的配合與支持。”
陳姝關掉攝像機，對願意接受采訪的傷者道了謝後，單手拎起機器就要回到休息室用電腦剪輯寫稿寫推送。
旁邊有道灼熱的視線，陳姝偏頭，看到一個粗糙俊醫生，人是年輕的，臉也是好看的，就是頭發油得好像三天沒洗過了，神情頗有熬了三個大夜的恍惚。
“徐進宇醫生？”陳姝直覺問。
“對，成舒你好你好，咳，不好意思我中午沒能去接你。”徐進宇為自己突然看到漂亮女生的口齒不清以及髒臉懊惱死了，他抓了下頭發，問：“我朋友有招待好你吧？”
陳姝點頭，“他很好。”
她補充道：“我叫陳姝，陳，不是成，前鼻音。姝是女朱姝。”
“哦哦好的，陳姝，我們南方人前後鼻音很難分清楚，不好意思。你是北方人？”
“也是南方人。”聽出來徐進宇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陳姝禮貌彎唇，提了下攝像機示意他她有工作又忙。
徐進宇連忙讓開路。
神經外科的郭楊走進急診室，分了一杯續命的咖啡給徐進宇，偏頭看向外面等電梯的陳姝：“她就是新來駐場的女記者？她好漂亮。”
徐進宇把頭發抓成雞窩頭：“我好後悔中午沒能親自去接她。我還讓她看到我現在這個頹樣啊啊啊啊，和宋致一對比，我簡直被KO了。”
郭楊抖着肩膀發笑：“這你就不必擔心了。宋致是誰？從未開花過的鐵樹一棵，他就是一個性冷淡，再漂亮的女生放他面前他也看不見。就算人家女生看上他了，也是白搭。你喜歡就去追，管宋致幹嘛。”
徐進宇一想，還真是。宋致白長那張帥氣逼人的臉。
徐進宇一下午都想着去陳姝面前表現一番，可急診室病人一波又一波地來，等他有空的時候，已經到傍晚六點鐘了。
他偷偷去休息室瞄了眼，發現陳姝還坐在那裏敲電腦。
叩叩。
休息室是年輕醫生們公用的，不會有人來敲門，陳姝聽到敲門聲，詫異地擡起頭，“哥？”
宋致沒穿白大褂，穿的是常服，還是一身黑的襯衫和西褲。他眉心微蹙：“還不下班麽？”
“手頭有點工作要交。”陳姝手上動作不停，快速掀眸看了眼宋致，目光落在宋致幹淨有力微微透出青筋的小臂兩秒，她眨了眨眼，低頭說：“我做完再下班。”
宋致視線在她面前沒拆過的零食盒看了眼，“吃晚飯了嗎？”
“還沒，我過會兒吃。”
宋致看着鐘表盤，上面的時間顯示已經過了飯點，他沉默地走出去。
五分鐘後，又有人推門進來。
“哈喽哈喽，你是不是還沒顧得上吃飯啊？”徐進宇拎着燒烤和冷飲進來，放她面前，“一起吃？正好我也還沒吃晚飯。”
陳姝将文件保存，合上筆記本電腦放到一旁，接來一杯冰檸檬水和一盒烤串，“謝謝。”
她拿起冰飲正要喝，旁邊伸來一只手，拿走了她的飲料。指尖相抵不過一瞬間，陳姝卻心跳倏地加快了。
宋致将一盒盒飯拆開放她面前，又放了一杯熱豆漿。
陳姝撩起眼皮快速瞥了他一眼，見他站在旁邊垂眼看着自己，她立刻低頭，沉默着喝了口熱豆漿。
剛剛好的溫度，胃裏很熨帖。盒飯應該是醫院食堂打包的，菜清淡可口，還是熱的。
宋致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下，用一次性筷子拆下烤串的幾塊肉和烤香菇，放陳姝盒飯旁邊，“熱飯先墊了肚子，再吃。”
剩下的烤串被他還給了徐進宇。
徐進宇看看陳姝，又看看宋致。他們倆，不對勁啊。他目光在沉默的兩人身上滴溜溜地轉着，問題就在嘴邊，卻因為他們倆之後一種奇怪的氛圍而不敢開口。
“我吃好了，謝謝。”陳姝蓋上盒飯，低頭說。
宋致拿塑料袋去收她的盒飯，還有擦手的濕巾和紙巾。
陳姝感覺臉上發燙，她快速将電腦塞進包裏，背上包又拎起器材包說：“我回家了。”
宋致：“我送你。”
“沒關系，我打車就行。”
宋致伸手去拿陳姝的器材包，“晚高峰，醫院門口不好打車。”
陳姝遲疑了兩秒，跟上他。留下徐進宇目瞪口呆。
第一天就這麽混亂地結束了。不是說工作混亂，而是陳姝的思緒很混亂。只要一碰上宋致，她就開始混亂。
第二天早上，陳姝從地鐵上下來，在醫院旁邊的早飯攤子随便買了兩個燒賣。她一手拎電腦包和器材包，一手抓着燒賣咬了一口，快步走進醫院。
正好和從醫院食堂吃完早餐的年輕醫生們碰上，其中還有宋致。陳姝不太自然地看了眼宋致，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就往樓上走。
上午臨時被叫回臺裏，下午三點鐘她才回到醫院。手頭工作處理好，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
她帶上東西，跟休息室裏的兩個女醫生說了拜拜後走出去。
推開門，看到等在一旁的宋致，她愣了下，低聲說：“我可以坐地鐵。”
宋致去拿她的包，“地鐵擠，沒有位置，站久了會累。”
陳姝只好又跟在他後面，坐上了他的車。
到了景勝庭園，陳姝下了車，還沒說再見，就見宋致也跟着下車，鎖車。陳姝愣愣看着他。
宋致說：“我回家住了。”
陳姝遲半拍地“哦”了聲。這是他們倆的家，他回來是自然的，不要驚慌。
翌日清晨，陳姝風風火火下樓出門，看到宋致在廚房舀粥，她去玄關處換鞋，“哥，我去上班了。”
宋致摘了圍裙，望向她：“早飯做好了。”
她搖頭，“沒事，我路上買着吃就好。”
陳姝不敢留。
宋致的好就像罂粟，藏在這些細枝末節裏，她好不容易戒掉，再沾染上她真的害怕割舍不斷。
她背上包，轉身要走，手腕卻被人緊緊抓住了。
“姝姝，我看不得你邊走路邊吃飯，看不得你喝冷的肚子痛。”宋致低垂着眉眼，低沉的聲音裏藏着愠怒，“既然你把我當哥哥，就應該像有哥哥的人，被照顧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