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早上七點鐘, 值夜班的年輕醫生們聚在食堂，一邊吃早飯，一邊聊着這兩天憋在心裏的八卦。
婦産科住院女醫生咬着咖啡吸管, 放低聲音小聲說：“你們發現了沒, 那個電視臺的陳姝和咱們醫院的高嶺之花……”
立刻就有人接話：“氛圍很不一樣！”
“他們……就是很奇奇怪怪的。陳姝來的這兩天，宋致又是送下班，又是給她帶飯帶零食，我送陳姝的泡面都被宋致送回來了。宋致把她照顧得跟寶貝似的, 但是吧……兩人在一起又不怎麽說話, 氣場很別扭, 搞得我在休息室大氣都不敢出！”
“我也是我也是！”
“他們是不是熟人啊？不會已經在談了吧？”
徐進宇當即拍桌子，“不可能！談戀愛怎麽可能是這個氛圍？”
婦産科住院女醫生于影影打了個響指, “我覺得他們應該是ex, 前任，你們懂的吧。”
胸外科薛雪兒惆悵着一張臉, 嘆了口氣, “我跟他同門那麽多年，就沒見過他主動照顧過女孩子。”
“來個人打探一下啊！”
衆人的視線齊齊落在徐進宇身上，于影影把多餘的一杯咖啡送給徐進宇：“你對陳姝有意思，又和宋致熟, 這個打探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徐進宇領着同期們送給他的四杯咖啡, 分給急診室的小夥伴之後，他走到中醫科的樓層, 在宋致的工位上打量。
他的工作桌十分幹淨整潔, 文件分門別類碼放在架子上, 平時在看的專著放在左手邊，右手邊放了一根黑色中性水筆和一個黑色水杯。
也沒有合照、全家福或者白月光的照片之類的東西。
“你找我？”宋致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來。
徐進宇心虛得一激靈, 他裝模做樣摸了摸宋致桌上的那本書，“找你借本書。”
宋致拿起櫃子裏整齊疊放的白大褂穿上，走過去把書遞給徐進宇，“下周之前還我。”
“好嘞。”徐進宇抱着書磨磨蹭蹭走到門邊，又轉頭忽然看向他，問：“那個……你是不是跟陳姝之前就認識啊？”
宋致正把黑筆夾在制服口袋上，聞言掀起眼皮看了徐進宇一眼。
那雙黑沉的眼睛藏在薄薄的鏡片之後，平白讓徐進宇察覺到幾分涼意。
宋致“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腦，淡聲問：“你喜歡陳姝？”
宋致的語氣很淡，仿佛就是随口一問，但就是那種淡意，讓徐進宇緊張到手抖。就好像宋致是陳姝關系很親的人，此時此刻正在打量他一樣。
他原本過來是要問宋致和陳姝到底是什麽關系的，現在忽然被宋致的一句話調轉了主動權。
徐進宇發楞住了。
“等下。”宋致看了他一眼，彎腰側身從下面的抽屜裏取出一本中醫學英語字典。因為這個動作，宋致的衣袖往手臂上滑，露出手腕上的一截深藍色發繩。
徐進宇眼睛瞪大了些。
他看得清清楚楚，宋致手上戴的不是手鏈，是女生的發繩。
宋致寡了那麽多年，怎麽會有女生的發繩？難道……他和陳姝……
朋友喜歡的對象，他徐進宇當然不能有心思，他當場決定忍痛割愛，放棄對陳姝的追求。
宋致把衣袖往下拉，随後把書扔給他，說：“那本書你可能要看字典。”
“好的好的。”徐進宇逃也似的離開了中醫科。
陳姝不知道此刻正有一位急診室男子為他還未來得及開始的愛情偷偷落淚，她接到領導任務，要再采訪一位公交車爆炸的重傷受害者本人及其家屬。
受害者被轉移到胸外科病房，陳姝站在門外等病人家屬走出病房時上前介紹自己。
病人家屬是一對母女，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家庭主婦與一個八歲的女兒。聽到陳姝說媒體要采訪，母親立刻将病房門關上，将孩子護在身後，抗拒的意味很明顯。
陳姝示意她的攝像機放在椅子上，沒有開機，不會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偷拍。她出示了浙省電視臺的工作證，同時表示臺裏願意發布籌集醫療款的帖子幫助他們家度過這次困難。
感受到陳姝的誠意，這家人才接受了采訪。
采訪結束，陳姝整理好材料發送給臺裏。她關上電腦，伸手按了下僵硬的後頸，打算去一樓水吧買點飲料。
“您好，請問喝點什麽？”
陳姝視線在冰美式上晃了下，還是選擇了熱紅茶。
喝溫水和熱飲是宋致潛移默化中給她養成的習慣，在杭城讀高二那年，宋致每次給她的飲料都是溫度剛剛好的。
讀大學時，沒有了宋致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開始變得懶得應付自己，朋友給的冷飲喝了就喝了。再後來在遍地尋不到一杯熱飲的國外，學業太忙時她也會經常點冰美式來提神。
“您的熱紅茶。”
陳姝伸手接過茶飲，正要擡步離開時，大廳傳來了喧鬧聲，随之而來的便是尖叫和哭喊。
新聞嗅覺觸發，陳姝感覺到外面發生了不平常的事情。她立刻放下茶杯，捏起手機跑出去。
大廳陷入一片混亂，地上躺倒一個人，腹部被刀拉開一道口子，鮮血汩汩往外流。
一個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手持單刃尖刀起身，又随手抓來旁邊尖叫的女人，一手挾制，一手捅刀。
捅完拔刀又捅人。
場面一度陷入失控，尖叫和鮮血到處都是。
殺人犯在大廳捅完四五個人後往電動扶梯上跑，一路跑一路捅人。
陳姝連忙打開手機錄像，鏡頭鎖定他，追了上去。
“救人救人！快救人！”傷者附近的醫生護士還有來看病問診的人們都在幫忙。
有病人報警，有醫生找到保安，用對講機召集醫院的安保人員，還有一群醫護及病患跟陳姝一起朝殺人犯追了過去。
“我不服！我要你們都給我去死！”殺人犯抓了個電梯上的小朋友，一刀刺了進去。
“啊啊啊啊啊！”
“你沖我們大人來，別動小孩！”追在他身後最近的一位醫生上前，還沒說完話就被他包裏拿出來的另一把刀捅中。
醫生緊緊拽住刀不讓他抽出來，殺人犯踢開他，又從包裏掏出一把尖刀。
“都別活着，都給我去死！”他抓住離他最近的女人，一通亂捅後扔開，“都去死，都去死！”
陳姝把手機垂手拿着，鏡頭往上。
二樓大廳半分鐘內被捅了七八個人，上前想要制止殺人犯的人都被他的刀捅到或者逼退。
遠遠能看到兩隊公安人員跑進一樓大廳。
殺人犯絲毫不在意，他表情癫狂着，繼續抓人來捅。人群被他逼退到旁邊。
陳姝跟着往外圍走，她快速往身後看了眼，是電梯。她右手往後，一直按住電梯開門鍵。
“叮咚。”
電梯門開，陳姝立刻将身邊兩個小朋友和孕婦推進去，旁邊的人也迅速跑了進去。
殺人犯忽然扭頭，看向電梯的方向。
“關門上樓！”陳姝擋在電梯門口。
電梯關門的速度要兩秒，再加上上樓指令的反應時間一秒，大概總共要三秒鐘。
陳姝手擋着電梯開門鍵，心想，她被捅了也勢必要堅持三秒鐘。
殺人犯手持血紅的尖刀，朝她沖過來。
陳姝擡起雙手捂住勁動脈，緊緊閉上了眼。
“陳姝！——”
“抓住他！”
在尖刀距離陳姝只有一步之遙時，四五個公安人員從背後撲倒殺人犯，一頓掙紮後将他的手拷到背後，尖刀掉落在陳姝腳邊。
殺人犯被拷上手铐。
陳姝睜開眼，劫後餘生。
“姝姝——！”
宋致跑到她身邊，慌忙着查看她的身體。
陳姝站着，緩慢眨了兩下眼睛，然後拿出手機拍下人民公安制服殺人犯的畫面，傳送給上級。
她按着語音鍵，說：“今天下午四點二十三分，一黑衣棒球男手持單刃尖刀沖進二院大廳，在大廳捅傷二男二女，在二樓捅傷七男三女，其中有一名醫生，一名護士，還有兩名未成年人。四點三十分，被公安人員制服。該男疑似激情殺人，報複社會。目前并未有被害者死亡。”
她抖着手機松開語音鍵，手機從她手掌中滑落，身體脫力，她膝蓋一軟，也緩緩往下跌。
沒有摔在地上，因為宋致牢牢托住了她。
“沒事了沒事了。”低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宋致跪在地上一手抱住她，一手在她後頸安撫，“姝姝沒事了。”
地上手機屏幕亮起電話。
陳姝伸手想拿卻擡不起手，她胸腔起伏着，斷斷續續地用氣音說：“哥，幫我接一下電話，我沒有力氣了。”
“好。”宋致抓來手機，點開接聽鍵，放在她耳邊。
電話對面的聲音忽大忽小，陳姝垂眼，發現是宋致的手在抖。
“陳姝你沒事吧？”段烽緊張問。
陳姝咽了下唾沫，才能發出音量：“沒受傷。”
“那就好那就好。新聞已經報送上級，很快就會在電視上插播緊急社會新聞。後續工作我們會再派人來二院，你先去休息，不用操心工作。”
陳姝顫了下眼睫：“好。”
宋致挂了電話，雙手牢牢抱住她，發抖的手掌上下安撫着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沒有停過。過了有兩分鐘，陳姝終于将頭埋在他肩膀上，小聲啜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