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游戲沒有接着玩下去。
在宋致脫口說出他還喜歡着少年時期的初戀時, 飯桌上就有兩個女醫生心不在焉了。還有男生找到了獻殷勤的機會，趁着喜歡的女生失戀時瘋狂表現出體貼的一面。
徐進宇和郭楊則看着拿紙巾給陳姝一根一根手指擦手的宋致若有所思。
陳姝則因為被宋致緊緊抓着手而十分不自然。
她的腦海裏山崩海嘯，理智和情感糾纏成毛線團, 只能聽到心裏的聲音在喃喃：他瘋了, 肯定是瘋了。
宋致放下紙巾，又從桌旁抽了一張濕巾出來，想要給她擦手。
陳姝用力将手抽出來。
她倏地起身，木椅後腿和木地板蹭出刺耳的“刺啦——”聲, 陳姝快步走到對面, 伸手握住了宋致的手腕, 對衆人說：“不好意思我哥喝醉了，我先帶他回去, 你們慢慢吃。”
“哎, 這麽快就醉了？”
不清楚狀況的一個男醫生嘴裏嚼着黑豬肉，朝宋致瞥過去一眼, “我看你還好的啊？我們肉都沒上齊哎！”
宋致垂眼盯着陳姝握住他腕骨的手指, 看了好一會兒，眼皮都不敢眨一下，意識到陳姝牽着他不是他的錯覺後，他喉嚨一緊, “嗯”了聲, 說：“我酒量不好，跟她先走了。”
話還那麽多！
陳姝手掌用力, 扯了宋致一下。
宋致唇角不易察覺地抖了下, 長腿邁步, 很聽話地被她帶了出去。
到了外面，陳姝左看看右望望, 見左右都有人，她推着宋致到後面的小巷裏。宋致這個一米八多的高個子，竟也被女生推了進去，一點也沒有反抗的意思。
陳姝胸腔劇烈起伏着，将宋致推到牆角，外面的燈光照不到這裏。
本來想回家再說，她是忍不住了。
“哥。”她對面前的男人喊了一聲。
宋致看了她一眼，低下頭，沒應。
還學會不搭理人了。
“宋致！”陳姝壓低聲音，氣得拽住宋致的領帶，“我知道你沒醉，別裝了。”
宋致終于擡眼看着她，低低“嗯”着。
陳姝咬破了下唇，将自己被攪亂的頭腦痛清醒後，她深吸一口氣問：“你剛剛是不是瘋了才那麽說？！我們是兄妹！”
宋致聲音低着：“不是親的，也不在一個戶口本上，可以不算兄妹。”
這是他一整個下午悟出來的道理。不是親的，和不在一個戶口本上是他很多年前就知道的事情，但是可以不算兄妹這個定論卻花了他七年時間才敢去想。
轉折就是下午那場報複社會的事故。
宋致在看到陳姝被人用刀逼近脖子眼的時候，一瞬間，除了“要是她死了他也不活了”的想法之後，什麽念頭都沒有了。
既然死亡都阻礙不了他走向陳姝，那麽阻礙他和陳姝的究竟是什麽？那東西有那麽重要麽？
他壓低的聲音有些顫抖，“姝姝，我不能沒有你。”
過了兩秒鐘，他緩緩靠近陳姝，就在陳姝以為他要親過來而別開臉時，他低下頭，将額頭抵在陳姝肩膀上，語氣似嘆息，“我喜歡你，我控制不住，姝姝。”
“七年了，這七年我清醒的每一分鐘都在勸自己好好聽你的話，變成你真正的哥哥，可是我做不到。我睜眼閉眼都是你，沒有一個哥哥是會這樣想念妹妹的。”
“再這樣下去，我會瘋的。”
陳姝聽得心髒一疼。
她想說不可以，她給不了任何回應，她是姜姚的女兒，宋致的父親宋清明是她後爸，她和宋致是家人——刻畫在全家福裏的一家人。
可是，宋致看着很痛苦。
宋致是一個極其克制的人，在高中時要不是她撩撥宋致，他根本不會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一點情愫。
宋致現在這樣是她的錯。
她當時太年輕，沒有将未來考慮周全就輕易地給了宋致希望，到了需要權衡利弊的時候，她又無情地将這人抛棄了。
可是宋致是性子很慢的人，慢熱，也慢冷。在陳姝抽身而出的時候，他卻抽不出來了。
她應該給宋致時間。只要時間夠長，他就可以淡化對她的感情。
“哥，對不起。”陳姝愧疚混着心疼，化成一句抱歉，也因此沒能推開宋致靠在她肩膀上的腦袋。
但她還是清醒的。
“我希望你盡快整理好。”陳姝輕聲說：“姜姚女士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外最在意的人，我不會放棄我們的家。所以，我給不了你回應。我以後會和其他男人結婚成家。那個人，不會是你。”
其實，對于遇到喜歡的人這件事她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
她曾經在讀大學的時候，不是沒有嘗試過去遇見新的人，可是那些人都沒有身邊這個男人的少年版好。宋致好得太突出，好到讓她直到分開之後越來越多地想起那些藏在細枝末節裏的愛意。
可是，宋致是她哥。
他們是在一張全家福裏的人，怎麽可以在一起？
這一點，陳姝覺得她比宋致狠多了，她可以清醒着割舍掉不必要的感情。
過了很久，宋致依舊沒有應聲。
他在無聲表達拒絕。
陳姝覺得這樣不行，她必須狠心一點，斷掉宋致對她的留戀。
她伸手去推宋致的腦袋，卻摸到了一片濕潤。被宋致靠過的衣服布料濕濕涼涼的，這會兒并沒有下雨，冷氣也不會凝結成水。
宋致他……哭了。
陳姝慌了。
她從來沒有見宋致哭過。
這人情緒不外流，快樂的表情不常在他臉上出現，痛苦和難過更是。他就像是一個習慣性藏住感情的人，藏久了自己也變得麻木，只有不斷的更強烈的情感刺激才能讓他重新變成正常的人。
陳姝曾經在十七歲那年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讓他懂得純粹的快樂，喜歡的悸動，讓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山臉有了淡淡的笑。她又花了七年，讓宋致痛苦到流淚。
她怎麽舍得推開他？
可是，她又沒有喪失理智。她清楚的知道，為了他們的家長，她和宋致是萬萬不能在一起的。
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僵着手不知道該怎麽行動。
然後被宋致順勢抱住。早已不知不覺抽節拔骨的男人像個得了甜頭的信徒，小心翼翼又忍不住伸手纏住自己的小小神佛。
“不要推開我。”宋致的聲音悶在她頸側，很低，他不再抵着陳姝的肩膀，他微微往後退了些，目光壓抑着看向陳姝，卻在那黑沉的眼睛裏依舊能看到灼灼跳動的光，“我可以藏起來，不會被人發現。”
這是……什麽意思？是她想的那樣嗎？
陳姝怔愣住了，“你在說什麽胡話？”
宋致看了看她，又緩緩地低下頭，過了好幾秒鐘他才擡頭，表情雲淡風輕，似乎說的只是今晚吃什麽那樣平凡，“表面是兄妹，背地裏偷偷在一起，可以麽？就像七年前那樣——”
陳姝立刻打斷他：“七年前我們還沒有在一起。”
“好，你說沒在一起就沒在一起。”宋致脾氣很好地點頭，“那樣的關系，我也想要。只要你能偶爾回應我，偶爾親近我，不要一直逃避我推開我就好。”
陳姝沒想過宋致會說出這樣驚天的違背倫理的言論。
他是受了什麽刺激了嗎？怎麽感覺突然性情大變，從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變得敢于索取了？
陳姝在腦海裏給自己澆了盆涼水冷靜，才斷言：“這是不健康的關系。”
“沒關系。”宋致有點酸澀地笑了一下，“不健康的關系也好，不見光的感情也好，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姝姝，人的一生看似很漫長，有七八十年，但其實只要幾秒就能過完了。”
在最在意的人生死一線的那幾秒鐘，一生也就過完了。糾結的可以不再糾結，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也想通了。
陳姝搖搖頭，“我聽不懂。”
宋致換了個說法，“假設我的一生有七十年，我已經錯過你二十五年了。你又說絕對不會和我有未來，那在你結婚之前，我只能給自己争取幾年有你的時間。所以，我不想再猶豫和等待了。就讓我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陪在你身邊，可以麽？”
陳姝心想：宋致的想法也太荒唐和大膽了。
他只顧眼前，不看未來的麽？
未來的幸福被他吃了嗎。
怎麽會有這樣孤注一擲的人。他高中班主任可真是說對了，這人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她忽然又模模糊糊想到當時她随口說出的承諾，是什麽來着，哦，好像是她擅長權衡利弊，所以當宋致撞南牆的時候她會拉她回來。
一瞬間，陳姝心裏苦不堪言。
她多擅長權衡利弊啊，一權衡起來直接就把宋致抛棄了。
而現在宋致還在試圖撞她這堵南牆。
唉，這該怎麽辦。
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宋致，可是她的腦海裏從前跟宋致共振的那根弦卻蠢蠢欲動，仿佛只要她一不注意就會跟宋致一起惹出禍來。
“不可以。”陳姝逼迫自己現在就開口拒絕宋致，她冷聲開口強調：“不行，暴露的後果我承擔不起。”
她強硬着一張臉，從巷子裏走出去，不打算繼續聽宋致說這些惹她心疼的話。
宋致愣了下，忽然勾唇，保持着兩步的距離跟在她身後。
雖然她嘴上說不行，但她已經在考慮後果了。
她動搖了。
如果她一點都不喜歡他，是絕對不會動搖的。
宋致就這麽确定了陳姝對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