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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2 章
    宋致那番驚天地的荒唐話, 陳姝只當沒有聽過。
    她是不會那麽做的。
    可是說出口的話,從事實層面來講,注定會在聽者身上掀起情緒的波浪, 無論是漣漪還是風暴, 都能對一個人的行為或者情緒産生影響。
    況且,陳姝遠沒有她自認為的那麽狠心。
    景勝庭園的家門口亮着燈,四月的天氣,不冷不熱剛剛好, 別墅大門沒有關着, 敞着通風。
    陳姝能聞到空氣裏的紅燒肉的香氣。
    紅燒肉是姜姚的拿手菜, 她的菜譜和市面上的有點不一樣,她的佐料裏會放陳皮, 所以肉香會帶着一股酸甜的香氣。
    “媽!我回來了。”陳姝在院子裏喊了一聲, 扭頭略去不自然,看了宋致一眼, “哥也回來了。”
    那個“哥”字咬音極重, 也不知道是在提醒誰。
    宋致看了她一眼,拉開圍欄門,讓到一旁,讓陳姝先進去, 他再跟進去關上圍欄門。
    今天是姜姚的生日, 剛剛被宋致一打岔,陳姝差點沒想起來。
    她忙跑進廚房抱住端着一盤紅燒肉走出來的姜姚, “是媽媽的味道, 好香。媽媽誕生的日子, 為什麽不願意去外面餐廳讓我給你過生日呀。”
    “都二十五歲的大姑娘了,怎麽還這麽黏黏糊糊的。”姜姚拍拍她胳膊, 示意她松開,姜姚把紅燒肉端上桌後才說:“媽媽年紀大了,現在比起外面,更喜歡溫馨的家裏。”
    陳姝噘嘴嘀咕,表示不贊同:“自己做飯做菜多累啊,我又幫不上忙。”
    都七年過去了,陳姝廚藝硬是沒有一點兒長進。就算去了國外當留子的那段時間,她基本也就吃點白人飯湊合湊合,實在懷念祖國的味道就去當地的中餐廳吃。
    要是讓她進廚房,她輕則做出一鍋黑暗料理,重則炸了廚房。
    姜姚想到女兒拿不出手的廚藝,笑着搖搖頭,“你啊,以後一定要找個下得了廚房的老公。像你哥一樣,随便炒炒都像是拿手好菜。”
    陳姝心裏一咯噔。原本想要附和姜姚點的頭點到一半硬是點不下去了。要真的點下去了,像什麽樣子。
    找宋致那樣的老公?
    這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反正陳姝是怎麽聽怎麽奇怪。
    姜姚沒有察覺到陳姝的不自然,她繼續笑着說:“你不在杭城的這幾年,只要他在家,他都跟我搶廚房。今天我生日,我提前跟他說過,他要是搶,我就跟他急,這孩子終于聽話了。”
    姜姚拍了下陳姝的後背,指使她:“剩下的菜,你去端吧。”
    “得令,我的母上大人。”陳姝做了個誇張的女仆動作,将姜姚按坐在餐椅上,“您安心等吃飯。”
    她快步走進廚房,洗手,趁姜姚不注意偷偷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紅燒茄子偷吃。
    “姜姨。”宋致換了套休閑裝,洗過手路過姜姚,說:“我一起端。”
    姜姚徹底當甩手掌櫃,笑吟吟看着他:“好孩子。”
    她是真的很喜歡宋致這孩子。八年時間相處,她已經把宋致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看待。她也能感覺到,宋致對她的敬愛。
    唉,她又嘆了一口氣。
    都八年了,宋致卻還沒有改口叫她一聲媽。想當初,她和宋清明結婚之後的當天,陳姝就叫宋清明“爸”了。
    宋致對她比有些家庭裏的兒子對媽媽還要好,怎麽就是不願意改口呢?姜姚左思右想也想不清楚。
    廚房過道因為一個成年男子的進入而顯得有些擁擠,陳姝餘光看到宋致的大長腿,忙放下筷子抿抿唇,舔掉唇上的醬油。
    她裝出一副平靜的模樣,喊了宋致一聲“哥”,随後伸手要去端湯盆。
    宋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在陳姝指尖與湯盆只有兩厘米的距離時。
    陳姝懵然擡頭看向他。
    宋致伸出另一只手,從櫥櫃裏上方拿出一副隔熱手套給她,“湯盆滑,我來。”
    陳姝心想,她哪有那麽嬌貴。她都二十五歲的人了,就算被燙到了也能忍着不摔壞碟子。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會說出口的,她只是“哦”了一聲,伸手接過手套,端了另一盆白芍青菜與他錯身走出廚房。
    五菜一湯均上桌。
    姜姚笑着說:“好,孩子們開動吧!”
    陳姝問:“不等爸嗎?”
    姜姚愣了一下,說:“哦,你爸他在外面出差,沒時間回來,他說等他回來後再給我辦個生日。”
    陳姝笑着揶揄:“你們要抛開我們,過二人世界哦。”
    姜姚笑笑,“吃你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陳姝躲開姜姚的巴掌,迅捷地拿起桌上的手機,身體往後仰,給宋清明撥了個電話過去。
    姜姚不滿道:“飯吃的好好的,你又開小差給誰打電話呢?”
    陳姝眉飛色舞:“當然是爸啊。老婆生日,他不能到場,多可憐啊,作為女兒的打個電話過去安慰一下咯。”
    視頻通話響了兩聲鈴,立刻被接通。宋清明站在工廠的辦公室裏,端着手機,笑臉應:“喂,姝姝。”
    陳姝看到了他身後的辦公室大招牌,愣了下問:“爸,你沒出差啊?”
    宋清明那邊似乎是信號不好,卡頓了一下。
    “信號不好了嗎……”陳姝又“喂”了一聲,繼續說:“爸,你打算帶媽媽去哪裏補過生日啊?需不需要女兒給你們參謀參謀?”
    “剛剛信號有點不好。”宋清明擦了下腦門的汗,對陳姝說:“我剛出差回來,場子這邊還有點事情,暫時趕不回去。阿致在的吧?你和阿致陪陪姚姚,我之後再回去。去哪裏給姚姚過生日我先不跟你說,保密。”
    姜姚忙湊過來,擠進鏡頭,她嗔了陳姝一眼,“二人世界你這個單身狗不懂。”她轉頭看向視頻對面的中年男人,“這邊沒事,不用着急回來,你忙你的工作吧。”
    陳姝将手機給姜姚,心嘆,這倆人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姜姚到底也不年輕了,尤其是動過一次手術後,身體狀況差了很多。工作上,她已經從一線退出,減少了加班出差的頻率;生活上,她謹遵姜外公的醫囑,三餐規律,到點睡覺,十點必須睡覺。
    陳姝洗完澡,穿着睡衣從浴室出來,回房間拿了水杯下樓接水,順便想要跟姜姚聊聊白天碰到的醫院殺人案。
    路過姜姚房門口,裏面沒有透出一點光,想來姜姚已經睡下了。
    她其實是擔心晚上一個人做噩夢,想晚上跟姜姚一起睡的。
    擡手在姜姚房門口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垂下了手。她轉身,輕手輕腳上樓,關上了卧室的門。
    她靠在床頭,決定看會兒哲學書就睡覺。
    該死的蘇小小卻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打電話過來跟她探讨近距離面對持刀殺人犯的感覺。
    “殺人犯對你比的是什麽刀?當他向你走過來是你的心理活動是什麽?你把小孩推進電梯的時候心裏有沒有期待過他們拉你一把?”
    搞創作的就是容易發散思維,陳姝為了閨蜜的恐怖小說大作,閉上眼回憶了一番白天的細節,據實予以描述。
    “心理活動……他朝我走過來的時候,我腦海裏是空白的,行動全憑直覺和本能。那小孩離我近,我可能直覺到我是個大人,應該保護她。”
    蘇小小追問:“除了這個,你腦海裏沒有出現走馬燈的畫面嗎?有不少人說過,生死關頭會走馬燈似的回憶起過去重要的人或者事情,我一直很好奇,這是不是真的。”
    “我沒有,可能時間太短沒來得及閃走馬燈。”
    蘇小小那邊劈裏啪啦敲鍵盤,估計是在一邊碼字一邊跟她打電話。陳姝琢磨了一下,挑眉問:“你是不是深更半夜寫恐怖小說寫害怕了,找了由頭打電話過來讓我給你當背景音的?”
    “嘿嘿,被你發現了。”蘇小小撒嬌着說:“你知道的,我膽子特別小嘛。你要是晚上害怕了,也可以徹夜跟我通電話的啊,反正我要碼到天亮。”
    “我才沒有你膽子那麽小,我要睡了。”陳姝笑着罵她,“蘇大作家,作息人間一點吧!”
    她挂了電話,熄燈睡覺。
    也不知道真的是驚吓後遺症,還是蘇小小無意中的強調,反正這天夜裏,陳姝又在夢裏看到了那個殺人犯。
    殺人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抓起一個人就不管不顧地捅。
    然後,那雙陰狠淬毒的眼睛盯住了她。
    夢裏帶上了主觀色彩,醫院背景是蒼白的,被捅了的人嗚哇嗚哇血流成河,殺人犯帶着巨大的陰翳朝陳姝一步一步走近。
    像是恐怖電影裏被按了慢速還放大的慢鏡頭。
    陳姝腳步被釘在原地,怎麽都拔不動。刀尖與她越來越近,她瞳孔緩緩變大,腦海裏出現連環畫一樣的畫面。
    她看到了七歲的她在法庭上被陳至遠從姜姚懷裏搶走,她看到十歲的她發高燒從房間裏爬出來邊吐邊去敲陳至遠的卧室門……
    她看到被奶奶唾罵而站在景勝庭園二樓窗口的宋致,宋致拉着她手跑向車站而周圍藤曼瘋長的夏夜,姜氏老藥堂給她切哈密瓜的宋致,舞蹈室黃色小花樹下肩膀上落了一片花瓣等她放學的宋致……
    除了親人,便是宋致。
    走馬燈是真的。
    陳姝的走馬燈,除了骨肉血親,便是宋致。
    從生到死,她最深刻的記憶大多與宋致有關。
    尖刀刺進陳姝胸口,心髒噗地漏了氣,變成了扁扁一團。陳姝猛地尖叫一聲,從床上騰坐起來。
    意識到這僅僅是個夢,她恍惚了好一會兒,半坐在床上,身體蜷縮着,雙手交錯抱着自己的肩膀。
    沒事了沒事了,都是夢,是假的。
    醫生說,夢到是正常的,不要害怕。
    都已經過去了。
    她自我安慰。
    可是驚吓的心緒并不能被輕易撫平,她胸腔起伏着,在猶豫要不要徹夜開燈看書時,窗戶那邊漏進來一點光。
    能照進她房間的光,只有隔壁宋致的卧室燈光。
    如果有兩層遮光簾遮擋,那麽就算隔壁有光,也照不進陳姝的房間裏來。
    陳姝房間的遮光簾還拉着。
    所以,只能是宋致點了燈,又拉開了遮光簾。
    在這個深夜兩點半的時間裏。
    剛剛好的亮度,讓陳姝感覺到有人陪着,又不至于刺眼到讓敏感的她睡不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