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但是, 想要坦白也只是一時沖動。理性回籠後，陳姝就沒有這種瘋狂的想法了。
這個家，彌足珍貴。
姜姚女士是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而宋致也成為了姜姚女士可以依靠的兒子。
陳姝不能那麽自私地切斷姜姚的另一條親情。
大不了一輩子不結婚, 一輩子跟宋致當地下情人。
只是有些關系，還是要梳理清楚了——比如，和江子陌的。
要不然某人醋勁太大，還不能表現出來, 看着怪可憐的。
江子陌常住地是蘇省, 這次跟着手下高管來杭城出差, 招商贊助合同當晚就簽訂好了，這人還不走, 說是要在這裏跟進後續環節。
金主爸爸向來是敲定大頭就拍拍屁股走人, 留下員工交接工作。臺裏的人都能看出來，江子陌賴在這裏不走分明是含了別的心思。
酒局那晚江子陌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浪漫事跡早已傳開, 經常有人來找陳姝八卦, 她暫時用二十年友誼堵住了悠悠衆口，但是江子陌要是再在她身邊晃悠下去，他們倆關系非同一般的謠言就要坐實了。
江子陌也是有點心計的。他知道陳姝有點不願意跟他單獨待着，所以他每每接陳姝下班的時候都會拉上蘇小小或者唐阮。這兩人, 一個是小說家, 一個目前無業，時間都自由得很, 就喜歡湊熟人局。
陳姝連着三天跟他們下了班吃飯瞎逛, 終于逮到一天江子陌一個人來接她的時候。
陳姝看着電視臺大門口停着的兩輛車, 左邊高調的跑車是江子陌的，右邊藏在停車場裏的黑色SUV是宋致的。
她拿出手機, 低頭給宋致發了個消息，讓他在家裏等她後，轉頭坐上了江子陌的跑車。
旋轉餐廳，高檔西餐，鋼琴演奏，為一個人包場的環境。陳姝笑笑，對江子陌發自內心地道了謝。
江子陌竟然笑得腼腆起來，“我還以為你不願意跟我單獨相處了。我都做好取消訂餐的準備了，姝姝，我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陳姝微笑着說：“謝謝你一如既往的用心，我能感受到的。”
江子陌直覺到陳姝的話有點怪異，不是準備接受他的感覺，但他又舍不得陳姝對他施舍的幾分柔情，他忽略掉這種不安的情緒，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戒指禮盒——他親自設計卻被陳姝拒絕了十九次的戒指。
反正都已經被拒絕那麽多次了，再被拒絕一次也沒有關系，陳姝會縱容他的。他們的友誼，陳姝割舍不掉。只要她身邊還沒有男人，那他會一直主動出擊。
“姝姝，其他的話我就不說了。我喜歡你，你願意讓我當你的男朋友嗎？”
饒是告白過無數次，他說出這句話時依舊聲音緊張到發抖。江子陌期待的目光看向陳姝。
陳姝将戒指禮盒合上，退回去，看着江子陌的眼睛說：“不行。”
江子陌眼裏閃過一絲難過，他笑笑，将戒指禮盒收好，雲淡風輕地說：“那我下一次再送給你。”
陳姝深吸一口氣，說：“子陌，沒有下一次了。”
江子陌愣了下。
陳姝摸了摸手腕上的細紅繩，那是昨晚宋致給她系上的，那上面只有一顆散發着寺廟香火氣和木頭幽香的檀木珠子，是她喜歡的氣味。
陳姝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看到她臉上的笑意，江子陌很難欺騙自己她是為了讓自己死心才編造出來的一個莫須有的人。他在愛着面前這個人，所以他很清楚，陳姝也在愛一個人。
江子陌：“那他喜歡你嗎？”
他想，他是陳姝的多年好友，如果陳姝戀愛的話，他是一定會知道的。如果陳姝沒有官宣，那就說明他們還沒有在一起，那他就還有機會。
陳姝點點頭，笑着說：“他很喜歡我，比我喜歡他的喜歡還要多。”
陳姝知道，她這麽說是在江子陌傷口上撒鹽，但江子陌也許就是需要快刀斬亂麻。
江子陌苦笑着，輕聲說出自己的不解：“既然你們互相喜歡，為什麽不在一起？他那麽喜歡你，我為什麽從來沒有在你身邊見過他？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想要見面的嗎。你身邊除了你哥，我就沒見到其他男人來接你下班。”
苦笑的人該是陳姝。
江子陌的這些問題，她一個都回答不了。她喜歡的人就是她哥。宋致除了上班，剩下的時間都在她身邊。這些天也都默默來電視臺接她下班。
只是他在外人面前始終跟她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一個當哥哥的人應該有的距離。
她有苦難言。
江子陌注視着她，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答案。她就這麽喜歡那個人嗎？喜歡到就算那人連她面都不願意見也要一腔熱血地喜歡？
可是，喜歡本身就是一腔熱血，不能取舍。能夠取舍和衡量的，就不是喜歡本身了。
江子陌落寞地笑了下，說：“我知道了。”
他低頭将戒指取出來，忽然投出了窗外。這棟旋轉餐廳建在江邊，窗外便是藍色江水。
二十年的執念，被他狠心斬斷。
江子陌深吸一口氣，對陳姝說：“要是那人對你不好，你一定要跟我說，我去給你讨回來。”他笑起來，臉上是刻意擺出來的釋然，“你發小我不僅錢多，還會打拳。”
這話便是體體面面地告訴陳姝，他已經知道自己應該擺在什麽位置了。
雖然愛情成就不了，但友誼長存。
陳姝和他碰了下酒杯，“好。”
雖然應該沒有需要朋友為她出頭的時候。
江子陌決定回蘇省了，這頓晚飯結束後就出發。陳姝還想找蘇小小和唐阮過來，一起給他踐行，江子陌連忙抱拳拒絕，“可別，讓他們知道我這次徹底失戀了，他們肯定要給我灌酒，看我哭。”
“我是猛男，适合獨自流淚。”
陳姝笑着跟他揮揮手，“那再見。喝醉了別哭着給我打電話啊。”
江子陌：“滾滾滾！我醉了我還能管自己啊？你別接不就是了。”
一段單向的感情徹底終結，陳姝如釋重負般走出旋轉餐廳，打了個車直奔景勝庭園。
她想哄哄那個相信她，願意給她一個人的空間和時間去妥善安置別人感情的男人。
推開別墅圍欄，陳姝笑着喊：“媽，哥，我回來了！”
她快步往屋裏跑，打開別墅大門，卻看到宋致一身襯衣西褲端正坐在沙發上，鼻梁上架着那副只有接吻時才會被她摘下來的銀框細邊眼鏡，斯文沉穩。
他對面坐着一位女生，看起來像是同齡人，偏可愛型，劉海都是淺金色的卷毛。
姜姚和那女生坐在長沙發上，熱情地跟那女生介紹坐在對面獨立沙發的宋致。
陳姝腳步倏地一頓，視線不由自主往那個女生看去。
那女生似乎在聽姜姚講話的時候忍不住地瞥宋致，臉頰泛紅。
哦，陳姝明白了，這氛圍，這對話，分明是在相親。
肯定不是宋致主動要的相親，只可能是姜姚臨時帶人來這裏，逮着宋致牽線搭橋。宋致看在姜姚的面子上，總不可能直接走人，于是就很無奈地坐在這裏應付兩人。
嗯，這種場面也是有可能出現的。
姜姚把自己當成宋致的媽媽。姜姚是媽媽，前段時間為她操心終身大事，現在開始操心宋致的很正常。
陳姝掩下不舒服的感覺，說服自己。
這就是她和宋致偷偷越軌必須要忍受的。
陳姝扶着玄關的鞋櫃，低頭換上拖鞋，耳朵卻不由自主關注着客廳那邊的對話。
“宋醫生平時喜歡看書嗎？我很喜歡看書，小說漫畫散文詩歌都看，最近在看的是《我與地壇》，宋醫生呢？”
“偶爾看，睡前會看半小時。”
“那你最近在看的是什麽書？”
“《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陳姝揉了下忽然發熱的耳廓。
這本書是她的，昨晚她就是半躺在床上，窩在宋致懷裏看的這本書。他那時候分明在抱着她，從後面親她，哪有在看書。
他也好意思講。
“南美詩人的詩好像很露骨哎。”
“還好，情感表達而已。”宋致眼神不住往玄關處看，注意到陳姝換鞋的時間過長，他站起來，對那女生說：“稍等。”
他走到玄關處，視線往下，看到了陳姝被高跟鞋磨破的腳後跟。暖白皮膚上破了皮，像熟透的蜜桃肉，宋致皺了下眉，從玄關鞋櫃上的儲物櫃裏取出醫用碘酒棉棒和創可貼，低頭就要蹲下身給陳姝處理。
陳姝連忙抓住他的手，用氣音道：“別，不用。”
她用眼神示意了下客廳那邊往這裏偷偷看過來的女生，抽走宋致手裏的東西，低聲說：“你快過去。”
她推了宋致一下，徑直越過他，路過客廳和那女生打了個招呼就先回樓上換衣服，順便處理腳後跟的傷口。
再從樓下下來時，宋致已經在廚房煮宵夜了。
姜姚在和那女生拉家常。
“姝姝你快來，這是我合作夥伴的女兒小景。”姜姚看到陳姝下來，笑着拉她來身邊坐下，和那女生說：“這是我女兒，宋致妹妹的陳姝，你們倆聊，我去廚房看看。”
見女生盯着沙發旁邊立櫃上的相片看，陳姝開口說：“那是我們的全家福。”
女生笑着點點頭，“我剛進來的時候看到這照片，就只看到一男一女，我還以為相片上的人是宋醫生和他愛人。我心想，我爸怎麽把已經心有所屬的人介紹給我啊。後來我再看兩眼才發現，這張照片除了他和你，下面還有兩個長輩，只是被那個植物擺件給擋住了。”
是麽，陳姝忽然愣了下，再仔細地瞧過去。
她知道那張照片是全家福，所以理所當然地能夠在腦海裏下意識補齊被擋住的部分。但是在外人或者有心人眼裏看來，這張照片卻不是全家福。
是她和宋致的合照。
這個家是宋致在打理，打掃衛生、擺放擺件的人都是宋致。所以，那個植物擺件會不會是宋致故意放在那裏的？
陳姝腦海裏忽然跳出來這個想法。
這些年來，他看到這張全家福的時候會不會很痛苦？所以才自欺欺人地把這張全家福給割裂開來。
他是多麽想要切斷與陳姝之間的親情，才會這樣做？
陳姝心驚了，以至于那女生的問話她都沒有注意到。過了兩秒她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您剛剛問什麽？”
“沒事沒事，我就是有點好奇，你哥談戀愛是什麽樣子的？”
陳姝不敢擡眼，只能裝作無關的樣子，淡聲說：“我只是妹妹，不清楚。”
手指無意識掐壞了一顆葡萄，果汁沾了一手的粘膩，她起身說：“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借口洗手出逃，對着鏡子發呆，來緩和被全家福震驚到的情緒。她伸手推開門，要走出去的下一秒卻在門口撞進了宋致的懷抱。